摩天輪緩緩轉動,小房間越升越高,漸漸能俯視整個五光十色的遊樂園。
唐娜雖然不愛這慢悠悠的老頭步速,但她依然被夢幻的遊樂園夜景吸引了目光。
在她原本的世界裡,夜裡總是寂靜的,月光升起,大地就陷入一片漆黑,而在這個神奇的世界,夜晚比白天更熱鬨,夜晚比白天更明亮。
夜裡的世界,更加絢麗,迷人。
他們馬上就要永遠分彆了。
一股無法言喻的悲傷忽然湧上她的心頭,她鼻子一酸,回頭抱住虞澤。
“不看了嗎?”虞澤問。
他什麼都不知道。
他什麼都不知道,像個傻瓜似的帶她來遊樂園,想給她美好的最後一天。
他那麼好,她卻一直在騙他。
“不看了。”她嘟囔著。
虞澤伸手抱住她,什麼話都沒說。
安靜的小房間裡,窗外是上京繁華斑斕的夜景,她咬著嘴唇撲在他身上,鼻尖縈繞著熟悉的玉蘭香氣。
過了今晚,她再也聞不到這個味道了。
她再也看不到這個人了。
一想到這一點,她突然推開虞澤,轉身捂住自己的眼睛。
好奇怪!她明明不想哭,為什麼眼睛裡會冒出眼淚?
“娜娜……”身後傳來虞澤的聲音。
他拉住她的手臂,想要讓她轉過身來。
“不許看!”她不願轉身,帶著哭腔說:“不許看我!”
“我不看你。”
“我不信!”
虞澤沉下臉,強行把她轉了過來。
她已經淚流滿麵。
虞澤看著她哭紅的鼻子,心裡難過得皺成一團,他寧願她刁蠻任性,也不願她因為真的難過而掉下一滴眼淚。
眼淚對她來說是一種隨叫隨到的武器,現在武器失控了,矛頭對準她自己,打濕了她的衛衣帽子,她從長長的衛衣袖子裡伸出手指,狼狽地擦著掉下的淚珠,眼眶裡的淚水卻越湧越多。
唐娜後悔了。
她不該找虞澤簽訂契約。
世上有那麼多蛆蟲,為什麼從魔法書裡召喚她的偏偏是一個靈魂潔白無瑕的人呢?
魔女的饋贈,帶有高昂價格。
她給他圓夢,代價是他僅有一次的性命。
他是魔女的祭品,是魔女想要從書中複活的關鍵,是魔女一開始就決定舍棄的犧牲品。
契約一旦成立,在完成前不可逆,也不可解除。
他實現願望的那一天,就是他為魔女複活而獻出生命的那一天。
她明明那麼期盼從書中複活,現在卻後悔了。
……她後悔了。
眼淚模糊了她的視線,她看著窗外淚光閃爍的世界,心裡充滿害怕和慌亂。
“你不能不走嗎?”虞澤看著她,問。
她哭著搖頭。
“……不能回來嗎?”
哭著搖頭。
“……我能跟你一起走嗎?”
唐娜呆呆地看著他。
“如果你不能留下,我能……去你要去的地方嗎?”他牽住她的手,手指穿過她的指縫,溫柔的,眷念的。
唐娜低下頭,眼淚大滴大滴地接連落下,她咬緊牙關依然抑製不了喉嚨裡的哭音。
虞澤看她的反應,已經明白她的答案。
他笑著說:“……那就忘了我吧。”
她拚命搖頭,從眼眶中垂下的晶瑩淚珠漸漸打濕了兩人緊緊相握的雙手。
她以為多給他補償,就會在離開的時候心安理得一些。
根本沒有。
她自作聰明地撲進他的懷抱,反被他的溫柔沉溺。
“娜娜……”他低聲喊著她的名字:“摩天輪升到頂點了,看看外麵的夜景吧。”
“我不看!”她氣急敗壞地說著,眼淚流得更凶。
“娜娜……”他拉住她用力擦著眼睛的手,悲哀地說:“彆這樣。”
“不許看我!我討厭你!”她掙脫不出他的手,眼淚更加肆無忌憚,她從沒這麼傷心過:“我討厭你……”
話音未落,他已經吻上她沾著淚水的唇。
她臉上的眼淚沾到他的臉上,仿佛他也在流淚。
“我閉眼了。”他輕聲說。
她從淚光朦朧中看出去,他近在咫尺的睫毛像條黑色的小毯子,靜靜搭在眼瞼上,時而微微顫動一下。
她哭著迎上他的嘴唇。
眼皮合攏,又是一陣斷了線的眼淚砸下,眼淚流入嘴角,她第一次知道,眼淚如此苦澀。
摩天輪緩緩下降,無論她如何祈求時間走得慢一點,永彆的時刻還是越來越近。
兩人的手機忽然同時震了一下。
突如其來的震動打破了凝結的空氣,他們逐漸分開,唐娜抽噎著拿出手機。
消息來自新浪微博的最新推送:
“路人爆料@虞澤攜柏蒂娜現身上京遊樂園甜蜜共餐!摸頭殺、寵溺笑一個都不能少!”
唐娜愣住,趕忙打開微博。
這條路人爆料已經引發軒然大波,小視頻錄的是他們吃麥當勞時候的事,任何一個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他們關係不一般,虞澤的粉絲想洗成友情也無處下手:
“剛剛翻紅,談個JB戀愛啊,無語了。”
“我做錯了什麼,好不容易等你翻紅,你又談戀愛了。”
“不要方,我隻相信哥哥的回應。@虞澤請你快點回應——直接否定,不接受其他答案。”
“粉絲戲真多啊 人家想和誰在一起要經過你們同意聽你們的意見?”
“作為粉絲,如果是真的,我不知道說什麼了。”
“柏蒂娜……好叭,感覺我能接受呢。”
唐娜火速點到虞澤的主頁上,一個下午不見,他的微博粉絲數蒸發了一百多萬。
她抬頭看向虞澤,虞澤打開的手機界麵上也顯示著微博主頁,顯然他也看到了蒸發的粉絲數。
兩人四目相對。
唐娜還沒開口說話,小房間的門先一步打開了。
虞澤扯下口罩扔在座位上,牽著唐娜大步走出。
摩天輪前已經排起長龍,這些人看見突然從小房間裡走出的虞澤和唐娜時,不約而同地尖叫了起來。
“虞澤!”
“快看,是虞澤!”
一聲聲尖叫聲此起彼伏。
唐娜在他身後小跑,小紅帽從頭上掉落,落出一頭金子般的長發,身後的人群響起一片驚呼。
虞澤在摩天輪入口處站定,他們頭頂就是緩緩轉動的巨大摩天輪,五光十色的色彩打在兩人身上,像是夢幻的輕紗。
唐娜正想問他要做什麼,在震耳欲聾的尖叫聲中,他忽然低頭吻住她的嘴唇。
唐娜愣了愣。
下一秒——
她踮起腳尖,伸手抱住他的脖子。
虞澤的新專輯《破繭》和白亞霖的新專輯《對我說》,在白色情人節這一天的零點準時發售了。
和大眾預料中的腥風血雨完全相反,專輯剛一發售,兩者的數字銷量就拉開了大幅差距。
差距大到什麼程度?
大到白亞霖準備的水軍完全沒派上用場。
“我又沒用你們!憑什麼不能退款!”
白亞霖的個人工作室裡,經紀人趙健正對著電話口水飛濺:“定金……我知道是定金,但那是買專輯的定金,你們連鼠標都沒碰,定金為什麼不能退?!”
趙健激動不已,一旁坐在電腦前的白亞霖卻麵無表情。
他緩緩滑動鼠標滾輪,看著一條條評論從眼前滑過:
“虞澤這麼牛逼,讓柏蒂娜給他買專輯好了。”
“嗬嗬,姐妹們,這個事例告訴我們,不要真情實感粉偶像。”
“柏蒂娜和唐娜到底是什麼來頭?這麼久了,沒有一個狗仔扒得出她們的身份嗎?”
他輕而易舉地贏了這場新專的戰鬥,因為對手主動認輸。
白亞霖的心裡沒有絲毫獲勝的喜悅,反而隻有被輕視的憤怒。
虞澤根本不在意和他的戰爭——他甚至根本就沒把這當做戰爭!而他為了贏得這一戰,他不僅放棄自己一直以來的堅持,買了彆人的歌充當原創,還請了大量水軍,準備在萬一的時候對銷量作假。
他全副武裝,對手卻脫下盔甲回家吃飯了——
白亞霖覺得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
趙健放下手機走了過來,對他說:“我和水軍工作室說好了,定金退一半——我們虧慘了,說好拿來買專輯的那部分錢退不回來了。”
趙健等了一會也沒見白亞霖說話,看了眼他正在看的新聞報道——虞澤和金發的少女在摩天輪下熱吻。
他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說:“情場失意,好歹事業春風得意,想開點,請水軍損失的那筆錢就當喂狗了。我走了,你調整一下狀態。”
趙健的話就像是諷刺,在白亞霖冒火的心裡火上澆油了一把。
趙健走後,他猛地砸了鼠標,氣得胸口上下起伏。
“虞澤歌壇複出,新專輯再遭滑鐵盧”,幾乎每個娛樂頻道都在播報同一件事。
許多人都在期望虞澤這次能和白亞霖打個平手或者勝出,誰也想不到零點一過,兩張數字專輯的銷量就迅速分出勝負。
除了傷心失戀的魚粉女孩,此次事件中最為悲傷的大概是新浪程序員。
在幾十條角度不同的虞澤和柏蒂娜在摩天輪下接吻的小視頻陸續發布後,在短時間內,相關話題高達20萬,量更是達到了十幾億。
湧入微博的流量暴增,沒過多久微博就出現了不能訪問,服務器癱瘓的情況。
無辜的程序員剛剛下班,躺上床還沒睡五分鐘就又爬了起來忙著緊急修複服務器。
不少失戀的前魚粉蹲在電腦前不停刷新《破繭》數字銷量,看著增長緩慢的數字又難過又快慰,她們相信虞澤一定也在守著這個數字唉聲歎氣,說不定已經為衝動地戀愛而後悔了。
隻要粉得久,不怕不分手!
行程君已經在上線中!
微博上已經出現了“虞澤今天分手了嗎”、“虞澤今天單身了嗎”的打卡號。
反對偶像戀愛的粉絲聲勢浩大,她們對自己的力量沾沾自喜,覺得偶像一定會因為她們的行動寢食不安。
虞澤現在寢食不安是真的,但不是因為粉絲。
“還不睡?”
“馬上睡。”
“馬上動起來。”
“我不閉眼。”
她一臉小惡魔地看著他,說:
“閉眼你會親我。”
虞澤:“……你在想什麼?我是叫你馬上回你的房間睡覺。”
“今天是情人節。”她枕在他的手臂上,仰著白嫩的小臉說:“你不想多看看你的情人嗎?”
“這是兩碼事。”
“睡什麼睡,一起玩嘛。”她挪動腦袋,離他更近。
虞澤:“……”
她究竟知不知道,不睡覺的一男一女在一張床上一起玩通常會玩什麼?
是他思想太齷蹉還是她思想太簡單?
虞澤用食指戳住那個不停朝他挪動的額頭,平靜地說:“你該回去睡覺了。”
她不滿地說:“普天之下,莫非血腥魔女的土地——我就要睡在這裡。”
“回去。”虞澤戳住再次向他挪來的額頭。
“我不開心了!”她瞪大眼睛。
“哦。”虞澤很平靜。
唐娜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今天才說過想要我開心!”
“……那是昨天的事了。”虞澤的態度很堅決:“回你自己的房間。”
“……你這隻愚蠢的小爬蟲!你給我記住!”
她跳了起來,跨過他下床的時候故意在他身上踩了一腳,氣哼哼地衝出門走了。
虞澤捂住被踩的小腹,一臉無奈地坐了起來。
還好她沒再往下踩,否則他就要從蛋蛋變成爆蛋了。
他穿著T恤和短褲起身,從她沒關的門裡走了出去,在浴室裡衝了半小時的涼後,走到唐娜臥室前敲了敲門:“你睡著了嗎?”
等了片刻也沒人應聲後,他開門走進,一隻大白鵝迎頭向他砸來,他駕輕就熟地抓住大鵝。
她蒙頭躲在被子裡,大喊:“我睡著了!”
虞澤又好笑又無奈地走了過去,把歪歪扭扭的的大蠶蛹搬到了枕頭上放好。
一隻白白嫩嫩的小手從被子裡伸了出來。
手心向上。
……這是什麼意思?
虞澤遲疑片刻後,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下一秒,她的手翻了過來,啪地一聲打在他的手背上,發出響亮的一聲。
唐娜掀開被子,理直氣壯地瞪著他:“誰要你的臭蟲腳了?我的情人節禮物呢?”
虞澤說:“……睡醒了就有了。”
“真的?”她狐疑地看著他。
“真的。”
好不容易把她哄好,虞澤回到自己的房間,躺上床,想起幾個小時前發生的事,不由自主在黑暗中露出笑容。
等他回過神後,他立馬垂下嘴角,回到冷冰冰的冰山臉。
想什麼呢虞澤?
……像個傻瓜。
他拉起被子蓋到頭上。
在黑暗裡再次忍不住揚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