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 90 章(2 / 2)

橘子露出疑惑的表情:“你怎麼知、知道主人不會回、回來了?不管要等多、多少年,主人一、一定會回來的……”

虞澤沒有再勸,轉身和唐娜走出了彆墅,唐娜回頭看了一眼,貓妖趴在門邊,看見她回頭,臉上的不舍和難過馬上轉為高興的笑顏,用力向她揮手,一條橘色的尾巴像狗尾巴一樣,歡快地搖來搖去。

貓有親人的,也有不親人的,顯而易見,橘子是喜歡和人親昵的那一種。

她失去了主人,獨自在這棟空蕩蕩的房子裡等了二十七年,期間不僅要應對人的侵占,還要麵對野貓的欺負,庭院裡的玉蘭樹生機勃勃,她卻瘦得隻有皮包骨頭。

二十七年的孤獨等待,讓她忘記了如何說話,她每說一句話的時候,磕磕巴巴,但卻滿臉快樂。

唐娜的手指在腿邊動了動,片刻後,她抬起手,對著貓妖少女小範圍地揮了揮,然後臉頰發燙地飛快轉過頭來,假裝無事發生。

她的手鑽入虞澤手裡,默默和他十指交叉。

從前的她總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悲慘的人,她被家族拋棄,在應該穿著漂亮裙子捉蝴蝶的年紀,被親人送上火刑架審判,好不容易得救,救她的人是臭名昭著的血腥魔女,她不過是從一個地獄跌到另一個地獄。

她以為世界不會好了,自己的未來也不會再明亮了。

可是自從和虞澤相識後,她漸漸見識到了世界的另一麵。

在背叛和醜惡之外的另一麵,閃著璀璨的光芒,美好又溫暖。

而且不止她一個人懷抱著悲傷,在她哭泣的時候,世界上也有其他人在哭泣,在她痛苦的時候,世界上也有其他人在痛苦,看著光鮮亮麗的人,他們也會有自己無法言喻的悲傷。

她曾經失去一切,但命運給了她更好的東西來補償。

圖靈公爵家的小女兒,帝國繼承人的未婚妻,和這些徒有虛名的名頭比起來,手中牽著的大手比它們珍貴百倍,溫暖百倍。

虞澤不僅教會她什麼是愛,還教會她如何去理解他人。

太陽已經完全下山,黯淡的月光照亮著下坡路,兩邊的聯排彆墅燈光交錯,不知從何處傳來幽遠的鋼琴聲。

虞澤輕輕呼出一口氣,他抬頭看著廣闊的蒼穹,因為剛剛下過雨的緣故,星空清澈如洗,明亮的光點漫天散落,虞澤覺得又疲憊又輕鬆,就像一直懸在半空的心臟終於落回了地上一樣。

他一直無法理解的事情,終於有了答案。

身邊的少女握著他的手,輕輕甩著。

“不管發生了什麼,我都一直在你身邊。”

“……你沒有想問的嗎?”他笑道。

她頓了頓,問:“你難過嗎?”

“……我不知道。”

虞澤踩著路燈的陰影前進,他垂著眸,麵色平靜地望著地麵。

“從很小的時候起……我就模模糊糊地意識到,我的母親不愛父親,我的弟弟又愛又恨自己,我的父親則對我和虞霈避之不及,與其說是不喜歡,不如說是不知道如何麵對我們。”

在漫長的成長過程中,他始終是孤獨的。

後來他習慣了孤獨,將孤獨當做理所應當,在繁華的人世中獨來獨往。

他並非不懂察言觀色所以變得孤獨。

正是因為他的神經如同紮入地麵的大樹樹根一樣密密麻麻,敏感地察覺到了周邊的痛苦和無奈,所以才想要從人群中主動逃出。

把無法理解的事情都避開,也就避開了無法掌控的生活帶給他的無力感。

“你知道剛剛在神像前,我在想什麼嗎?”

唐娜安靜地凝聽著他低沉的話語。

“……我在祈求,神能寬恕我的懦弱。”

虞霈的痛苦,虞書的痛苦,母親的痛苦,他自己的痛苦,充斥在虞氏豪華寬闊的宅邸裡,壓得人無法呼吸,即使再怎麼粉飾太平,那裡依然是一個充滿悲傷的地方。

所以他從虞家逃出來了。

即使虞霈和張紫嫻聯手陷害他,他也難以對虞霈產生恨意。

因為先拋下這個家,在沉重如山的痛苦麵前轉身獨自逃跑的——是他。

他害怕觸摸痛苦背後的東西,於是裝作沒有察覺到這些痛苦似的,以為這樣就能掩蓋痛苦的存在,這樣就能將虛偽的和睦假象永遠延續下去。

所以虞霈每晚輾轉反側,蜷縮著身體,抱著他有疾的那條腿低聲抽泣時,他緊閉著雙眼在一米之外假裝沉睡。

所以父母相敬如賓,母親對父親的行蹤和動向不聞不問,他們的交流局限在“我回來了”,“吃飯了嗎”時,他從來沒有對父母問過“為什麼”。

他選擇離開那個充滿糾葛和痛苦的地方,對他個人來說,他做得沒有錯,對留下來的人來說呢?

他們真的是無藥可救,壞到必須要從身體上剮出的毒瘤嗎?

“你才沒有懦弱!”她忽然用力拉住他的手,讓他虛浮的腳步不得不停了下來。

虞澤朝她看去,她一臉生氣地瞪著他。

“你在長著六條手腳的惡靈麵前,豁出性命保護了一個整日欺負你的討厭鬼!”

她雪青色的大眼睛裡閃動著粼粼的波光,看得虞澤心旌搖曳,而她的話,深深撼動他的內心。

“我不會豁出性命去保護一個討厭鬼。”他歎息般地說道,伸手將鼓著臉頰氣哼哼的少女擁入懷中:“你什麼時候才會對自己的可愛有清醒的認知呢?”

“我……可愛?”她瞪著眼睛,一臉狐疑。

“非常。”虞澤說。

“是嗎?”她半信半疑地接受了這個說法,然後說:“你也非常勇敢……是我見過最勇敢的人。”

“……因為我保護了你?”虞澤問。

“因為你能直視不幸……再堂堂正正地超越它。”

虞澤苦笑:“我從來沒有……”

唐娜仰起臉,堅定地直視著他怔住的眼眸,一字一頓地說:“你現在做的,不就是直視不幸嗎?”

她想要去溫柔待人,因為她知道被人溫柔以待的感覺。

唐娜用力握緊虞澤的手,片刻後,她鬆開了他的手。

她目不轉睛地看著虞澤,說:“去做你想做的事,現在的你一定會達成心願……因為你的心願,就是魔女的心願。”

沒有魔力的人類青年用溫柔馴養了史上最偉大的血腥魔女。

就像他將她從黑暗無光的世界裡拯救出來一樣,她也想將他從無奈的痛苦螺旋中拯救出來。

這不是單方麵的施舍,而是報答,報答他先一步,將她從無儘的憤恨中拯救出來。

虞澤看著她,眼眸中風起雲湧,仿佛有千言萬語想要傳達。

半晌後,他轉身向著還未走遠的彆墅大門跑去,依然站在門邊守望的貓妖少女驚喜地睜大眼睛。

虞澤跑到少女麵前,從衣兜裡掏出一枚禦守遞給她。

“我帶你回中國見你的主人,你願意跟我們走嗎?”他說。

貓妖少女猛地一愣,過了好一會,她麵色漲紅,拚命點起了頭,缺了一顆虎牙的笑容燦爛明媚,眼中卻源源不斷落出淚珠。

“橘子願、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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