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沒有騙人,虛假夢境崩壞前,裴薇薇叫的也是這個名字。
從他身上發出的能量波動來看,頂多隻是一個伯爵級惡靈,按理說來,這種等級的惡靈沒有很高的智慧,但眼前的這個看起來卻和人類無異,不僅口齒清晰,還清楚記得生前的事。
顯然是幕後製造高級惡靈的人的手筆。
“你和裴薇薇什麼關係?”唐娜問。
涉及到裴薇薇,楚峰立即露出警惕的神色,閉口不答了。
他看起來年紀不大,可能隻有十六七歲的年紀,在這個年紀就死了,裴薇薇對他的態度又不像是弟弟,唐娜說:“……初戀情人?”
半晌後,楚峰開口,警惕的視線掃過唐娜和虞澤,說:“你們是道士?”
“你才是道士。”唐娜說。
“……我不是道士,我是鬼。”楚峰說。
唐娜啞然,這小子還算有點自知自明。
“你知道你是鬼,還去纏著裴薇薇?”唐娜說。
楚峰從地上站了起來,向前一步,身體碰到幽藍色的囚牢,隨著滋啦一聲電光閃爍,他的身上冒出黑煙,而他倍感痛苦地後退了一步。
“……這是什麼?”他呆呆地看著從身體裡冒出的黑煙,似乎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
虞澤臉上露出不忍的神情。
“這是你身體裡的恨。”唐娜說:“你不僅是鬼,還是無法轉世投胎的惡鬼,你的心中充滿恨意,你的恨也將傷害你身邊的每一個活人。”
“怎麼可能?我從來沒想過要傷害彆人。”楚峰說。
“這和你的意願無關。”唐娜頓了頓,說:“你的存在就是災厄。”
楚峰呆住了,片刻後,他沙啞著聲音說:“你們要消滅我嗎?”
唐娜用沉默代替回答,如果不殺死楚峰,裴薇薇就會死,世上會多出一個邪惡的合體惡靈。
用生前最愛的人做母體,孕育出更為強大的惡靈,多麼邪惡的方法。
邪惡到就連自稱“血腥魔女”的她,都為之不齒。
“……我從來沒有害過她。”楚峰怔怔地看著兩人,說“我絕對不會害她,請相信我,我什麼都不會做,我隻想在夢裡陪著她。”
沉默了一會後,唐娜開口:“你在現實中有見到裴薇薇的樣子嗎?”
楚峰愣住,不明白她問這句話的用意。
“如果沒有……你可以去看看她現在的樣子。”唐娜說:“因為你,她快要死了。”
唐娜話音未落,幽藍色的囚牢中已經空無一人。
“怎麼了?”虞澤站了起來,警惕地望著四周。
“……裴薇薇把手鏈扔了。”唐娜說。
惡靈寄居在裴薇薇的體內,她隻能利用手鏈暫時將他轉移過來交流,卻無法將他一直困在這裡。
“你要怎麼做?”虞澤問。
“等。”唐娜說:“明晚他不來找我,我就去找他。”
找他做什麼,很明顯了。她不能放任邪惡妊娠在她眼皮子底下成功,她有種直覺,這不一般的邪法還是和尼貝爾有關。
他越來越迫不及待了。
給楚峰一天的時間考慮,是她能給予的最大讓步。
有好一會的時間,兩個人沒有說話。
虞澤先打破了緘默,他說:“如果有一天我死了……”
“放你的狗臭屁。”唐娜沒好氣地打斷他的話,惡狠狠地說:“你要是敢死,我就把你變成惡靈,拴在我屁股後麵繼續陪我。”
虞澤忍不住笑了出來。
“好意思笑?!”唐娜撲過去打他。
其實,剛剛她也想同一個問題。
如果她死了,虞澤一個人在世間活得如同行屍走肉,她是希望他繼續堅持下去,等待那說不準來與不來的“曙光”呢,還是寧願他從痛苦中解脫,和她一起陷入死亡冰冷的懷抱呢?
能成為惡靈的隻是極少數人。
雙雙死去,雙雙化為惡靈在地獄繼續陪伴,比相約下輩子還要在一起的誓言還要縹緲。
活著,不論如何都要活著,隻有活著,才能遇到更好的事。
她一直堅持著,不論經曆了什麼地獄,她都頑強地活著,所以遇到了虞澤,她人生中的所有幸福都從遇見虞澤開始。
但是其他人也有這種幸運嗎?
如果堅持到頭,沒有這種幸運呢?
如果地獄的地獄,還是地獄呢?
人有選擇生的權利,沒有選擇死的權利嗎?人的一條性命,是自己可支配的東西,還是周遭親朋好友共有的東西?
這個夜晚,格外寂靜。唐娜怎麼也想不到,有一天,她竟然會躺在床上難以入眠,思考一個沒有人能夠解答的哲學問題。
黑暗中,身旁的虞澤翻了個身,從被子底下握住了她的手。
“睡不著嗎?”他低聲問。
她順勢貼向虞澤身體,將頭靠在他的胸膛,聽到耳邊傳來他強健的心跳聲,她安心了一些,說:“回去以後,我就給你激發血脈。”
玉蘭樹妖的妖力和BUG一般的禁魔體質結合在一起,除非是比他更強的大妖,否則沒什麼能奪去他的生命。
虞澤說:“換血的另一方會有危害嗎?”
“沒換過,不知道。”唐娜說:“池聞之既然被譽為百年難遇的天才,應該不會留下有嚴重弊端的方法,更何況……換血的對象是你們。”
虞澤想到從元始天尊身上滾下的那隻千紙鶴,沉默了。
虞書就要從巴麗羅回來了,虞澤能坦然麵對虞霈,卻不知如何麵對虞書。他知曉一切實情嗎?
經過今晚楚峰這件事,虞澤更是感覺世事無常,隨著時間流逝,一切都可能在變,原本昨天還在你身邊的人,明天可能就不在了。
他在這一夜的患得患失,不比唐娜少。
他將目光投向黑暗中唐娜的臉,她也在靜靜看著他,即使在黑夜之中,黑暗也無法完全熄滅她眼中的光彩。
“你……”他忽然開口。
唐娜注視著他,他卻始終沒有說出後麵的話。
“怎麼了?”她露出疑惑的神色。
“明天我們去市裡玩吧。”虞澤說:“你不是想吃Lady M嗎?”
“好啊!”她的眸子立即彎成了兩條月牙。
虞澤也提起嘴角,不由露出微笑。
在開口的那一瞬間,他有一種強烈的衝動,想要問問她,願不願意嫁給他。
可是,她才十七歲。
虞澤無法確信,她在十七歲做下的決定,到了十年後不會後悔。
他無法確信,十年後,他還是不是她心中最喜歡的人。
她才十七歲,一個理應踏出圈定的界限,去更大更寬廣的世界認識更多事,認識更多人的年紀。
他不想束縛她的腳步,讓她過早地決定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一件大事。
“你不會把我騙到市裡,然後讓我走路回來吧?”她警惕地問。
“……結局隻會是我把你背回來,我為什麼要折磨自己?”他說。
“你有這個覺悟就對了。”她滿意地說。
他太喜歡她了。
所以才想把所有好的都留給她。包括這個廣闊的世界。
這個世界有很多好的風景,有很多好的人,他都希望她去見識一番,他願意給她挑選的機會,他不希望她後悔。
“娜娜……”虞澤低聲說。
“什麼?”
“遇見你真好。”
唐娜默默握緊了他的手。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