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奉我父母牌位的靈堂。”池羚音率先推開大門走了進去。
一股香燭特有的氣味從門內傳出。
卓宇隨後走入靈堂,首先看見的是鋪著紅布的祭台,其次是祭台上密密麻麻的牌位,上麵寫的名字都是池家的先人。在祭台前方,有兩排黑木的大方椅,應該是祭奠時所用。
他在屋子裡掃了一眼,沒見到傳聞中池家特有的玄學手段——魂燈。
在傳言中,池家的每個人出生時都要點一盞魂燈,隻有燈主死亡時,魂燈才會跟著熄滅。
池羚音說這裡是靈堂的時候,他還期待見到傳聞中的魂燈,現在看來,池家保管魂燈的地方不在靈堂。
屋子裡沒有電燈,池羚音走到祭台前,揮手點燃了桌上兩根已經燃燒了二分之一的白燭。
卓宇的目光在掃過白燭時頓了頓。
“把惡之果放到祭台上吧。”池羚音說。
卓宇走上前,依言在祭台上放下玻璃瓶。
他瞥著燭台裡還沒完全凝固的燭淚,說:“……你是從靈堂過來的嗎?”
“兩個小時前,我收到類管處的通知,我以為的友人和我的殺父殺母仇人聯合起來企圖顛覆社會。”池羚音望著黑木架子上寫有父母名字的兩個牌位,平靜地說:“除了這裡,我也不知道還能去什麼地方平複我的心緒。”
“羚音……我從沒想過要傷害你。”卓宇說:“你一直都是我最欣賞的女人,這個事實一直沒有改變過,為了你,我從三年前就在世界各地重金求購使人死而複生的辦法,這枚惡之果也是我瞞著始皇惡靈私自留下的,我甘願冒生命危險,這都是因為你——因為我心懷愧疚,因為我想要儘可能地補償你,因為我愛你!難道這樣你都不能相信我的心意嗎?”
池羚音沉默不語,但臉上已有動容神色。
卓宇第一次覺得,池羚音對他也不是毫無感覺。
“羚音……”他伸出手,試探地去握池羚音垂在腿邊的手。
池羚音沒躲。
就在他心生驚喜,即將握住池羚音左手的時候,一個機械僵硬的聲音打破了緩和下來的氣氛。
池家的人偶站在靈堂門口,說:“收到來自玄學公會的緊急聯絡!收到來自玄學公會的緊急聯絡!”
池羚音看向卓宇:“我……”
“你去吧。我在這裡等你。”卓宇體貼地說。
池羚音猶豫了一下,視線在諸多牌位上晃了一眼,說:“……我一會就回來,靈堂裡的東西不可隨意擺弄。”
“好,我知道了。”卓宇說。
池羚音跟著人偶走了。
雖說人走了,但卓宇隻要一想到她剛剛的反應,就不由感到心跳加速,期盼和柔情在那個沒有完成的牽手裡漸漸滋生出來,讓卓宇覺得,如果是為了池羚音的話,背叛始皇惡靈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反正他圖的是利益,沒有死忠始皇惡靈的必要。
他剛一冒出這個想法就不由笑了出來,真是想不到,一向冷靜的他居然也會有因為感情而變得愚蠢的時候。
雙麵間諜有這麼好當的嗎?池羚音他想要,自己的命也不想丟。
他不一定要死忠始皇惡靈,但就目前的戰況看來,選擇始皇惡靈的陣營是最明智的做法。
在他浮想翩翩的時候,他的目光忽然落到剛剛池羚音視線停留的地方。
她走之前為什麼要看這些牌位?
再聯想到燃燒了二分之一的白燭,汪老說池羚音睡了,但她實際上卻在靈堂裡呆了至少四十分鐘的時間,這四十分鐘她在做什麼?真的是在緬懷亡父亡母嗎?
卓宇心中漸漸升起疑惑,說起來,他雖然鐘情這位聰慧過人的人類女人,但他卻對她的生活知之甚少,即使她站在他的麵前,他也猜不透她心中所思所想。
他的目光一一掃過黑木架子上的牌位,尋找著可疑的蛛絲馬跡。
池賢、池泰學、池風元……忽然,卓宇的目光定在了第二排角落的一個牌位上。
池妄?池家先人中有一個叫池妄的人嗎?
卓宇回頭看了一眼,門外空空蕩蕩,一個人也沒有,既然是玄學公會的緊急聯絡,想必池羚音一時半會也趕不回來,卓宇轉過頭,向前走了兩步,近距離地看著名為“池妄”的牌位。
和其他頂端微微落有塵埃的牌位比起來,這個牌位的頂端纖塵不染,就像每天都有人擦拭清潔一樣。
卓宇伸出右手,小心翼翼地拿起了這個牌位。
什麼事都沒發生。
他把牌位拿到眼前端詳,也沒發現有什麼異常之處。
如果牌位上沒有,那麼……
他伸手摸向原本放牌位的地方,沒摸兩下就摸索到了一個顏色上和其他地方沒有區彆,手感上卻稍微有些凸出的地方。
卓宇猶豫了一下要不要按下去,但最終,好奇心戰勝了他的紳士禮儀。他以想要更多地了解池羚音為借口,將手指下的凸點按了下去。
祭台上沒有任何改變,但是卓宇轉過身來,靈堂入口左側的牆麵已經出現了一個寬闊的密室入口。
卓宇走到黯淡無光的密室入口處,心中比起震驚,更多的竟然是驚喜。
他驚喜於池羚音也有見不得人的秘密,他驚喜於池羚音也有不可告人的陰暗一麵。
對他而言,這又有什麼關係呢?隻會讓他覺得更親近,更使他迷戀罷了!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他走進密室入口,踩著旋轉的石梯慢慢向下。
一股不同於靈堂香燭味的氣味從密道裡飄了出來,和密閉空氣中的灰塵味不同,這股特殊的氣味讓卓宇聯想到了雨後濕潤的青苔。
下行了一段路後,卓宇看見了昏黃的燭光,他踩著自己的影子,走完了腳下的最後一段階梯。
密室不大,一共由四根蠟燭照明,角落裡有一個正在緩緩升著白煙的金色香薰爐,卓宇聞到的氣味就是從爐子裡傳出。
他走過牆邊的壁爐,來到房間裡唯一的木桌前。
桌上擺著各式各樣的試劑瓶,後麵的開放式木櫃中陳列著一排排的玻璃瓶,瓶中裝著各種他認識或不認識的材料,其中包括了一個人類腦組織。
卓宇拿起桌麵上整齊擺放的幾張圖紙,上麵寫著他看不懂的圖案和文字,他研究了一會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難道池羚音的秘密隻是那不太方便示人的藥劑材料?不過是人類的身體組織而已,對卓宇而言,這完全算不上邪惡。
他巡視四周,目光定在覆蓋了左側整麵牆壁的紅色窗簾上。
這裡是地下室,窗簾想要遮蓋的東西勢必不會是日月。
卓宇慢慢走了過去,右手握住紅色的天鵝絨布,不知為何,他有些緊張,心臟在胸口裡砰砰跳了起來。
他深呼吸一口,用力拉開了整麵窗簾!
鮮豔如血的絨麵窗簾向著兩邊分開,一麵和樓上幾乎如出一轍的黑木架子出現在卓宇眼前。
漆黑的木架上密密麻麻地擺放著池家先人的牌位。
每個牌位前都放著一盞熄滅的魂燈。
池賢、池泰學、池風元……
池然之、池聞之……
池羚音。
卓宇目不轉睛地盯著黑木架子上最後的那個牌位,身體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起來。
池羚音。
黑色的牌位下,魂燈滅。
電光火石間,他什麼都明白了,這是一個陷阱!他必須立即逃走!
可惜,已經晚了。
在他醒悟過來的時候,他的頭顱已經離開了身軀,向著空中拋了出去。
在黑暗侵襲前的最後一秒,他看見的最後畫麵,是池羚音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