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杏杏趕去醫院給唐麗人她們送了飯,又匆匆回來了。
一家子這才圍坐在庭院裡的飯桌前吃飯。
白杏杏說道:“……我去送飯的時候,和媽說了四姐倒賣雞蛋掙錢的事兒,媽高興壞了,說四姐出息了,還會做生意賺錢買肉吃孝敬爹娘了,等這段日子忙完了就給四姐做白糖糕吃!”
白桃桃眼睛一亮,“白糖糕?比肉還好吃嗎?”
眾人忍不住笑了。
紅豆,“四姑,白糖糕比肉還好吃!特彆是阿奶做的白糖糕,鬆鬆軟軟的,熱乎的時候吃,一進嘴裡就化成了蜜,又香又甜!”
白桃桃舔了舔嘴唇。
黃豆,“白糖糕比肉好吃一百倍!”
白桃桃頓時覺得肉都不香了,“那快點兒讓二哥離婚吧,早點兒喊媽回來做白糖糕吃!”
眾人:……
談鳳蕙,“桃桃啊你就這麼不喜歡你二嫂麼?”
白桃桃仔細想了想,卻沒辦法從記憶裡掏出一丁點兒的關於陳蘭芬的印象,就實話實說了,“我都不認識她……”
眾人麵麵相覷。
是啊,陳蘭芬嫁進白家三個多月,跟誰都不親。而且一個月三十天裡,她有二十多天是住在娘家的。
就算這樣,每次來婆家這邊的時候,還總和人吵嘴,尤其喜歡搬弄是非。每每在大房這邊聽到了什麼“機密事件”,轉頭就去告訴陳菊香,搞得大夥兒見天的劍拔弩張的。
隻要唐麗人略說教陳蘭芬幾句,她就哭哭啼啼的,四處和人說,婆母妯娌小姑們是多麼的難相處……
久而久之的,家裡人就不愛和她說話了。
白桃桃是最純粹簡單的人,誰對她好,她最知道。連她都說不認得陳蘭芬,眾人也覺得這個陳蘭芬和自家確實不是一條心的。
眾人就端碗,低頭扒飯。
香噴噴的大米飯配上白菜燉豬肉,再淋上一勺肉汁,彆提有多好吃了!
吃著吃著,白杏杏突然想起一件事,“對了,好像說,二嫂難產了!我聽媽說,說是孩子太大了生不下來,得動手術把肚皮劃開……”
白桃桃被嚇得,含著一塊燉肉瞪大了眼,都忘記嚼了。
——生孩子這麼可怕的嗎?
談鳳蕙也被嚇一跳,抱著肚子問道:“剖、剖宮產?已經剖了嗎?”
白杏杏,“剖了吧,好像正在剖……”
談鳳蕙心有餘悸,“孩、孩子太大生不下來就、就要劃肚皮?我的天,那、那我肚裡的這孩子個頭大嗎?”
白正乾,“你彆自個兒嚇自個兒了!她跟你不一樣!她一女的,原來剛嫁進咱家的時候瘦得一陣風就能吹走……你再瞅瞅她那飯量!以前我打鐵的時候都沒她吃得多!來咱家三個月,不用上工還天天有飽飯吃,你就看她,白了不說,還胖了……少說也胖了五十斤!”
白梨梨也安慰談鳳蕙,“大嫂彆擔心,前頭你生紅豆黃豆的時候都還挺順利的,這一回也不會有事兒。”
談鳳蕙想來想去,還是不放心,“我吃完飯就去醫院,把媽換回來,讓媽好好歇會兒,正好也讓冬生陪我再去做一個檢查。”
白正乾,“去吧!梨子也過去看看能不能幫上忙!”
白梨梨,“可我還想去市場看看能不能囤點兒活雞活鴨呢……”
談鳳蕙想了想,“梨子咱們這樣兒,一會兒咱倆先去市場了解一下情況,然後我們一塊兒去醫院,要是醫院那邊,你二嫂情況還好,我一個人能應付,那你就回來辦你的事兒。倘若我一個人搞不定你二嫂的話,那你就留在那兒陪我,咱們過去了媽就回來了,這邊有媽坐陣,事情不怕辦不成。”
白梨梨點頭,“就這麼辦!”
白桃桃的體力比不上杏杏,來回奔走了一上午,她實在倦得慌,再加上吃了一頓飽飯,她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醒過來的時候,她聽到了她媽唐麗人說話的聲音。
“……對了我回來的時候在巷子口遇上了彩霞,彩霞問我說,認不認識懂外語的人。我說我一個農村婦女我上哪兒認識去喲!她說你們村裡的知青懂外語嗎?我說啊,嗐!說得好聽他們是知識分子,依我看,也沒到懂外語的地步……”
白正乾道:“小宋會啊!上次我聽他說,他會兩門外語呢,對了彩霞為啥要找會外語的人啊?”
唐麗人道:“那我哪知道,她就問了我一嘴,我就聽了這麼一耳朵……”
“媽!”白桃桃興奮的高喊了一聲,一骨碌爬了起來,果然看到媽媽坐在炕床邊?
桃桃撲了過去,“媽媽你累壞了吧?”
唐麗人心疼地抱住了女兒,“媽不累,媽已經回來陪著你睡了兩小時啦……結果媽倒比你還先醒,乖兒,聽說你一早去街上倒雞蛋去了?你累壞了吧?”
白桃桃點頭,“上午累!現在好了。媽我掙錢買肉了,中午那大白菜燉肉好吃嗎?”
“可好吃了!”唐麗人笑眯眯地說道,“媽頭一回吃到那麼好吃的大白菜燉肉!”
白桃桃滿意極了,“以後桃桃會努力掙錢,讓爸爸媽媽天天都能吃上肉!”
唐麗人哈哈大笑,覺得所有的糟心事全被漂亮乖巧的寶貝女兒給治愈了,不由得心情大好。
白桃桃就問了幾句醫院裡的事兒。
唐麗人不愛說太多,就簡單說了下情況:
——陳蘭芬做了剖腹產手術,生下一個九斤八兩的男嬰,母子平安。
——現在是白冬生和談鳳蕙守在醫院,唐麗人和南生回來休息。
——以後呢就大家輪流去醫院照顧陳蘭芬。
——醫生說,陳蘭芬七天可出院,恢複時間至少一個月。
說著,唐麗人又說了一句,“你二叔他們後天到,大夥兒都來。”
白桃桃了然。
二哥二嫂的離婚大戰即將開始,說不定這也是白家的分家大戰。
白正乾笑著說道:“桃桃也彆擔心沒肉吃了,你大嫂和你三姐、杏子她們出去買雞鴨了,買了三四十隻回來,還有隻老母雞,一到家就下了個蛋……你要不要去外頭看看?”
白桃桃眼睛一亮!
她還沒見過母雞下蛋呢,之前聽姐妹們說過,說蛋剛被生下來的時候,蛋殼是軟的,得過一陣子才會變硬?
不行,必須得去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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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以後,白家族人果然風塵仆仆的全都趕到了縣城。
當然也包括陳菊香和白正乾的三個兄弟全家。
大家全都拖兒帶女、扶老攜幼的,足有七八十號人。他們還不知實情,都以為是過來慶賀陳蘭芬為白家大房生了個大胖孫子的,於是一路歡聲笑語,直到進了白家院子以後,發現白家人……個個都是愁眉苦臉的?
眾人一凜,也不知是什麼情況,就人人都摒息靜氣的,不敢亂說話。
陳菊香倒並沒有發現白正乾兩口子的臉色有多難看。
她比較在意這個院子。
——這幢院子白牆青瓦的,屋頂高、院子大,屋子布局呈“凹”字型,全是二層的小樓,正屋、東屋和西屋都是兩層,而且庭院、屋裡,裡裡外外全都被收拾得乾淨整齊。
一看就是有錢人住的屋子。
“這是誰的屋子?”陳菊香問道。
唐麗人,“租的。”
陳菊香眼裡精光四射,“租的?花多少錢租的?”
唐麗人,“兩塊錢一天。”
陳菊香露出了又豔羨又心疼的表情,“兩塊錢一天!你們也舍得?”
有這錢乾啥不好?非跑到城裡來租房子住!
唐麗人,“媽,我們來這兒租房子不是來玩兒的,是因為您的孫侄女兒陳蘭芬要生孩子!”
陳菊香一臉的不以為然,“哪個女人不生孩子的啊!犯得著為她生個孩子就在城裡租個房子麼?”
嘖嘖,大房還是有錢,一天兩塊錢的租金,說租就租了!這錢給她拿著多好呀!
這時小孩子們突然吵嚷了起來——
原來黃豆和小石頭(二叔家的大孫子,四歲)正玩在一塊兒,黃豆正在向小石頭展示自己這幾天的收藏:兩根長短粗細差不多的木棒,兩個大小差不離兒的“丫”字型樹杈,還有幾塊花紋特彆不一般的石頭。
黃豆,“小石頭你看,這倆棍子就是我們的金箍棒!還有這個樹杈,回頭我們讓愛民叔(二叔家的次子)幫我們裝上皮筋子,就是彈弓啦!還有這石頭……你看啊,這石頭上的花紋,像不像孫悟空?”
結果貴財(四房李翠兒的小兒子,八歲)衝過來,一把搶走了木棒,揮舞了起來。
黃豆急了,“貴財叔,快還給我!”
貴財嘲諷黃豆,“你倆也配當孫悟空?你那麼胖,你是豬八戒!”然後用木棒指著小石頭,“你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你是沙和尚!我才是孫悟空——呔!妖精,哪裡逃!”
他搶了木棒還不算,還想搶走被黃豆攥在手裡的石頭——
可黃豆已經有了防備,小手兒攥得緊緊的,堅決保衛自己的石頭。
貴財搶不到,就重重地掐了黃豆一把。
黃豆吃痛,哭訴道:“貴財叔搶我金箍棒還掐我……”
貴財惱羞成怒,就重重地推了黃豆一把。黃豆站不穩,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小石頭眼疾手快地拿過另外一根木棒,一棍子敲在貴財身上,憤怒地尖叫,“你把金箍棒還給黃豆!”
貴財眼珠子一轉,扔了木棒就賴倒在地,開始了哭鬨撒潑,“啊!我不活啦你們都欺人負我都欺負我……”
也不知是誰嘀咕了一句——
“貴財咋和他娘一個樣兒,動不動就賴地嚎哭啊!”
陳菊香的注意力被貴財的哭喊聲吸引住,匆匆趕了過來,二話不說就揚起巴掌就重重拍在小石頭身上,發出“啪”的一聲悶響,還怒罵道:“你個狗日的小雜種,欺負誰呢?”
小石頭被打懵了,也痛,眼淚一下子就湧出了眼眶,卻咬著唇倔犟地不肯哭,還拿委屈又憤怒的眼神看著陳菊香。
白二嬸連忙衝了過去把小石頭抱進懷裡,衝著陳菊香說道:“媽,孩子做得不對,您好好和他說,怎麼就動了手呢?他多大您多大?”說著,她除下小石頭的衣裳,看到小小的孩子肩膀上老大一個巴掌大的紅印?
人人心裡都有把秤,隻是陳菊香輩分高,大家都不好說什麼,隻是怒目而視。
陳菊香也氣壞了。
四房的三個男孩兒全是她的心頭肉,小石頭打了貴財,老二家的居然還敢偏著小石頭?
陳菊香怒極,大吼,“你瞎?還是聾?沒看見是你養的小崽子打了貴財嗎?我年紀一把了我還要替你管教孩子,你不覺得虧心嗎?還有話好好說……要是你能把你孫子教養好了,他至於以下犯上,打貴財嗎?貴財可是他的叔!”
白二嬸溫柔沉靜,嘴也笨,聽到陳菊香明顯偏頗但又似正義凜然的一番話,一時間竟不知道要怎麼說才好,隻能抱緊了小石頭,氣得眼圈兒通紅。
這時白梨梨已經過去把跌坐在地上的黃豆抱了起來,送到白桃桃的身邊。
——白桃桃是被全家保護的對象,她身邊是最安全的。
白桃桃抱著黃豆,看了看小孩兒被掐腫了的手掌,大聲說道:“黃豆,你知道你阿太為什麼這麼偏心嗎?”
黃豆才四歲,隻知道阿太一向不喜歡自家,還一直偏心四叔家,但從來都不知道為什麼,於是就哭唧唧地搖了搖頭,“不、不知道。”
白桃桃,“因為她是你阿爺的後娘,後娘就是這樣的,打起前頭原配的子孫來毫不手軟。”
庭院裡瞬間一片寂靜。
陳菊香麵色鐵青。
黃豆驚呆了,又問,“那、那我的親阿太呢?”
白桃桃歎氣,“你的親阿太已經不在啦!要是她在,看到黃豆被後娘養的孫子欺負,還不知道有多心疼呢!”
黃豆哭了,“我不要壞阿太,我、我想要親阿太……”
七八十號人的目光齊唰唰地聚集在陳菊香的麵上。
陳菊香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陰沉著臉朝白桃桃走去——
卻被白南生攔下?
白南生的臉色比陳菊香的還難看,眼裡泛著赤紅的殺意。
陳菊香愣住,氣焰頓時消了大半。
——她當然知道白南生有多諢。
小時候他被村裡人欺負,他小,打不過人家,就半夜起來去生產隊打開了豬圈的門,把三四頭大肥豬趕進那一家的夥房裡去。第二天一早人家發現:夥房裡的糧食被那幾頭豬糟蹋了個遍,而且還背負上一個偷豬的惡名!還是多年以後白南生自己說漏了嘴,大夥兒才知道的。
當他成為少年時,有一次被一個嘴碎的婦女栽贓辱罵,他懷恨在心,就抓了條無毒的菜花蛇扔進人家茅廁裡去,那婦女去如廁時看到一條蛇,被嚇得提著褲子就跑了出來,還當眾涕淚齊下、屎尿齊流,丟儘了顏麵……雖然事後證明白南生確實被這婦女惡意栽贓陷害,但後來再也沒人敢招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