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 26 章(1 / 2)

桃桃坐在飯堂裡吃飯正吃得高興呢,結果有個女的快步走過來,拿著個空飯盒就重重地砸在桃桃麵前的桌麵上——

“砰!”

一聲巨響傳來,嚇了桃桃一跳!

兼之桌麵猛然一震,三個裝了桔子水兒的塑料杯子倒了兩杯,紅色的液體淌滿了一桌。

宋秩立刻站起,眼疾手快地先將桃桃提溜到一旁,又把他和桃桃的飯盒搶救到一旁去,再把剩下的一杯桔子水兒也端到了一旁。

桃桃看著淌了滿桌的桔子水,聞到了清香的桔子味兒,委屈得直癟嘴,“啊……我的桔子水兒!”

——剛才她一直顧著吃肉,都還沒來得及試一口桔子水什麼味兒!就這麼灑了兩杯!

發難的是個年輕姑娘,大約二十三四歲年紀,很瘦,核著兩條長辮子,身穿機械廠的藍色工作服,看起來麵相有些刻薄。

程竹君吼那人道:“張秀麗,你怎麼可以這樣?”

然後又轉過頭急急向桃桃解釋,“桃桃,沒嚇著你吧……對不起,她是我表姐,她脾氣不太好……”

張秀麗皺眉冷笑,“彆亂攀親戚,誰是你表姐?哼,當我不知道嗎?這一聲表姐喊出口,你是不是又想找我借錢了?”

程竹君咬住下唇,滿麵通紅。

“還是說,你是個有骨氣的,願意還錢給我了?”張秀麗陰陽怪氣地說道,“那就謝謝了,連本帶利一共五十塊錢,快點兒給吧!”

程竹君的臉紅得快要滴出血來。

桃桃小小聲問程竹君,“你欠她錢嗎?”

“沒有,那不算借!”程竹君漲紅了臉,解釋道:“我爸爸去世以後,我年紀小,還不能進廠當正式工,她就跑來和我說,想花錢買下我爸的崗位,我說不行,這份工作我是一定要保住的……”

“她就說,要不她先進廠頂我爸的職、當臨時工,等我滿了十八歲,夠資曆正式進了廠,她就把崗位還給我。當時我們說好了的,她在這廠裡當臨時工,每個月拿36塊五的工資,一發工資她會給我六塊五……”

“可才過了半年,她就不肯給錢了,還說前頭已經給了我的七次六塊五,都是借給我的!她不但逼我還錢,而且還在家屬大院裡造謠,害得我和我弟弟被趕了出來……嗚嗚!”

說著,程竹君嗚嗚地哭了起來。

“放你的屁!”張秀麗罵道,“我在這兒上班,累死累活的天天乾活,才有一個月36塊五的工資,看你和你弟可憐,每個月借給你一點兒錢……你倒好,還異想天開的說什麼我頂了你爸的崗位?真是笑話!就算我是臨時工,那我也是和廠子簽的合同,關你屁事兒啊?”

程竹君看著柔弱,其實骨子裡也倔犟,“那廠子為啥偏偏和你簽了臨時工合同?還不是看在我和我爸的份上!”

張秀麗譏笑道:“你還真把自己當成個人物了!我告訴你——我張秀麗來紅星廠上班兒,跟你、跟你那死鬼老爸一點兒關係也沒有!而且啊,我很快就要轉正了……”

說著,張秀麗露出了洋洋得意的表情。

程竹君瞬間瞪大了眼睛!

——國營廠子的職工編製,涉及到多項福利待遇,是要直接上報到工會、到勞動局的,所以臨時工很難轉正。

現在張秀麗說,她很快就要轉正了?

程竹君心裡浮起了不好的猜想:難道說,張秀麗想到了什麼法子,即將頂替程父的正式職工崗位?

不,不行!

這個工作崗位對程竹君很重要,她不可以沒有這份工作!

程竹君崩潰了,“張秀麗!你這個壞了心肝的……”

宋秩摸了摸桃桃的頭,低聲說道:“桃桃把她拉到一邊去。”

桃桃立刻上前,把程竹君拖到了一邊。

宋秩挺身而出,冷冷地看著張秀麗,“同誌,我們認識嗎?”

張秀麗一愣,打量了宋秩一番。

宋秩有個頭有一米八幾,又高又瘦,再加上五官俊美、氣質儒雅……

張秀麗漲紅了臉,心想剛才她怎麼就沒注意到這麼好看的男人呢?

“我……”

張秀麗還沒來得及問一聲同誌你是誰,就聽到宋秩說道:“既然大家都不認識,請問你為什麼要打翻我未婚妻的飲料呢?”

張秀麗一愣,低下頭,這才看到桌上的一片狼藉。

白桃桃脆生生地說道:“哎,你得賠給我三份紅燒肉、米飯和其他的素菜,還有三杯桔子水兒!”

張秀麗又轉頭看向了白桃桃。

未婚妻?

張秀麗心想:可得好好看一看,這麼俊秀的男人,他未婚妻長啥樣兒呢!結果一看白桃桃,張秀麗頓時倒抽一口涼氣——世上還有這麼好看的小美人嗎?

一時間,張秀麗看呆了。

宋秩催促道:“同誌,請你儘快賠付,我未婚妻腸胃嫩,要是餓壞了還得上醫院看醫生去。”

張秀麗終回過神來,又打量了宋秩和白桃桃一番,見他倆是生麵孔,身上穿著普通的衣裳,並不是廠子裡的製服?

她惱羞成怒起來,譏諷道:“哪兒來的窮酸!混進我們廠子白吃白喝還有臉了!”

程竹君,“你不要亂說,桃桃她……”

宋秩冷冷地又問了一遍,“賠不賠?”

張秀麗下不來台,梗著脖子說道:“你作夢!我還沒追究你混進我們廠騙吃騙喝呢!你還追究我?當心我報公安把你抓起來!”

宋秩牽住了桃桃的手,很有禮貌地對程竹君說道:“勞煩你告訴潘廠長一聲,就說我走了。”

說完,他牽著桃桃就走。

程竹君急了,“宋工!宋工您等一等……可不能就這麼走了啊!”急急忙忙地追了上去。

張秀麗疑惑地問道:“什麼宋工?哪個宋工?!”

圍觀的眾人們都極討厭張秀麗此人,這會兒見宋秩牽著小美人已經走遠了,這才譏諷了起來——

“你以人家是誰?人家就是潘廠長一直念叨的那個宋工!”

“好不容易才請人來一趟,今天上午才剛剛開始工作,你就把人氣走了!”

“主機芯的問題搞不定,整個廠子都要癱瘓,偏偏還隻有宋工懂這技術!你還把人氣走了……等著廠子倒閉吧!”

“我要是宋工,我受不了這氣,我也走!”

“啥能耐都沒有,靠著爬床上位占了人家小姑娘的工作,還把人宋工氣走,我倒要看看這回還有誰能護著你……”

“好了好了你們彆湊熱鬨了,快去找潘廠長吧!”

有人匆匆去找領導了。

張秀麗愣住,心頭浮起了不好的猜想。

卻說宋秩帶著桃桃走出了紅星廠的大門,桃桃提要求,“宋秩,我要吃紅燒肉!”

宋秩摸了摸她的腦袋,“好,咱們上國營飯店吃飯去……不過,既然已經出來了,乾脆先回招待所,把你媽和你姐也捎上。”

桃桃高興地直點頭。

程竹君跟在兩人的後邊兒,急得哭了,“桃桃,宋工……對不起啊因為我的事,連累到你們了,但是……請你們不要生氣,工作歸工作嘛……”

宋秩朝桃桃笑了笑,突然看到廠子對麵有個小賣部?

想著剛才桃桃看著桔子水的那股饞勁兒,他帶著桃桃去了小賣部,買了兩根奶油冰棍,給了桃桃一個,程竹君一個。

程竹君拿著冰棍,哭喪著臉,“宋工,桃桃,你們不要生氣……”

桃桃還沒有吃過冰棍兒,雖然在汽車站、火車站看見有小販背著泡沫箱兜售,但她不知這是什麼。這會兒眼巴巴地看著宋秩慢慢撕開了包裝紙,露出裡頭雪白的冰棍?

宋秩把冰棍兒送到桃桃嘴邊,說道:“舔著吃。”語氣十分親昵。

桃桃乖乖伸出粉紅小舌,歪著腦袋像貓兒一樣,小心翼翼地舔了一下冰棍兒。

——她的模樣兒過於可愛,令得宋秩一肚子的火氣瞬間消散得無影無蹤。

他笑著伸手摸了摸桃桃的腦袋。

桃桃卻陡然瞪大了眼睛,“……好好吃!”

她高興得喜笑顏開,接過宋秩手裡的冰棍兒,像貓兒舔爪子那樣,歡快地一下又一下舔了起來。

啊啊啊啊啊……

為什麼有這麼好吃的東西呀!有濃濃的奶香,又甜甜的,還冰冰的!舔完之後再呼一口氣,連呼吸都是香甜的!

好吃!太好吃了!媽媽和三姐肯定沒吃過,剛才宋秩買冰棍的時候她看到價格了,兩分錢一個!今天回去她就買給媽媽和三姐吃!

嗚嗚嗚太好吃了……

桃桃舔冰棍舔得太入迷,沒留意到潘廠長是怎麼追上來的。

——事實上,宋秩是故意給桃桃買冰棍的,目的是為了拖延時間,等一等潘廠長。

果然,潘廠長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一把拉住了宋秩的手,焦急地說道:“宋工!宋工……您聽我解釋,這是個誤會,誤會啊!”

宋秩,“或許也不是誤會,貴廠的職工說我騙吃騙喝的……實在讓我問心有愧。”

桃桃歡快地舔著冰棍兒,看看氣定神閒的宋秩,又看看急得滿麵滿紅的潘廠長,心想顏娜倩的說話藝術,跟宋秩一比,根本啥也不是呀!

潘廠長急得出了一身的汗,“那個職工她、她沒素質!她隻是我們廠子裡的臨時工,您彆跟她一般見識!我馬上處理她,調崗!”

宋秩,“是這樣兒的潘廠長,主要是我在如意村的工作也排得挺滿的,要不等我下次有空再過來解決這問題?”

潘廠長急得快哭了,“那可不能啊宋工,這機芯的問題要是不解決,我們廠子裡的三百多個職工就沒活乾啦!這不開工,哪兒來的工資?我們廠子裡,職工加上家屬可有千把個人!他們吃啥啊?”

“宋工,我知道這事不該您管,可請您看在……都是無產階級兄弟的份上,可憐可憐我們這些職工吧,人人都有家屬要贍養,確實上有老、下有小的哇!”潘廠長可憐巴巴地說道。

“你們才沒有照顧職工家屬呢!”

桃桃一邊舔冰棍兒,一邊脆生生的說道:“竹君本來要頂替她爸爸的工作崗位的……可是她年紀還沒到,你們就把她的工作崗位賣給了張秀麗!”

桃桃想起來,曾經在火車站看過“找公安保平安”的橫幅,就大聲說道:“你們根本就沒有保護職工家屬!竹君,彆擔心,我陪你去找公安,公安會管的!”

桃桃並不知道,公安不會管勞動合同的糾紛,這歸勞動局管。

但桃桃的話,讓潘廠長無地自容,又隱隱有些心驚。

宋秩,“潘廠長,既然張秀麗那麼有能耐,不如……機芯的事兒您找她想想辦法?”

潘廠長:……

懂了。

潘廠長立刻說道:“宋工,是這樣兒的,張秀麗那事兒,我目前還沒搞清是怎麼一回事兒,您看這樣處理好不好?我呢,先陪著您上國營飯店吃飯去,吃完飯咱們回來再繼續解決那個機芯的事兒……”

潘廠長的態度小心翼翼的。

宋秩皺起了眉頭。

潘廠長趕緊說道:“……但是您放心,今天下午下班前,我肯定給您一個答複!我向您保證,我一定會把張秀麗是不是強占了程竹君的工作崗位這事兒查清楚!”

“要是真有這事兒,我肯定會處理張秀麗的,連著非法買賣職工崗位的事也一定處理好!您呢,就安心處理那個機芯的事,您看……這事兒這麼處理,成嗎?”潘廠長眼巴巴地看著宋秩,眼裡全是希冀。

宋秩笑了,“您跟我說這些乾什麼,我又不是管人事的。”

潘廠長聽出了宋秩語氣裡的一絲鬆動,頓時大喜過望,“不不不!您屬於……社會監督嘛,我們廠子裡的職工崗位結構出了問題,就應該整改,同時也應該要虛心接受社會的監督力量……”

宋秩看向已經把冰棍舔得快要化掉的桃桃。

桃桃看了宋秩一眼,仍然心心念念著她的紅燒肉,“……我還要吃紅燒肉。”

潘廠長,“哎喲桃桃同誌啊,我們國營飯店裡的紅燒肉,那味道可是一絕!走走走,咱們上國營飯店吃飯去!”

桃桃,“我媽和我姐還沒吃呢!”

“一塊兒去呀!人多才熱鬨嘛!”潘廠長熱情地說道。

當下,潘廠長問清了桃桃媽和桃桃姐姐住哪兒,就讓程竹君去接人了。他則帶著宋秩和白桃桃先行一步去了國營飯店,又點好了菜。

等到唐麗人和白梨梨趕到了,眾人就熱熱鬨鬨地開吃啦!

潘廠長點了好幾份帶肉的:紅燒肉、蒜泥白肉、粉蒸肉和扣肉……

桃桃吃得太開心啦!

就是,程竹君不知跑哪兒去了,久久沒有回來。

桃桃跑出去找,然後在飯店大門的一側,看到了正蹲在地上抱頭痛哭的程竹君。

“小竹子,你怎麼了?”桃桃問道。

程竹君抬起頭看著桃桃,滿麵淚痕,“桃桃,謝謝你……嗚嗚嗚謝謝你……可是我太差勁了,我、我可能一輩子都報答不了你……”

——她到底攢了幾輩子的福氣,才遇上這麼一個美若天仙、還心地善良的桃桃!不但給她本錢、和她合夥做生意,還幫著她把被霸占的工作崗位給要了回來?

桃桃像樣像樣地摸了摸程竹君的腦袋,說道:“那你再努力一點點?”

程竹君哭得不行,“我還不夠努力嗎?跟我一樣大的廠部大院子弟,她們都還是父母掌心裡的寶,可我……我已經要起早貪黑的一天打三四份零工,來養活我和弟弟,掙錢給弟弟看病吃藥了。”

“但是,不管我再怎麼努力,我也……連彆人的起點都達不到。”父親去世一年多,程竹君吃儘了苦頭,卻根本無法向人渲瀉,這會有了桃桃這個聽眾,她嗚嗚地哭了起來——

“張秀麗想占我爸的崗位,她走的路子我也知道——廠子裡的財務科吳科長養了個瘋兒子,之前我爸走的時候,吳科長就來找我,想讓我嫁給他的傻兒子,還說隻要我答應,他就把我調進財務室去當出納。”

“我不肯,才在董副廠長的見證下,跟張秀麗簽了合約,讓她先頂替我爸的工作,進廠子當臨時工。張秀麗進了廠以後,吳科長就看中了她——事實上,咱們廠子裡的女工特彆少,但凡是個沒結婚的女工,吳科長就想說服人家嫁給他的瘋兒子……”

“那人瘋得很,連親媽都打死了,彆人都勸吳科長,讓把瘋子送進醫院去,可吳科長說,他兒子還沒留後……我猜,肯定是他倆合謀,一個想把我爸的正式工編製弄到手,一個想騙人當他瘋兒子的媳婦兒……”

說著,程竹君又歎,“也不知張秀麗是不是真的傻,她就不會先去打聽打聽嗎?前頭吳科長都已經為他的傻兒子娶過一個農村媳婦了,那個小媳婦兒是真老實,給他們家當牛當馬的,後來差點兒被那個瘋兒子活活打死……”

桃桃吃了一驚,“死了嗎?”

程竹君搖頭,“沒有,我們廠子裡的家屬可憐她,偷偷把她藏了起來,讓她躲在廠子裡養好了傷,又偷偷地放走了她……吳科長一家以為她已經死在外邊兒了。”

桃桃很生氣,“這一家子真壞!”

程竹君,“所以張秀麗真是……自己找死呢!”

桃桃安慰她,“以後你會過比她好的。”

這話令程竹君心頭一暖,又想哭了,“可什麼時候才會好呢?”

桃桃答不上來。

程竹君倒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兒,“桃桃,你上幾年級了?”

桃桃搖頭,“我沒上過學。”

程竹君震驚了,“你沒上過學?那你……”你不是會俄文嗎?

“宋秩在家教的。”桃桃說道。

既然提起了這一茬兒,桃桃可就高興了,“小竹子!我是真沒想到呀,宋秩沒騙人,原來知識真能換成金錢!金錢又能換成紅燒肉!”

程竹君,“那你……跟著他學了多久的俄文?”

桃桃扳著手指頭算了算,“快兩個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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