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1 / 2)

一大早,白桃桃就躲在一旁偷笑。

杏杏發現了,跑過去問,“四姐你笑啥呢?”

桃桃將食指豎在唇前,示意杏杏小聲一點兒,然後又指了指三姐的方向。

杏杏就看到白梨梨正哼著歌兒,對著鏡子梳頭,左照照、右照照,還笑眯眯的,拿著梳子使勁兒想把頭頂上的呆毛給壓下去……

桃桃憋著笑,伸出五根幼細白皙的手指,小小聲說道:“她五點就起來了!”

——已經梳了一小時的頭,也不知道薅禿了沒有!

這時,唐麗人在院子裡喊了一聲,“梨子啊出門啦!記得鬥笠要戴上!”

白梨梨立刻甜甜地應了一聲,“哎!好咧這就來!”

然後喜滋滋地拿過鬥笠,一轉身——

她發現兩個妹妹正躲在角落裡憋笑?

“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沒見過人出門上工去種田的嗎?”白梨梨有些不好意思,嗔罵了妹妹們一聲,然而還是忍不住心裡的喜悅,“哎喲太好啦我終於可以出門啦!哈哈哈哈……”

喜悅之情簡直爆棚!

桃桃和杏杏也哈哈大笑了起來。

三姐跟著媽媽出門上工去了,杏杏又問桃桃,“四姐,蔣宏誌已經和周春妮結婚了,而且他倆今天就走,咱還需要一直看著三姐麼?”

“你是不是傻!”桃桃伸手捏杏杏的鼻子,“陷害三姐的又不是蔣宏誌,是顏娜倩呀!隻要顏娜倩還呆在村裡一天,咱們就不能掉以輕心!誰知道她下一個又想陷害誰了?”

“哦!知道了!”說著,杏杏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嘀咕道:“乾嘛老說人家傻!”

桃桃,“就憑你的那些小動作……唉!你還說你不傻!現在有我看著你,你不會有事兒的。要是有一天我不在你身邊了,你這麼傻……可怎麼辦呀!”

聽到四姐說的前半段兒,杏杏心裡咯噔了一下,心想難道是四姐發現了她和宋穗的事兒?

可聽到後半段,杏杏瞬間炸毛,“你為啥不在我身邊?”

——在夢裡,傻姐姐可是和她相依為命了一輩子的!

桃桃奇怪地說道:“因為我要當工農兵學員呀!以後我要去上大學的!”

杏杏鬆了口氣,“我也要去!我和四姐一塊兒去!”

“嘁,我已經開始為人民服務了!我每天照看圖書館,每天去巡田,我已經好幾次發現病蟲害,早早解決了問題!”桃桃傲然說道,“你呢,你每天都乾了些啥?”

“我給我四姐當跟班了!”杏杏也特彆驕傲地答道。

桃桃:……

“要是大學是我開的,我肯定讓你去。”桃桃歎氣。

隻可惜不是。

算了,再為杏杏找機會吧!

現在桃桃要去巡田去了。

於是她背上了背簍,準備出門。

小侄兒太小,還是個奶娃娃,大嫂是不上工的,專心在家照看孩子,做些針線活;梨梨和杏杏輪流在家乾家務,今天梨梨去上工了,就輪到杏杏在家做家務。

看到桃桃要出門,杏杏連忙提著一桶衣裳跟了上去,“四姐等等我,我洗衣裳去!”

桃桃問她,“乾嘛不在家裡洗?”

——家裡接駁了竹筒管,能從山上接水下來。隻要不是枯水期,就不需要去外頭挑水。

杏杏答道:“就是沒接滿水缸呀!咱去和宋秩哥說一聲,讓去巡巡山,也不知道是不是竹筒錯了位還是咋的……”

姐妹倆和爸爸、大嫂打了聲招呼,齊齊離了家,先去了一趟打鐵鋪。

時間還早,宋秩正在做準備工作,還沒開始生鐵爐,聽說家裡水缸沒蓄滿水?他立刻除下皮圍裙,拿了把鐮刀就準備上山去看看。

隻不過,他又頓住,看著桃桃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

桃桃奇道:“乾嘛?”

他一笑,“沒事兒,回頭再說。”遂拿了鐮刀就走了。

姐妹倆就往稻田走。

結果到了河邊,洗衣壩那兒圍滿了過來洗衣裳的媳婦子們,杏杏找不到位置,索性連衣裳帶桶的放在一旁,和一個嫂子說了一聲,讓幫忙看著,就和桃桃一塊兒去了媽媽姐姐上工的地方。

一個嫂子叫住了桃杏姐妹,“杏子啊,昨天你媽幫周春妮忙了一整天的婚宴,周春妮給了你媽辛苦費沒?”

“不知道!”杏杏答道。

媳婦子們嘰嘰喳喳地議論了起來——

“嗐,你居然還指望周春妮懂什麼人情世故!”

“我告訴你,周春妮她沒給錢!一分錢都沒給!昨晚上我也在幫忙啊,彆說工錢了,我們十幾個人累了一整天,周春妮連聲謝謝都沒有!”

“那你還去?”

“我衝她去的嗎?我是看在正乾嬸子的份上!衝著正乾嬸子我才去的,要不然啊,周春妮請我我也不想去!”

“那正乾嬸子也太好心了吧!”

“正乾大叔人也好啊!要不他倆怎麼成了一家呢!”

“我覺得吧,人太好了也不行,周春妮就不是個東西!小妮還那麼小,她就放心把小妮扔下不管,正乾大叔兩口子為啥要幫這樣的白眼狼啊!”

“哎呀你還真以為正乾叔瞎好心,平白無故的對周春妮好?人家是看在春生的份上!”

“就是!你們年輕,嫁過來沒幾年,不知道以前的事兒……以前桃子小的時候,人傻傻的,好幾次遇險,都是春生豁了命出去,才救回了桃子的!”

“對,我記得有一次南生帶著桃桃去騎牛,結果牛受了驚,把桃桃掀翻了!是春生把桃桃推到一邊兒去,桃桃沒事兒,春生的腳卻被牛蹄給踩斷了……跛了大半年才慢慢養好的!”

聽了眾人的話,桃桃有點兒愣。

她仔細地搜刮了一下記憶,倒是想起來小時候確實有一次,二哥帶著她去騎牛,好像是遇上了牛發瘋,然後有個小哥哥抱著她拚命的逃、拚命的躲……

但她感知力不行,完全不記得小哥哥是誰。

隻能說,在她的記憶中,總是時不時地會冒出幫過她的小哥哥,但她無法確定是不是春生。

被媳婦子們的這番話扯入怔忡的,不僅僅隻有桃桃……

還有周春妮。

她馬上就要跟著蔣宏誌離開村子了……她做夢都想離開這裡,離開這個貧窮的、讓她屈辱地背負了十九年“地主家的小崽子”稱號的小山村。

可真要離開了,她又十分茫然,心裡有著不確定的心慌意亂。

她要帶走的東西並不多,略收拾一下也就差不多了。可心裡那些不上不下的不踏實感讓她感到很難受,就準備出門去找唐麗人,沒想到在路過洗衣壩的時候,聽到村裡的媳婦子們正在議論她。

周春妮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昨天唐麗人為她操持了那樣一場婚宴,她是應該要給工錢的?

她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沒有母親的教導,她是真的……什麼也不懂。

周春妮默默離開了。

她在稻田那兒找到了唐麗人,“嬸,昨天你幫我辦了那場婚宴,我是不是應該要給你工錢?”

唐麗人愣住。

她上下打量了一會兒周春妮,笑道:“怎麼,開竅了?”

周春妮明白了,她確實應該要付給唐麗人工錢,就是不知道要付多少才好。

她從褲子口袋裡拿出一方疊得整整齊齊的帕子,打開,露出珍藏在裡頭的幾張鈔紙,連著帕子一塊兒捧到唐麗人跟前,“嬸,我也不知道要給你多少錢才對,你自個兒拿吧!”

唐麗人,“用不著!”

“要的。”

唐麗人,“真用不著,彆說你們兄妹仨是我看著長大的……就衝著你哥以前救了桃桃好幾次,這個人情啊,我們本來也要還的!再加上你哥走的時候,還把你和小妮托付給我們……啊對了,你準備怎麼安頓小妮?”

周春妮攥緊了手帕,搖搖頭,“我、我不知道……”

——小妮哭著跪下來求她不要嫁蔣宏誌,不要跟他走,還說隻要她留在村裡,小妮願意去上工做農活,掙工分養活她。

周春妮不同意,姐妹倆大吵了一架。小妮就再也不願意和她說話了。包括剛才,她本來想交代小妮幾句的,可小妮也不知去了哪兒……

聽了周春妮的話,唐麗人變了臉色,“你不知道?”

——小妮才十二三歲,哥哥去外地上學,姐姐又急急忙忙出嫁,就算春生臨走的時候有托付白正乾照看兩個妹妹,但也不可能真的收養周小妮。

所以周春妮是打算完全不管小妮嗎?

周春妮眼裡湧出薄薄的眼淚,對唐麗人說道:“我不知道,嬸子!我真的不知道……你教教我!”

唐麗人看著周春妮,滿心的無力,說道——

“春妮啊,嬸子可要倚老賣老的說一句——村裡也不是沒有打小兒就沒了娘的孩子,紅紅、月秀和桂花也是早早沒了爹娘,靠吃百家飯長大的。可她們也比你懂事……請人幫忙辦喜宴要給工錢這樣的事,就算沒人教你怎麼做,你也該去打聽打聽……再不濟,你也該想想,彆人憑什麼無緣無故的幫你呢?”

“我是看在你哥的份上,不和你計較這些,日後你到了外邊兒……你就得明白,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對你好!”

周春妮的眼淚浮滿了眼眶。

唐麗人又說道:“我說句不客氣的,就衝你和我家梨子說的那些話,我也不愛搭理你。可我們家欠了你哥哥的人情,你哥哥走的時候也拜托我們照顧你和小妮,所以隻要你開了口,我就會幫你!你瞧,這就是你哥為你攢下的福緣,要不你也請不動我。”

“再說到兄弟姐妹相互幫襯的事兒,你自個兒想想……這些年來,你為春生和小妮做過什麼?他們又為你做了什麼?你哥前腳才走、你後腳也跟著走了……小妮一個人怎麼辦?她還小,做不動農活,怎麼掙工分換糧食?你想活活餓死她?”

周春妮慌忙搖頭,“不、不——”

“還是說,你想把她扔到我們家?因為知道我們不可能看著小妮活活餓死?或者你想把小妮扔到敬老中心那兒去,讓她自生自滅?”唐麗人質問。

周春妮“哇”的一聲哭了,“可我也……沒法子呀!”

就在唐麗人和周春妮說話的時候,桃桃和杏杏已經跑了過來。她們不但聽到了唐麗人和周春妮的對話,並且在田坎的另一頭,發現了小妮。

小妮趴在田坎上,嗚嗚地哭,顯然也將唐麗人和周春妮說的話聽了個一清二楚!

周春妮並沒有發現小妮的蹤影,隻是賭氣將卷著鈔紙的手絹往唐麗人手裡塞,“嬸,這些你拿給小妮吧!這些是我所有的錢……全都給她!”

唐麗人退後一步,避開了,“這事兒我可不乾。你自個兒找到小妮,和她說清楚。她願意收這錢的,她就自己收好;她要不願意收你這錢的……我就更不能當這個壞人了,對吧?”

周春妮,“她怎麼可能不要錢呢?”

小妮憤怒的聲音響了起來——

“我不要你的錢!你要走你就走!何必說一套、做一套的?”

周春妮轉頭,看向了小妮。

小妮氣呼呼的,她雙目紅腫,頭發亂七八糟,臉蛋上也儘是汙垢,活像個小乞丐!

一時間,周春妮有些不敢麵對妹妹,就低了頭,將包著錢的帕子遞過去,“小妮,彆鬨……這些錢你留著……”

小妮吸了吸鼻子,大聲說道:“我再說一遍!我不要你的錢!周春妮!你給我聽好了!我也和你打一個賭!十年!十年以後……”

小妮嗚嗚地哭了一會兒,“十年以後,我會過得很好!沒有你,我也過得很好!哥哥也會過得很好!周春妮!你一定會後悔離開我們的!”

周春妮也怒了,“你胡說!我才不會後悔!我永遠也不會後悔離開這裡!”

說著,周春妮轉身就走!

走了幾步,她又轉頭看向周小妮,將緊攥在手裡的手絹,往周小妮的方向一扔,大聲說道:“這些錢,你不要就扔了!”

周春妮哭著跑了。

小妮哭著撿起手絹,踉踉蹌蹌地去追周春妮。

她想把錢還給周春妮!

她不要她的錢!!!

然而小妮卻看到,周春妮每看見一位村民,就停下來,朝人家鞠躬,“叔,我走了以後,求您多關照我家小妮啊!我給您跪下磕個頭!”

說著,她也不管人家願意還是不願意,跪下來磕了個頭,就站起身哭著跑了。

一路回到村委,周春妮至少遇上了二三十個村民,她給每一個人都磕了頭……最後又去了白正乾家,她沒臉進屋,就跪在白家的院子外頭大聲向白正乾喊話,又朝著白家的正屋磕了三個響頭……

小妮尾隨在她身後,哭得死去活來。

最終,周春妮回到家,匆匆收拾了一下自己,就洗了把臉,背著簡單的小包袱,急急忙忙去了知青站。

賈小紅告訴周春妮,蔣宏誌已經去村口了。

周春妮又慌慌張張地追——

蔣宏誌為了等她,已經錯過了兩趟班車,早已不耐煩了。這會兒見了她,他也不說話,隻是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嫌惡地退後兩步,刻意與她保持著距離。

周春妮抱著小包袱,忍不住又回頭看向村子。

她恨了十九年的小山村座落在群山之中,安靜寂寞,與世隔絕。

然而真到了要離開的時候,往日的那些極致的恨,好像變成了濃濃的牽掛。

讓她回想起來的,是初春季節綻滿了後山的絢爛紅杜鵑;是盛夏時分掛在枝頭碩果累累的紫色野葡萄;是秋天豐收後生產隊裡分發下來的圓滾滾的鴨蛋;是隆冬臘月裡被雪凍過的清甜大白菜……

還有哥哥瘦弱但可靠的肩膀,以及妹妹天真又不諳世事的笑聲。

周春妮的眼淚滾滾而下。

這時,班車緩緩抵達——

蔣宏誌上了車,又回頭看了周春妮一眼。

周春妮也畏畏縮縮地抱著小包袱,跟著他上了車。

班車緩緩啟動。

周春妮的心情突然又變得忐忑不安起來。

——所有的人都勸她不要離開,可是不離開,又怎麼改變未來?去到了一個新地方,她的未來又會怎麼樣?對了,正乾嬸子是好人,她曾經苦口婆心地勸自己學習文化知識。看來,是該學習認字了。要不然連公路上的路牌也不認識,一出門就害怕……

突然間,周春妮側過頭看向車窗外——

隻見蓬頭垢麵的小妮正哭著拚命地追了來,她在拚命揮手、拚命呐喊?

周春妮一驚,將臉貼在玻璃窗上。

她眼睜睜地看著小妮追著班車跑了許久,鞋子被踢飛了,但小妮不在乎,迅速爬起身、光著腳丫子繼續追……

班車越開越快。

最終,小妮沒了力氣,再也追不上了,便蹲在地上抱頭大哭起來。

那小小的、孤寂的身影漸漸變成了一個小黑點兒,最終消失不見。

周春妮僵直著身子,緊緊抱住自己的小包袱,眼淚順著麵龐嘩嘩地淌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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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收在即。

稻田裡的穀子變得金燦燦的,每一支穀穗綻著飽滿的穗粒,垂下了沉甸甸的頭顱,風一吹拂就嘩啦啦地響,還變成了一片金色的海洋。

桃桃在田間地頭跑來跑去。

老把式們的臉上洋溢著豐收的喜悅,都在說,今年是個豐收年,想必完成了繳糧任務以後,自家也能堆個穀滿倉!

桃桃也高興壞了。

她頭一回感受如此濃鬱的豐收喜悅,並且認為自己也有功勞——不枉費她看護了這片農田這麼久,就像看待一個小孩子,慢慢長大成人。

“桃桃!”

遠處有人喊她的名字。

桃桃回頭一看,是顏娜倩???

——這個顏娜倩一肚子壞水,得小心她!

桃桃立刻進入戒備神情。

顏娜倩一走進,就發現小美人緊鎖眉頭、還瞪圓了一雙大眼睛看著自己?

她失笑,“乾嘛這麼看著我?我又不是壞人!”

“你是!”桃桃認真說道。

顏娜倩:……

“是蔣宏誌的事,讓你這麼認為的?”顏娜倩挑眉問道。

桃桃不說話。

顏娜倩,“對,那事兒是我乾的!但你就沒想過,如果蔣宏誌真是一個正人君子,一點兒不想占那些女孩子便宜的話,何至於一次又一次的被那些小紙條騙到玉米地兒去?”

“我讓他明白了這麼重要的一個道理,也讓周春妮心想事成……而且,他倆也可以不結婚的,一切都是他們自己的選擇,我不認為我有什麼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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