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妹, 宋秩在家嗎?”關海龍問道。
“他不在家,”桃桃盯著關海龍, 問道:“你有什麼事?”
關海龍笑眯眯地說道:“他不在沒關係,我進屋裡跟你說。”
桃桃牢牢站在門口,不願意讓開,“不好意思哦,宋秩不在家,我就不請你進來坐了,你要是有事呢你就直說,我幫你轉達給宋秩。要不然呢你就等他在家的時候再來。”
關海龍愣住。
他萬萬沒有想到,白桃桃居然不讓他進屋?
關海龍氣笑了, “弟妹, 我可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啊!”
“那你說。”
關海龍:……
“你讓我在這兒說?”他看了看左右,故意流露出為難的表情。
桃桃很清楚,關海龍的肢體語言裡充滿了威脅, 意思是:我手裡拿捏著你或宋秩的把柄, 要是在這兒說出來了, 難堪的也是你們!
她才不想理他呢, “宋秩不在,我當然不好讓你進來……要不然,孤男寡女的共處一室,哪兒說得清呀?”
關海龍還沒吃過這樣的虧, 頓時就記恨上白桃桃了。
但他又不甘心。
——幾天前, 宋秩給關慶白打了個電話,意思是他買了新房,定好了日子要擺喬遷宴,想請關慶白一家過來喝喜酒。
關慶白很高興, 昨天回家吃飯時候說了這事兒,又鄭重告訴家裡人:等到了日子,大夥兒全都去!沒有空的事先騰出時間來,該調休調休、該請假請假……
關海龍十分震驚。
聽父親所說,宋秩新買的房子位於乾休所內,是幢獨門獨院的二層小樓?!
京都房子什麼地價,關海龍是知道的——在那個地段,還是獨門獨院的小樓?
沒有四五千塊錢根本買不下來!
所以?
宋秩哪兒來的那麼多的錢?!
關海龍他爸是京都軍區一把手,工資也才二百塊錢不到。宋秩也就是個研究員……哦不,他好像是工程師?
算了不管了,就算宋秩是個工程師,一個月的工資頂破天才隻有六七十塊錢!就算他不吃不喝的把工資攢下來,一年就算八百塊好不好?四五千的房子,至少也得攢六年的錢!
可是,他真能一分錢不花嗎?他媳婦兒還在讀書,也沒收入,兩口子不得吃喝?他媳婦兒又年輕,不買點兒新衣裳、皮鞋、雪花膏啥的?他以前還一直呆在鄉下,回到京都不過才三四個月……
所以他到底憑啥買房?
難道說,又是老頭兒資助的?
再想想中秋那天晚上,老頭兒還當著他的麵,給了宋秩五百塊錢和一對戒指……
嗬,當著他的麵都能給這麼大方、肆無忌憚,背地裡還不知道塞了多少錢給宋秩呢!
關海龍又氣又恨,後悔自己當初為啥沒有直接把老頭兒給的錢和戒指要回來!
輾轉反側了一整夜,他實在忍不住,匆匆趕到了乾休所,找到了宋秩的新居。
再一看,這房子、這院牆……也太好看了吧?簇新的白牆黛瓦,院子的一角探出一枝開得正熱鬨的三角梅,另外還有幾竿青翠的竹子也從院牆處探出頭來,顯得清幽雅致,恍若人間仙境。
關海龍心裡就更不舒服了。
——這麼新、這麼大、這麼好看的院子,怕是五千塊錢也拿不下吧?
就很氣。
他憋了一肚子的氣,上前按響了門鈴——
沒想到,宋秩不在家、白桃桃防他防得和什麼似的,居然不讓他進屋?
關海龍的臉色沉了下來,“弟妹,你要這樣的話呢,那我可就不客氣了啊!”
白桃桃歪著腦袋看向他。
卻說白南生風塵仆仆的在京都火車站下了火車以後,就扛著大包小包的行李,一路問著人,倒車、轉車……
終於來到了乾休所門口。
——宋秩寫信給他,說已經在這兒買了套帶院子的二層小樓。因為小院子裡種了幾竿青竹,彆號竹院。進了乾休所的家屬大院以後,隻要問人竹院在哪兒,相信很快就能找到。
於是白南生又問了人,果然找到了傳說中的竹院。
隻見院牆方方正正,粉牆黛瓦,兼之青竹亭亭、紅梅豔豔,還真是一幢清雅的庭院呢!
不過——
怎麼有個男的堵在竹院門口?
好像還隱約聽到了他妹妹桃桃說話的聲音???
白南生心裡高興,扛著行李就循聲走了過去。
卻聽到那一男一女說道——
“宋秩不在家,等他回來以後你再找他吧!”
“……白桃桃我告訴你,你可彆敬酒不吃你要吃罰酒!要這樣的話呢,我可不就客氣了哈!”
白南生頓時火冒三丈!
當他聽不出來麼?
這男的在欺負他妹妹!
娘希匹!他一來就看到妹子被人欺負,那他沒來的時候呢?還不知道他妹妹都被人給欺負成什麼樣兒了!宋秩是死人嗎?桃桃嫁給他,就是來受氣的嗎?
白南生憤怒地將小山一般的行李“砰”的一聲重重砸在地上。
有種地震的感覺。
堵在門口的關海龍被嚇了一跳!
側過身一看,是個劍眉軒目的英挺男子?
——男子身上穿著摘了領銜的軍裝,一看那筆挺厚實的衣料子,就知道是個軍官。他頭上剃著小寸板,一道傷疤從頭頂斜劈到右眉之上,使他俊美的容貌帶上了幾分邪魅與凶惡。
關海龍隻覺得這青年男子的目光陰鷙又凶狠,竟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
桃桃也看到了自家二哥。
她瞪大了眼睛,驚喜萬分地喊了一聲,“南生哥哥!”
白南生微微一笑。
——他的傻妹妹長大嘍!以前是小美人,現在是大美人啦!
不過,南生轉頭看向關海龍,表情一頓,冷冷地問道:“你有什麼不客氣的話?來,說給我聽聽!”
關海龍:……
白桃桃,“哥哥你彆理他,快進來!哎呀這麼多行李?哥哥你這是才下火車嗎?你吃飯了沒?餓不餓呀?”
關海龍就眼睜睜地看著白桃桃從院子裡跑出來,想去地上扒拉男子帶來的行李。不過,每一件她都試了一下,發現根本拿不動——
然後他又看到白桃桃抱住那男子的胳膊,嬌聲說道:“哥哥!哥哥你快進來……”
關海龍氣憤地想道:這穿軍裝的男的他就不是男人嗎?憑啥你不讓我進屋?讓他進屋你和他就不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了?
白南生一動也不動。
哪怕桃桃抱住他的胳膊,想要用力把他拽進院子裡,他也依舊像棵勁挺的雪鬆,筆直地站著,看向關海龍的眼神充滿了挑釁。
關海龍無端端就覺得有些心虛、後怕。
為了給自己壯膽,關海龍深呼吸,然後大聲說道:“是你們對我不客氣!我、我……我是宋秩的債主,是來找宋秩要錢的!”
白南生眯起了眼睛,“怎麼?宋秩欠你的?”他看向妹妹,目光中帶著疑慮與求證。
桃桃怒了。
“你、大聲說出來!宋秩欠你什麼錢了?”她叉腰怒問。
關海龍的一張臉頓漲得通紅。
他憤怒地想:這鄉下人怎麼就這麼沒有眼力介呢?要是宋秩在,他一早就能明白是怎麼一回事,肯定早早把錢準備好了,根本不需要他明說!
關海龍被氣得吭哧吭哧的。
理智告訴他,現在他最好馬上離開,彆跟白桃桃計較這事兒了,直接找宋秩就完了。
可白桃桃這麼雙標(讓彆的男的進家、不讓他進?他不是宋秩的兄弟?),這個陌生男人的態度又這麼囂張?
關海龍被氣暈了頭,大聲說道:“說就說!這事兒難道是我丟臉?我就問你了,你和宋秩憑啥買下了這幢房子的?你又沒工作、沒工資,宋秩是個工人,他一個月有多少錢?不是我爸的支持,你們想在這兒買房子?嘿,這套房子……沒有五六千塊錢根本不可能買得下手!”
聞言,白南生心裡猜測:難道這個男的,是宋秩養父的兒子?
桃桃瞪著關海龍,當然不會老實告訴他,這房子主要是靠她投機倒把做小生意賺來的錢買的。
她冷笑,“就你有爹!宋秩沒爹嗎?”
關海龍下意識就想反駁:宋秩當然有爹,可是宋熙從來都不管宋秩啊!
桃桃繼續說道:“關海龍,你為什麼從來都沒有想過,宋秩已經很明顯的表達出來,他是不願意靠攏你家的,可你爸為啥偏要對宋秩那麼好呢?”
關海龍愣住。
桃桃盯著他,一字一句地說道:“因為你是個廢物!”
關海龍勃然變色。
本來桃桃是不想跟關海龍說這些的,畢竟宋秩不在,她把關海龍趕走就好了。但現在南生哥哥在,她壓根兒就不需要害怕關海龍了。
她心裡一早就替宋秩抱不平,又正好宋秩現在不在,她倒是可以不必考慮宋秩的麵子,可以好好愴一愴關海龍。
“我知道你爹很厲害,你爹是京都第一統帥!所以他的東西就全是你的?我和宋秩結婚,你爹給了我們五百塊錢的紅包和一對戒指,你就覺得……那錢和那戒指該是你的?你今天來,就是想把錢和戒指要回去的吧?”
關海龍:……
桃桃,“可是你爹還沒死啊!你就著急繼承家產了?既然你爹還沒死,他的錢,他願意給誰就給誰,關你什麼事?你有什麼資格要我們退回那五百塊錢和戒指?就算退,也是退給你爹,你有什麼臉麵讓我們把那錢和戒指給你?”
關海龍啞口無言。
桃桃繼續說道:“你再看看你自個兒,那麼大的一個人,心眼兒隻有針尖大!你見不得彆人比你好,尤其是宋秩和方盛皓!畢竟你才是京都第一統帥的親生兒子,他倆一個是養子一個是繼子,所以你就覺得,不管是養子還是繼子,隻要他倆比你強,就是你爹在偏心?”
關海龍瞪著一雙赤目,看向了桃桃。
——難道不是?
桃桃,“你看看,你還不服氣!那我問你,小時候宋秩在學習的時候你在乾啥?方盛皓在學習的時候你又在乾啥?包括珊珊!她在練習畫畫的時候你到底在乾啥?”
“你總覺得你爹偏心宋秩,宋秩才有今天的文化程度。那我問你,當初你逼宋秩跟你交換留城名額,你不也順利地去科研所工作了嗎?那你能替代宋秩嗎?他會的那些知識,你懂嗎?那些知識,隻要你爹偏心,宋秩他自己不需要付出努力就能學會嗎?”
關海龍麵色慘白。
桃桃,“……然後你又搶走了方盛皓的留城名額!可現在,方盛皓也是憑他自己的本事被調了回來。我問你,方盛皓是靠著你爹的偏心,才學會了外語、成為不可替代的人?關海龍,你敢不敢下鄉?你敢不敢拍著胸脯說,就算下了鄉,你也可以憑你自己的本事被調回來?”
關海龍整個人都搖搖欲墜了。
桃桃最後又說了一句,“再說回珊珊了,你覺得你頭上有個後娘,你心裡苦……珊珊不跟你一樣嗎!方玲是你的後娘、也是珊珊的後娘!那為什麼珊珊也有一技之長?隻有你,乾啥啥不行,隻會成天盯著那點兒彆人得到的綠豆芝麻,從來也不去想想彆人都付出了什麼!”
“我跟你不熟,我都能看出你的心思。你以為關家人都是瞎子?宋秩不知道你心裡想的是什麼?方盛皓也不願意往關家湊,因為他也知道你心裡在想些什麼……隻有你那可憐的爹,為了你,拚命地向宋秩示好、向方盛皓示好!”
“關海龍,你真的不知道你爹為什麼要對彆人好?他真的是在偏心外人嗎?”
關海龍如被潑了一盆冰水,整個人都懵了。
——確實,他從來隻會怨恨父親的偏心,怨恨父親把關注點全都在宋秩和方盛皓的身上。他從來也沒有想過……父親對宋秩和方盛皓好,居然會是因為他太遜。
所以???
他挾恩逼迫宋秩交換留城名額,又以斷腿的代價逼方盛皓交換留城名額……
落在宋秩和方盛皓的眼裡,不就跟個笑話似的?!
關海龍閉了閉眼。
這時,桃桃又重複了一遍,“……至於我和宋秩是怎麼買下的這套房子,真的跟你們關家一點關係都沒有!關海龍,彆以為就你有爹,宋秩也有爹!”
關海龍秒懂。
——白桃桃的意思是:哪怕當父親的再怎麼看不上孩子,但在緊要關頭,也總會為孩子鋪好路,竭儘所能付出一切的。
關慶白是這樣,宋熙也是這樣。
儘管白桃桃並沒有明明白白的告訴他:是因為宋熙的支持,宋秩才能買下這套小院的。
但一切又儘在不言中,這是無懈可擊的完美答案。
關海龍垂下頭,一聲不吭地轉頭就走。
白桃桃這才招呼著南生哥哥,把行李全都扛進了院子裡。
南生看著妹妹,隻覺得妹妹真的長大了。
——以前他還在家務農的時候,妹妹懵懵懂懂的,不太會說話、也不太會表達,隻知道誰對她好,她就親近誰。
——他去當兵了,回來處理陳蘭芬的事兒的時候,妹妹就變聰明了,但也還是半懂不懂的。
——現在,他的妹妹真的大變樣兒了。變得思維清晰,牙尖嘴利,是個大姑娘了。
眼下,她能用罵的,就把來找麻煩的人給趕走,當然最好。
南生笑了笑,問道:“宋秩真不在家啊?”
他一邊說,就一邊往院子裡搬行李。
“他真不在家。”
桃桃等到哥哥把行李全都拿進了院子,這才關上院門,向哥哥解釋道:“當初我們買這房子的時候借了點兒錢。現在到了年關,誰不著急用錢呀?所以這幾天他上外地的機械廠掙外快去了。”
南生瞬間瞪大了眼睛,“你倆還真的欠了債?欠了多少你說,我手裡還有幾百塊……”
說著,他立刻解開衣扣,從貼身衣物裡翻出一塊疊好的、鼓鼓囊囊的男士手帕,裡頭放著他這幾年省吃儉用存下來的工資,一共有三百多塊錢。他直接把錢塞在妹妹手裡,“拿著,快去把賬還上!不夠再跟我說……”
桃桃笑著把手帕包著的鈔紙又塞回哥哥懷裡,“其實也不欠!我手裡也有錢,但宋秩的意思是,我手裡的錢不能動,萬一有什麼急用呢?放心吧哥哥,缺口不大,最多也就是差二百來塊錢的樣子。”
南生鬆了口氣,“才二百塊錢……你何必受他這個氣,直接拿錢砸他臉上讓他滾!”
桃桃抿著嘴兒笑,“關海龍說的那個,不是這麼一回事兒。”
說著,她又解釋了一回。
南生聽到瞠目結舌,好半天才歎道,“我還真是頭一回看到男人的心眼兒比娘們兒還小的,虧他還是關老總的親生兒子呢,呸!兒子孬種爹好漢!我告訴你白桃桃,這錢就不還他!氣死他!”
然後又打量著這院子,“這院子還挺不錯的嘛!”
桃桃笑道:“這屋子我還沒來得及收拾呢,哥哥,虧得你提前來了幾天……幫我好好收拾一下啊!”
南生豪氣乾雲,“沒問題!”
說話之間,又有人按響了門鈴。
“哥!嫂子?”有人在外頭喊道。
桃桃愣住。
——怎麼又有人來找?
不過,這把聲音聽起來也挺耳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