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蕙心是誰?
——當初桃桃的三姐白梨梨在鬆縣國營飯店當臨時工的時候, 飯店經理的兒子許建華曾經瘋狂追求過梨子姐姐,起因就是,梨梨長得太像許建華的小青梅王蕙心了。那個許建華直接喊梨梨“蕙心”, 還含情脈脈地告訴梨梨, 因為他覺得梨梨是個蘭心蕙質的姑娘。
後來知曉真相,梨梨怒而與許建華分手, 許建華死纏爛打的追到了如意村, 居然還把王蕙心帶了去。
再後來大夥兒才知道,原來王蕙心還是白冬生的同班同學!
這會兒桃桃盯著王蕙心, 要不是這人的容貌還有幾分像梨子姐姐,她一早就已經把這人忘到了九宵雲外!
自家的梨子姐姐今年二十四歲了,青春大好、風華正茂,生得烏發雪膚, 紅唇皓齒, 是個溫柔美麗的姑娘。再加上杏杏在家每天主持美容沙龍, 拉著媽媽嫂子姐姐一起敷麵膜、保養頭發、做麵部按摩、美體纖體啥的……
梨子姐姐一直保持著少女窈窕的身段,氣質也永遠都是嬌俏怯懦那一掛。
隻要她不乾活, 安安靜靜的坐著,人人都以為她是個資本家的千金大小姐。
當然了, 乾起活來的梨子姐姐, 動作麻利活力四射, 又是另外一種美法。
眼前的這個王蕙心呢?
她燙著時下最最最時髦的短發小波浪卷兒,可這個發型並不適合她——桃桃記得, 關海珊的繼母方玲就是這種發型, 可方玲上了年紀,頭發剪短了、再燙成波浪卷兒,顯得特彆年輕俏麗、發量茂密。但王蕙心的發質又粗又硬, 那強行燙卷的短發無端端的顯出幾分凶相,像頂假發似的。
桃桃也不知道王蕙心到底多大年紀了,想來應該也和梨子姐姐差不多,估計二十四五、最多不超過二十六七歲的樣子?
但王蕙心皮膚糙、毛孔粗大,眼角也早早拖出了魚尾紋,再加上她正在跟那個名叫“連春玫”的女人吵架,就顯得麵相特彆尖酸刻薄、目露凶光。
桃桃站在一旁,盯著王蕙心和連春玫吵架……
直到宋秩買了包子過來。
他買了十來個包子,每人能分到兩個。他飯量大,所以他吃三個。五分錢一個的大包子,每一隻都有紅豆的巴掌那麼大,且皮薄餡多,還熱乎乎的。
大冬天的,肚裡饑餓渾身發冷的時候吃上這麼一個熱包子,整個人都舒服了。
桃桃隻吃得下一個包子,就把屬於她的另外一個包子交給紅豆,低語了幾句。
紅豆點頭,接過了用乾桐葉包著的肉包子,匆匆朝著連春玫走去,將包子塞給連春玫,又道:“阿姨您快拿給小妹妹吃吧!彆餓著小妹妹了!”
然後連蹦帶跳的走了。
連春玫:……
王蕙心:……
連春玫抓著手裡的熱包子,心下感動,衝著紅豆的背影說道:“小姑娘!謝謝你……”再看看身邊病懨懨的女兒,她心如刀絞,也顧不上和王蕙心吵架,連忙抱過女兒,打開了桐葉,把肉包子掰碎了,一點一點的喂給小女嬰。
王蕙心也不自覺地摸了摸饑餓的胃。
——突然就不想吵架了是怎麼一回事?
哎,連春玫的那個肉包子看起來很誘人,好濃重的肉香味兒……哎喲好像還有湯汁!
王蕙心不自覺就朝著剛才送肉包子給連春玫的那個蹦蹦跳跳的小姑娘走去,想問問她,她那肉包子在哪兒買的。
然而她卻看到那小姑娘跑到一個年輕姑娘的身邊,仰著臉兒和年輕姑娘說了句什麼?
年輕姑娘笑著摸了摸小姑娘的頭,然後牽著另外一個看起來很小、大約隻有五六歲大的小男孩兒,朝著汽車站的方向走去?
臨走前,那年輕姑娘突然轉過頭,看了王蕙心一眼。
王蕙心頓時倒抽一口涼氣!
——天,那是她頭一回見到那麼美的美人。五官絕豔,氣質清純中帶著些童貞,雖然穿著臃腫的棉衣,卻依舊遮不住她婀娜美好的身段。
在王蕙心的記憶裡,也不是沒見過這樣的美人,就比如說那一年許建華要她去如意村,向他喜歡的姑娘說,她和許建華早就沒了關係……結果,王蕙心看到了那姑娘的妹妹,美得宛如天仙下凡!
在這一刻,王蕙心盯著那美人,腦子裡飛快地運作了起來。
隻是,那美人淡淡地掃了她一眼,眼神裡似乎包含著說不清、道不明的譏誚?
王蕙心本來已經不由自主地追了上去,卻又被美人兒的眼神驚得清醒過來。
她攥緊了拳頭。
站在原地左右看看,王蕙心看到旁邊有幾個二混子?
王蕙心朝他們走了過去,對其中一個人說道:“給你錢,讓你幫我辦一件事兒,能辦到嗎?”
“隻要不是殺人放火,您說!”二混子答道。
王蕙心掏出了兩塊錢,低聲對二混子說道:“我要你跟上那個年輕姑娘,看看她到底住在哪兒,姓什麼叫什麼今年多大年紀,結婚了沒有……”
二混子先是看向了白桃桃的背影一眼,心想這叫個什麼事兒!
然後他又轉過頭來盯著王蕙心手裡的錢,眼睛直發光。
王蕙心把錢遞給了二混子。
二混子接過。
王蕙心又掏出了三塊錢,在二混子的麵前晃了晃,“……我就在這兒等你。”
雖然她嘴裡沒說,但這肢體語言,可不就是“事成之後我再給你三塊錢”這意思嘛!
二混子大喜過望,心道這是天上掉錢啊!
“成!您就等著吧!回頭您可彆賴賬!”他急急接過了王蕙心遞過來的錢,匆匆跟上了白桃桃一眾。
王蕙心露出了鄙夷的笑容。
大約兩小時以後,二混子回來了,告訴王蕙心,“那女的住在市委大院,名叫白桃桃,她爸叫白正乾,是今年新調來的領導……來,剩下的錢給我!”
王蕙心終於確定了自己的判斷。
——還真是那個白桃桃!
王蕙心露出了鄙夷的笑容。
大約兩小時以後,二混子回來了,告訴王蕙心,“那女的住在市委大院,名叫白桃桃,她爸叫白正乾,是今年新調來的領導……來,剩下的錢給我!”
王蕙心終於肯定了自己的判斷——剛才那美人還真是白桃桃!
不過,對於二混子的的要求,王蕙心輕蔑一笑,“滾!”
二混子驚呆了,“哎,你什麼意思?”
王蕙心直接開罵,“你是有病嗎?我可是已經給過你錢了!”
二混子,“可你不是說……等我打探消息回來以後,再給……”
“我說了?”王蕙心罵道,“我真的說了?你給我想清楚再回答!”
二混子:……
他突然想起來,王蕙心好像確實沒這麼說過?她隻是掏出了三塊錢、做出一副“事成之後再給你三塊錢”的樣子。
二混子盯著王蕙心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怪笑,“姐姐,其實你真沒必要……這不是什麼難事兒,你給了我兩塊錢已經夠了,但你不能這麼做人啊……”
王蕙心罵道:“我用得著讓你這個盲流來教我做人?快滾!”
二混子怒極,瞪了她一眼,走了。
王蕙心正準備走,突然看到連春玫舉著那塊紙橋板,拉住一個背著行囊的旅人,聲嘶力竭地說著什麼,那旅人搖頭、離開;連春玫便鬆了手,又拉著另外一個旅人,將紙板遞給彆人看、又解釋著什麼……
王蕙心皺眉,又叫住了那個二流子,“你站住!”
二流子回頭看了她一眼。
王蕙心指著不遠處的連春玫,對二流子說道:“你把那個女的趕走!不許她在火車站逗留,她要是繼續在這兒亂說話,那你就……打到她說不出話來為止!”
說著,王蕙心從挎包裡拿出了兩張鈔票,一張一元的,一張兩元的。
二流子看了連春玫一眼。
——大家都在火車站討生活,他當然認識連春玫,也知道連春玫的可憐身世。
眼前這個衣著華麗的女人,要他去乾損陰德的事兒?
再想想之前這個女人拿三塊錢來騙他……
二流子眼珠子一轉,對王蕙心說道:“這事兒可太大了,畢竟要揍人……回頭那女的要是報了公安,我可是要坐牢的!就你這點兒……”
說著,二流子抱臂抖腿,鄙夷地看了一眼王蕙心手裡的鈔紙,直搖頭。
王蕙心火了,又從包裡摸出了一張五元的鈔紙,遞了過去。
二流子大喜!直接抓過了王蕙心遞過來的錢,攥在了手裡,還朝著王蕙心說了句,“拜拜了您呐!雖然還沒過年,但我先給您拜個早年吧!”
他大搖大擺地走了。
王蕙心驚呆了,喊他,“哎!你站住,站住!”
見二流子壓根兒就沒有停下的意思,王蕙心大喊,“你要是不還錢給我,我就報公安,說你搶劫!”
二流子橫了她一眼,“那我就去告訴白桃桃!”
王蕙心:……
她氣得咬住嘴唇。
二流子怪笑,“再說了,我答應您什麼事兒了嗎?我沒有啊!這錢是您單方麵一定要給我的,我本來不想收的,可您太熱情了……”
“雖然您不喜歡彆人教您做人,可我喜歡啊!所以這一招呢,叫啥師夷長技以製夷!以後您呐,彆把彆人都當成傻子,這太不好了,顯得您像個傻子一樣!最後,拜拜了您呐!”
這二流子一邊說,還一邊朝著連春玫走去,掏出其中一張一元錢鈔紙,塞給連春玫。
連春玫愣住。
因見這二流子還笑眯眯地朝著不遠處揮手?
連春玫一眼就認出了王蕙心。
——王蕙心怎麼還沒走?
連春玫認得這個二流子,他在火車站以幫彆人扛行李、引路為生,嘴巴痞痞的儘說黃段子、或是損人的話,但違法違紀的事兒死活不碰。
看他這樣子,倒像是王蕙心托他送了一塊錢過來的意思。
不過,王蕙心不是善茬兒,絕對不會無緣無故對她好……
連春玫想不明白這是為什麼。
但她本來就是要王家的錢,來給小妞妞治病呀!
所以她沒拒絕,還攥緊了手裡的一元錢鈔紙,先是朝二流子鞠了一躬,然後又朝著王蕙心鞠了一躬。
王蕙心:!!!
當時就很氣!
恨得她直咬牙,又惡狠狠地瞪了二流子一眼,走了。
王蕙心匆匆回到住處。
王母迎上來,迫切地問道:“那掃把星肯回老家了嗎?”
王蕙心就想起自己虧掉的八塊錢,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還不是你!當初我就說了我哥和連春玫的婚事不能成,你非不聽……”
王母小小聲說道:“可你哥和連春玫的婚事也是打小兒起就定下的……再說了,當時你哥都二十七了還沒結婚!外頭的人說得多難聽啊,說你哥哥是太監啥的……再加上春玫也著急結婚,她還不要彩禮,我才同意了的……”
“所以呢?”
王蕙心瞪著母親,“瞧瞧,現在是不是麻煩來了?”
王母賠小心,“是,過去是我糊塗!可如今家裡全仗著你,蕙心啊,可讓你受累了!”
王蕙心白了母親一眼,又問,“我哥他人呢?”
“陪蘋香買東西去了!”王母說道,還一臉的忿忿不平,“蕙心啊你說說,蘋香怎麼天天想逛供銷社和黑市呢?你哥就更不懂事了,天天要從我這兒拿了錢去!一天二十、一天五十的,家裡的夥食費都夠不上了,我跟院子裡的婦女們一塊兒去買菜都不好意思……她們都買肉呢可我隻敢撿些菜葉子……”
王蕙心煩得要死,“我哥這邊兒沒離婚,沈蘋香就不能帶我哥去她家見她爸爸,我哥的工作就安排不下來,他就捧不上鐵飯碗,沒有鐵飯碗就沒有地位、沒有工資……你到底要我給你解釋多少遍?”
王母小心翼翼地說道:“我、我去做飯了!”
說話之間,有人推門而入。
是穿著破爛衣裳、滿頭滿臉都是汗漬與灰塵的王父。
王蕙心火了,“爸!我不是跟你說過,你回家之前要把衣裳換了、把臉洗了嗎?”
王父一愣,“今天太累了我給忘了……不過,應該也沒啥事兒,外頭沒人注意我。”然後揚聲喊他老伴兒,“快給我來杯溫開水,渴死我了!”
王母急匆匆地捧著個大搪瓷杯過來。
王父接過,咕咚咕咚一口氣將杯中水飲儘。
王蕙心,“爸,今天你掙了多少錢啊?”
王父從口袋裡摸出一把皺巴巴的毛票,“今天我去石場打了三個方的石子兒,一個方六毛,就一塊八,早上幫人拉了三板車的煤,一板車能掙四角錢,就是一塊六……”
“先拿給我。”
王父卻道:“昨天你哥跟我說了,錢要拿給他,說蘋香要買奶粉……”
王蕙心不耐心地說道:“我讓你把錢給我,你聾啊?”
王父沉默了。
王母連忙將那一大把毛票捧到了王蕙心跟前。
“砰砰砰——”
有人敲門。
王蕙心趕緊朝著王父使了個眼色。
王父匆匆進了裡屋。
王母過去開了門,“是誰啊……啊,是隔壁屋的陶大姐!”
鄰居陶大姐笑眯眯地說道:“王媽媽在家呢?剛才我看到王爹爹回來了……哎喲怎麼穿得那麼破爛喲?不是說在電力局工作、坐辦公室的嘛?應該不至於吧……”
王蕙心冷冷地說道:“陶大姐,你來找我媽,到底有什麼事啊?”
陶大姐笑了笑,“我啊就是想來問問,上回你們家找我借了二十塊錢的,這都大半年了……而且已經到了年底,我家也著急用錢呢,你們……今天能不能還啦?”
王蕙心,“哦,那這事兒你要問我媽,我媽當家。”
說著,王蕙心轉頭就進了屋。
王母一臉尷尬地看著陶大姐,臉紅得不像話,“她陶大姐,你再行行好……我們家,我們家……呃,這個、這個……也主要是彆人找我們借了錢,我們也是一時周轉不開哈哈哈哈……”
王蕙心躺在床上,聽到門外鄰居咄咄逼人的催還錢、又聽到母親笨拙而又漏洞百出的搪塞,煩得不得了。
晚飯時分,她哥哥王惠民哼著小曲兒回來了。
一看桌上的菜,王惠民的臉就拉得老長,“怎麼又是炒青菜和蘿卜湯?肉呢?吃不上肉,魚也好啊……”
“砰!”
王蕙心重重地將筷子pia在桌上,發現令人不愉快的響聲,成功地堵住了王惠民的嘴。
“沈蘋香同意帶你去見她爸爸了嗎?”王蕙心問道。
王惠民,“每當我這麼問她的時候,她就反問我,什麼時候跟春玫離婚……所以你想我怎麼回答?”
王蕙心怒道:“那當初我不讓你和連春玫結婚你為什麼不聽?”
“是她自己送上門來的!”王惠民說道,“難道我不要?”
王蕙心生氣了,“我一早就已經說了讓你和她退親,我會幫你處理好婚姻問題的……結果現在你看看,咱們遇上了多大的麻煩?”
王惠民想了想,“不如找個拐子佬來,把連春玫和小妞賣了算了!讓她們走得遠遠的……”
王蕙心罵道:“然後呢?你直接告訴沈蘋香,說連春玫被你賣了,以後永遠也回不來?”
“王惠民你怎麼這麼蠢!就算你把連春玫賣掉,再報失蹤,連春玫也依然還是你妻子!至少得等上三五年以後,咱們才能通過法律的途徑宣告連春玫死亡,你才可以跟沈蘋香結婚!”
“可你看看沈蘋香的肚子!她已經懷孕三個月了!是因為現在是冬天,她的肚子才看不出來的,一到明年春天,她的肚子顯了懷,你又不能跟她結婚……她怎麼想、咱們暫且不考慮,她爸她媽怎麼想?王惠民,要是惹怒了她爸,你是會去坐大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