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秩陪著桃桃去了附樓307房。
方盛皓也跟著去了。
可工作人員卻讓方盛皓陪著桃桃進去, 反把宋秩攔在了門外?
宋秩有點鬱悶,鐘同誌笑道:“宋同誌就在這裡等著,呆會兒看看陶同誌的化妝效果嘛。”
宋秩隻好守在門外。
半小時過去, 307房的房門被人從裡頭打開,方盛皓走了出來, 身後還跟著兩個人,一個是三十多歲的中年女性, 一個是二十多的年輕姑娘。
宋秩淡淡地掃了一眼,發現中年女性胸前掛著的工作牌上寫著“張曉梅”仨字兒, 年輕姑娘的胸前也掛著個工作牌, 上麵寫著“李蕊”二字。
宋秩抻長了脖子往屋裡瞅——
所有的人全都笑了。
宋秩愣住。
隻見那位二十多歲長相普通、身穿灰色褲裝西裝,名叫“李蕊”的年輕女性笑道:“宋秩, 你不認識我啦?”
聲音甜潤悅耳, 俏皮中還帶著幾分可愛……
可不就是他的妻子白桃桃!
宋秩定睛一看。
——桃桃的身高是騙不了人的,但胖瘦倒是可以稍作調整。所以桃桃的身材不再纖細婀娜,而是有些微豐,劉海被全部梳到腦後, 盤了一個發髻,露出光潔的額頭,戴著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鏡。
她的眼皮上不知貼了什麼, 杏眼變成了水泡眼,還顯得略有些浮腫;她麵上的肌膚原本光潔如雪, 如今卻十分臘黃、還長了幾粒斑;她的麵頰上應該也貼了東西, 使她原本尖尖的瓜子臉變成了鵝蛋蛋……嘴唇也改變了形狀。
以及,她的脖子、耳背、手腕、甚至是手……雪白的肌膚全都變得黝黑。
乍一看,根本就是個風韻猶存的豐腴年輕女性,跟纖瘦美麗靈動的桃桃完全是兩個人!
鐘同誌笑著拍了拍宋秩的肩膀, “怎麼樣?我們的化妝術還不錯吧?”
宋秩點頭,卻有點兒擔心,“桃桃臉上糊的那些……不會對她的身體有什麼損害吧?”
鐘同誌和另外一個中年女性齊齊說道:“放心,沒事的!”,“對身體並沒有傷害,不要緊的”……
宋秩這才鬆了口氣。
於是眾人一塊兒回到迎賓館主樓。
方盛皓、桃桃和鐘同誌去了霍華恩所在的會議室;孫翻譯和宋秩去了白梨梨所在的會議室。
桃桃這邊,方盛皓仍然坐在霍華恩身後,擔任翻譯工作。
但是桃桃並沒有上前去、坐在方盛皓身邊;她被安排坐在台下,鐘同誌就坐在她身邊。
桃桃簡單問了鐘同誌一句,“您看得懂速記符號嗎?”
速記符號古古怪怪的,隻要那兩人沒有接受過係統的訓練,肯定看不懂內容。
鐘同誌點頭,但卻輕聲說道:“你最好把他們說的韓語直接記錄下來,方便我們以後複盤。因為今天你坐這個位置上,你拿到的就是第一手的情報。”
桃桃明白了,認真點頭。
沒一會兒,霍華恩就和田中先生各自帶著自己的團隊入了場。
兩個中年霓虹人走到了桃桃和鐘同誌前,看了桃桃和鐘同誌一眼,其中一人問道:“昨天、以及今天上午不是您呆在這兒吧?”
桃桃牢記鐘同誌的教誨,假裝聽不懂,隻是麵帶微笑地看著這兩個霓虹人。
鐘同誌也聽不懂,揮揮手召來了一旁穿著服務員製服的小語種學生,“他們說了什麼?”
學生連忙問霓虹人,“先生,請問是有什麼問題嗎?”
另外一個霓虹人笑著說道:“沒什麼……隻是想問問早上坐在我身後的那位先生呢?”
學生翻譯了。
鐘同誌說道:“早上的那位張先生有其他的事,暫時要離開,由我和李蕊女士來代替張先生的工作。請問您是有什麼事,要找張先生嗎?”
學生如實翻譯。
那兩位霓虹人連連擺手,“沒事沒事。”說著,他倆還向桃桃和鐘同誌寒暄了幾句。
這事兒就這麼糊弄過去了。
桃桃坐在這兩人身後,拿出了紙和筆,鐘同誌也一樣。
很快,會議開始了。
果然就像之前方盛皓說的那樣,這兩人基本不怎麼說話。而台上,霍華恩和田中先生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話,雙方的翻譯官翻譯過後,這兩人就開始小小聲討論。
——用韓語討論。
也正如鐘同誌說的那樣,這兩人說的話並不多,每每都卡在霍華恩開口以後。而且田中先生的眼神也頻頻朝著這邊飄過來……
這兩霓虹人說韓語,說得還挺彆扭的。
桃桃聚精會神地聽著,這倆不說話的時候,她就記錄霍華恩說的話;這倆一說話,她立馬掀開麵上的紙,抽出壓在下麵的小紙條,把這倆說的話先用韓文記錄下來,然後再翻譯成華文,並且在紙條上編了號碼,表示這是前麵那倆說的第幾句話。
但凡這兩人一說完,桃桃立刻將翻譯好的紙條悄悄遞給鐘同誌。
鐘同誌拿過一看,立刻在紙條上添添寫寫的,然後將紙條遞給坐在他另外一邊的人。
桃桃用眼睛的餘光看了看,發現她遞出去的紙條至少會經過三道手,最後全都彙總到一位看起來年紀比較偏大的老同誌那兒。
這就造成了,霍華恩和田中先生討論得節奏非常慢……
但是,桃桃可以從霍華恩的表情裡看出來,華國這邊是占上風的,因為田中先生經常露出呆滯、不知所措的模樣。
而坐在桃桃前排的那倆說韓語的霓虹人,也不住地拿出手帕來擦汗。
就這樣,這場會議一直開到傍晚七點鐘,田中先生終於退了步。
桃桃不太懂得自己這邊的統籌布局,隻是看到了霍華恩麵上盛綻的笑容,以及身邊鐘同誌毋需言表的高興……
桃桃心想:我們一定勝利了!
霍華恩宣布散會,又熱情地邀請田中先生共進晚餐。
桃桃這才站跟著其他人一塊兒站起身……
直到這時,她才驚覺到,自己的下半身已經麻木地失去了知覺。
“你怎麼了?”鐘同誌關切地問道。
前排的倆霓虹人也轉過頭,看向桃桃。
桃桃全場不敢離開,整一個下午一口水都沒敢喝,就怕憋不住要去上廁所、從而錯過任何一句……
這會兒鐘同誌問她,她也不敢貿然開口,就怕被對方聽出了口音。
“女士,您不要緊吧?”其中一位霓虹人問道。
桃桃隻好裝聽不懂,很客氣地朝著霓虹人微笑。
方盛皓匆匆過來了,“發生了什麼事嗎?”他也關切地看著桃桃。
桃桃隻好含糊地說了句,“沒事兒,我……腳麻了。”
方盛皓連忙對那倆霓虹人說道:“沒關係,她隻是坐太久了,腿有點兒不舒服,休息一會兒就好了。我們會照顧她的,請您二位先去用餐吧!”
那倆霓虹人笑了,“是啊,這場會議的時間真挺長的,我的腿也麻了呢!”,“女士,請一定要注意您的身體呀!”
他們走了以後,周圍的人也漸漸散儘,鐘同誌跟桃桃打了聲招呼,說晚飯後八點半左右還要開場會,請她務必參加,同時又交代她、千萬不要卸妝,這才匆匆走了。
桃桃鬆了口氣,問方盛皓,“我剛才當那兩個霓虹人的麵說的話……他們能聽出來嗎?”
畢竟這一次和上一次,兩國工作團都是原班人馬,桃桃雖然不知道這倆的名字(她一直負責夫人團那邊,這倆覺得眼熟但名字對不上號),但難保這倆在夫人團那邊見過她、聽過她說話……
萬一露餡了可就麻煩了。
方盛皓有些心疼,說道:“完全聽不出。”
——她的嗓子暗啞得厲害,連他都聽不出她的聲音了。
“腿還麻?”方盛皓扶著桃桃,讓她坐下,然後蹲下、手掌輕輕拍擊她的腿肚子和膝蓋……
桃桃咬牙受著。
此時,會議室裡隻剩下了她和方盛皓兩個人。
然而這一幕卻被方玲看到。
——她今天到迎賓館來有事兒,聽說兒子方盛皓在這兒有工作,就想著過來打聲招呼。
沒想到,她來了好幾回,都被工作人員攔下,說會議室裡還在開會。
好不容易等到散會,她過來一看——
喲,她的好兒子正和一個年輕姑娘單獨呆在會議室裡?
——那年輕姑娘坐著,方盛皓蹲在她麵前,好像在幫人家揉腿、還是搓腿的。年輕姑娘的嘴裡還一直說“不要不要”,但行動上卻未見有任何的拒絕?!
方玲笑了。
哼,這個臭小子!平時她念叨他的終身大事時,他總是一臉的不耐煩!她說多了、逼狠了,他還放狠話說什麼一輩子不結婚……
瞧瞧!
這不是和人家姑娘挺好的嘛!
方玲扒著門框,仔細地打量著那個坐在椅子上的姑娘。
——此時天色已經晚,日光燈的光線容易將人的臉色照得黯淡。隻能看出姑娘身材不算太高,有點兒豐腴,五官端正秀氣,氣質非常儒雅。
方玲心裡高興,覺著這姑娘看起來真順眼。
她下意識地就想進去打個招呼。
可腳都已經邁了出去……
又縮了回來。
算了算了,她和方盛皓的關係已經很差,如果這會兒衝進去,把人姑娘嚇壞了,回頭他又跟她急!
還是先去打聽一下那個姑娘的家世、個人情況,回頭再說。
這麼一想,方玲喜氣洋洋的離開了。
結果剛下樓,就看到宋秩迎麵上樓?
方玲的心情好極了,滿麵春風地跟宋秩打招呼,“宋秩,你怎麼在這兒?”
一時間,宋秩也不好解釋太多,就含糊說道:“我來這邊兒……有點兒事!”
方玲就跟宋秩閒聊了幾句,說了一回關慶白的事,又說了幾句關海珊的事,這才高高興興地離開了。
宋秩遲了一步才跑上樓,可會議室裡已經沒人了?
急得他到處找。
最後在走廊的衛生間門口找到了方盛皓。
方盛皓見了他,趕緊叫住,“這這這!桃桃在裡頭上廁所……”
宋秩一愣。
方盛皓坦坦蕩蕩地說道:“今天的重擔全壓她身上,她下午一口水沒喝,就怕去上個廁所耽誤了……剛才散會的時候,她腿也麻了,我扶她過來的。”
宋秩盯住了方盛皓,說心裡不生氣是假的。
可人家事無不可對人言的樣子……
他又氣不起來了。
方盛皓對宋秩說道:“呆會兒你趕緊領著她去吃點東西,晚上八點半還要開會。你在這兒等她啊,我走了。”
說著,方盛皓走進了另外一頭的男廁所。
宋秩總算是等到了桃桃。
看著她步履盤蹣地拖著步子,有氣無力的,臉上化著那麼濃的妝也遮不住滿身的疲憊與憔悴……
“累壞了吧?”宋秩趕緊迎上前去,接住了桃桃。
桃桃輕聲說道:“咱們分開走……先出了主樓再說。”
——她現在畢竟頂著另外一張臉,和宋秩走得太近,這是不好的。
宋秩急道:“你都這樣了……”
“我哪樣了,我挺好的!”桃桃一邊說,一邊強打起精神來,扶著樓梯的扶手就下了樓。
並且因為害怕宋秩追上來,她還走得挺急。
宋秩跟了上去,隻好說道:“好好好,我不追你,你慢點兒走,慢點兒走……上附樓313房間啊,我把東西都挪到那兒去了。”
桃桃應了一聲。
直到離開了主樓,憑工作證通過武警看守的關卡,上了附樓的3樓,跟在桃桃身後的宋秩這才急急上前,將桃桃抱了起來,直接走到了313房間。
桃桃很配合的伸手開門。
雙人間裡已經飄滿了飯菜的香氣。
桃桃歡呼了起來,“宋秩,我餓了!你買了粥嗎?我聞到了白粥的香氣!”
宋秩把她抱到床邊,小心翼翼地將她放在床上,然後把小幾子搬了過來,放在她跟前,又一一將浸在熱水裡的所有飯菜全都放在小幾上。
錫飯盒裡裝著的飯菜,一看就是食堂出品。
——兩份米飯,一份是米飯加土豆紅燒肉,一份是米飯加燒豆腐、青菜。另外還有兩個保溫桶,一個裡頭裝著綿爛開花的白粥,一個裡頭是紅棗燜雞。
桃桃著急地說道:“我要吃粥!宋秩我要吃白粥!”
宋秩拿瓷碗給她倒了一碗粥出來,還先試了試溫度,這才遞了給她。
桃桃一口氣將整碗白粥吃了個底朝天!
“舒服!”
她又問道,“飯堂晚上也賣白粥嗎?”
宋秩道:“我早上煮的……不還是你教我的麼?昨晚上就把大米泡好了,泡一夜。今早用小炭爐和小鍋燒開水,把大米煮開,倒進保溫飯盒裡。下午散會以後我把東西都扛了過來,小炭爐也生了起來,再滾個十五分鐘,這米粥就很爛了。”
頓了一頓,他又說道:“你彆吃太急,我還留了一小半兒,晚上開完會回來還能再吃一頓!”
他主要是怕她肚容量小,吃太多白粥,就吃不下其他有營養的菜了。
桃桃點點頭。
但是她太渴了,一點兒也不想吃乾巴巴的大米飯和油膩膩的菜。
還是鬨著又吃了一碗熱乎乎的白粥,這才眼巴巴地看著宋秩又從另外一個保溫飯盒裡倒了雞肉湯在她的碗裡。
桃桃又問,“雞湯也是在飯堂買的嗎?”
宋秩,“我借了個自行車,騎出去上國營飯店買的。”
桃桃恍然大悟。
雞湯還是滾燙的。
桃桃已經一口氣喝了兩碗白粥,沒那麼餓了,就一邊挑挑揀揀地吃菜,偶爾吃點米飯,然後慢吞吞的喝湯。
宋秩強行挾了些肉和菜,放進她碗裡,交代她一定要吃。
然後又問她,下午的會議為啥開了那麼久。
桃桃也不太清楚。
因為她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放在聽那倆霓虹人說話、翻譯上,而從字麵意思上看,那倆霓虹人說的東一句、西一句的,她能聽懂、但完全不知道代表了什麼意義。所以宋秩問她,她也答不上來。
想了想,桃桃說道:“我看姐夫挺高興的,鐘同誌也挺高興的……感覺應該是比較有利於我們這邊。”
宋秩又問,“那你看到方阿姨了嗎?”
桃桃一怔,“方盛皓的媽媽?”
宋秩點點頭。
桃桃搖頭,“沒見著啊!”
宋秩下意識就覺得有些奇怪——他看到方玲的時候,方玲是一副高高興興的樣子,還頗有興致的和他聊天。
可是,按說方玲對宋秩也就那樣……說不上仇視、但也絕對親熱不起來。隻有可能是遇上了什麼開心的事,才有心情和他聊天。
而且方玲在那個時間段出現在那兒……
按說就應該是去找方盛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