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桃桃被宋秩搖醒。
昨夜戰況太激烈,導致她一直有點兒迷迷糊糊的。
宋秩失笑,拿了塊浸了溫水的毛巾給她擦了臉,她才慢慢清醒過來。
桃桃終於爬了起來, 收拾好自個兒, 和小飛白一塊吃過早飯, 就跟著宋秩去找董教授, 向他告彆。然後宋秩將小山一般的行李搬上吉普車,帶著桃桃和小飛白往靈溪綠洲而去。
當然, 因為宋秩也是第一次去,董教授讓馬梓誠跟車, 以做向導。
衛星基地距離靈溪綠洲大約五十公裡遠, 路況不太好,開車去需要一個半小時左右。
馬梓誠這人還挺囉嗦的, 一路上不停的說話。
“大西北這地兒, 風沙太大。要認路啊, 不能憑地貌。指不定吹上幾天狂風的, 小沙丘都被吹塌了……所以在野外, 迷路是分分鐘的事兒,很危險!弟妹啊,我說的這話, 你可一定要記著——無論何時何地, 千萬不能一個人出門!”
桃桃清脆地應了一聲,又問, “那在外頭要怎麼認路呢?”
馬梓誠說道:“現在認路,隻有幾個土方法。一是看遠處的山脈走向來定位,看久了, 看熟悉了,大概就知道自己在哪兒,就算位置有點兒偏,不過也就三五公裡,很好調整。”
“一是等到夜裡再看星辰,靠北鬥七星來定位。但這個更危險,因為一到晚上,氣溫降得很厲害,而且夜裡還有野獸出現!”
桃桃又問,“那你們現在靠什麼認路?”
馬梓誠答道:“指南針啊!”
桃桃立刻說道:“宋秩,我也要一塊指南針,以防不時之需。”
宋秩,“下回給你帶過來。”
桃桃這才放了心,又和馬梓誠聊起了天。
馬梓誠不是科班出身的技術人員。他是退伍兵,上過戰場,受傷以後服從分配,來到了衛星城。他在這兒已經工作了六年,對這附近的地形、民俗,風土人情什麼的了若指掌。又因為他是基地裡為數不多的閒職人員之一,常常被董教授等人抓去幫忙。用他自己的話來說,無論是專業的問題、還是非專業的問題,他都知道一點兒。
而對著桃桃和宋秩這對新來的夫婦,馬梓誠的傾訴欲還是很強的,說道:“董教授他們已經有研製定位衛星的計劃,相信在不久的以後啊,我們出行就會有精準定位,再也不用依靠指南針了。”
不過,看起來馬梓誠非常緊張一件事。
——他反複交代桃桃,平時千萬不要落單,不要一個人任性出門。天一黑就不要離開生產隊,也千萬不能離開生產隊劃分出來的安全區域。
桃桃就問為什麼。
馬梓誠說道:“有馬匪!這些人都是舊朝餘孽,也不放養種植什麼的,平時就躲起來,沒吃沒喝的時候就結伴出來搶,還殺人不眨眼……雖然說我們這附近還沒聽說過有馬匪出沒,但聽說他們去過二百公裡開外的胡林鎮!”
桃桃問道:“沒人管嗎?”
馬梓誠答道:“有!我剛來的時候馬匪還挺猖狂的,總聽說哪兒哪兒又出事了。這幾年這種事兒越來越少,應該是被戍邊軍團給滅了十分之八|九,不過啊……你還是要小心一點兒,就怕你在大城市呆習慣了,以為在這兒出個門、就跟在首都出個門似的……要沒事兒還好,這不就怕萬一麼!”
宋秩直皺眉。
桃桃認真說道:“好!我保證我絕對不會單獨出門的。”
馬梓誠也看到了宋秩的臉色,安慰他道:“沒事兒,靈溪距離我們這邊兒近,我們這兒有軍團駐守,靈溪也在他們保護範圍之內……再說了,我們衛星站和軍團每天都上靈溪取水,也等於是他們每天至少會去靈溪巡查一次,隻要弟妹自己不作、彆一個人跑出去……基本問題也不大!”
三人聊著天,當然主要還是馬梓誠在說。他一邊告訴桃桃夫婦這邊的一些民俗,一邊教宋秩看標識認路……
大約過了一小時,桃桃眼尖地看到了遠處……萬裡黃沙之中的一抹淺淺的綠色,不由得驚喜地瞪大了眼,指著那兒問道:“馬大哥,是那兒嗎?”
馬梓誠嘻嘻笑道:“是!就是那兒!”
這時前方的遠處突然揚起了黃沙——
馬梓誠隻看了一眼,就對宋秩說道:“宋秩,你把車速放慢一點兒,前邊應該是軍團的運水車隊,你倆是生麵孔,呆會兒你把車停下來,他們會盤問……我把你倆介紹給他們。”
果然,宋秩放慢了車速,再往前開了一會兒,就有荷槍實彈的士兵把車子攔了下來。那些士兵的身後,是一隊由七八輛軍車組成的車隊。
馬梓誠很熟悉地向那幾個大兵打招呼。
大兵問他,“今兒咋不是你開車?他倆是誰……咦,怎麼還有個孩子?”
馬梓誠介紹了一下。
大兵就讓宋秩和桃桃拿了介紹信出來看,又仔細問了他倆的名字。然後也嚴辭告誡他們,平時不要脫離集體,遇到異常情況要第一時間向軍團報告等等……
接下來,宋秩啟動車子,在馬梓誠的指赤下,繼續朝著綠洲趕去。
又走了大約半小時左右,綠洲越來越清晰。
沒一會兒,宋秩就在馬梓誠的指揮下,把車子開進了綠洲。
桃桃帶著小飛白下了車。
有吉普車趕到,已經引起了綠洲的轟動。
很快,穿著藍色大褂、腳蹬雨靴,戴著眼鏡的傅教授和鄧高雲就匆匆迎了過來。
桃桃很高興,和宋秩一塊兒趕了過去,“老師好!鄧師兄好!”,“傅教授好!師兄好!”
“桃桃、小宋啊你們一路辛苦了!”
“小師妹,你還真把孩子帶來了?”
同門相見,自有不少話說。
不過——
馬梓誠打斷了她們,“弟妹啊,你們先不慌著聊天,你住哪……讓我和宋秩把行李給你卸下來,再看看你住的那地兒環境怎麼樣。”
傅教授一拍自己的腦門兒,“看我!來,桃桃……快跟我來!”
說著,傅教授一邊逗弄小飛白、一邊帶著桃桃往工作站走去。
宋秩和馬梓誠、鄧高雲就去搬行李。
桃桃的實驗室非常顯眼,在距離綠洲中心的水源處大約一百米左右。目前溫室棚已經搭好了石樁和木架,塑料膜也已經覆蓋好了。
工作站一共有五間用木板搭建的、格局呈“乾”字型的屋子:
——最外頭的是大辦公間,當然辦公的區域並不大,一大半被當成了倉庫,用來堆放一卷卷的薄膜。
——往裡走,就是兩間門對門的房間,其中一間是給桃桃住的,大約十二個平方。另外一間屋子的麵積也差不多,目前空著在,拿來備用。
——再往裡走,也是兩間門對門的房間,其中一間就是精密儀器倉庫。裡頭堆放著一張大桌子,靠牆角堆著滿滿的化肥、各種化學試劑、儀器。另外一間屋子是生活用品倉庫,堆放著例如大米、麵粉、油鹽醬醋這樣的東西。
穿過走廊,進入溫室。
當然溫室還有其他的門可以出入,成堆的樹苗被集中靠邊放在一旁,生產隊的人正在裡頭勞作。
桃桃看了看那些樹苗……
傅教授笑道:“放心吧,都是你要的東西!彆擔心,現在是十月,我會呆到十一月底才回去,保證陪著你,直到你習慣了這兒為止。”
“謝謝老師!”桃桃由衷地說道。
然後傅教授又跟她說了一件事,“……玉溪跟我說,今年她也不想回去。所以等她忙完那邊兩個實驗田以後,想過來和你做伴。當然了,也是為了津貼。我先問問你的意見,如果你有彆的想法,跟我說說,我來處理這事兒。”
桃桃想了想,說道:“我頭一年在這兒過年,心裡正沒底呢,石師姐願意過來陪我,那當然最好。”
傅教授含笑點了點頭,壓低聲音說道:“我猜她不想回去的原因,應該也跟左天華和他家人有關。聽說他們一直在催玉溪,想讓她把左天華調回來……估計玉溪也想躲一躲。”
桃桃也想起一事,連忙告訴傅教授——
“自從老師和師兄師姐們來了一線以後,那邊安師姐對實驗室就不怎麼上心了。數據都是我記錄、實操也全是我進行、日誌也全由我來做……這些也就算了,我臨來時,一早跟她說了讓她來跟我交接,結果她也不見人。實在沒法子,我就去找了秦院長,臨時打報告請隔壁組的王師姐和我交接,還許給她一個月五塊錢的津貼……老師,這個您可得認啊!”
聞言,傅教授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正好這時,鄧高雲已經幫著宋秩把桃桃的行李搬了過來,就過來找老師和桃桃,猛然聽到後半截話,他直皺眉,“什麼津貼啊?”
——雖然他也不想斤斤計較、小氣巴拉的,但是搞農業科研是出了名的窮,這也是事實。他真的很在乎津貼!也就很在乎桃桃帶來的消息……是誰又要占用津貼了嗎?
桃桃便又說了一遍。
鄧高雲的臉色頓時垮了下來,“安秋鸝也沒跟進我的項目嗎?”
桃桃直搖頭。
鄧高雲就小小聲埋怨傅教授,“您就慣著她吧,以後又是一個左天華!”
傅教授直皺眉,“主要是……哎,算了,等我回去的時候我再找領導說說這事兒吧!”
桃桃是隱約聽說,安秋鸝是關係戶,才跟了傅教授的。
傅教授要怎麼處理安秋鸝,她可不管。
不過——
桃桃對傅教授和鄧高雲說:“老師、師兄,我怕你倆著急,所以就把我做的那一份數據謄抄了一份帶過來給你們,呆會兒我就拿給你看。”
傅鄧二人聽了,很是高興,“什麼?你居然還謄抄了一份啊?那可花大精神了!”,“辛苦你了小師妹!多謝多謝!”
——現在的聯絡全靠寫信,做科研,數據很多,平時傅教授和鄧高雲要等到回京以後才能看到數據,然後再分析……
但現在,桃桃居然把數據謄抄了一份,還帶過來了?
也就是說,現在他們就可以彙總數據來做研究了!怎不叫她二人欣喜若狂?
桃桃隻是微微笑。
她當然不會告訴老師和師兄,她這麼做,是未雨綢繆——等到安秋鸝回來,發現傅教授的項目被王師姐給截了胡,肯定會恨桃桃出手乾預。
桃桃想來想去,覺得安秋鸝很有可能會在她記錄過的數據上做手腳。但凡隻要安秋鸝改動了三五個地方的數據,就會給後麵的工作帶來很大的麻煩。又因為那些數據全是桃桃記錄的,當時桃桃也登記過……
現在桃桃不在京都實驗室,王師姐另有任務、也不可能一直守在實驗室裡。安秋鸝趁無人改動了數據,根本不會有人知道。
正是出於這樣的考究,桃桃才會連夜把數據謄抄了一遍。
她索性裝作不懂的樣子,說道:“我也是想讓老師和師兄早一點兒看到……哎呀抄得手都斷了!不過老師呀,我得提個意見,以後我們的日誌全都壓複寫紙吧,一式兩份,一份留在大本營裡當留底,一份可以拎著到處走……”
傅教授直點頭,“你的建議很好,那我們以後就這麼辦!”
當下,桃桃就去取了手稿出來,交給老師和師兄。
她二人立刻如饑似渴地捧著資料仔細地看,什麼也顧不得了。
桃桃笑了笑,帶著小飛白去了宿舍區。
宋秩正和馬梓誠光著膀子在房間裡敲敲打打,地上還亂七八糟地攤放著一堆行李。
桃桃看他倆這架勢,好像是在修門?
宋秩吩咐桃桃,“你去問問老師,平時你的夥食怎麼辦,是跟著生產隊一塊兒吃,還是自個兒弄……如果是自個兒弄的,現在就得做飯了,得做我和馬哥的。”
馬梓誠也說道:“弟妹,你這屋子可不太行……剛你家宋秩跟我說了,這幾天他得向單位請個假,先幫著你把房子加修得牢靠些才行,我下午再回去!”
桃桃連忙朝著馬梓誠說了聲多謝,去找傅教授。
傅教授說道:“……他們這兒的生產隊也不吃大鍋飯,所以你自個兒煮你自個兒的!我已經一次性給你安排了六個月的補給,柴米油鹽全都有!”
“要是你缺啥,先上軍團去,讓他們幫你發電報。找他們發電報不要錢……再就是,咱們在他們那邊兒有特批,除了專業性的東西他們沒有、給不了你之外,過日子要用的東西、他們有的,你可以找他們拿。”
桃桃點頭,“老師,那我先去做飯去。”
遂將宋秩要留下來幫她修葺房子的事兒說了。
傅教授有些驚訝,“這新修的房子怎麼不好了?”便跑過去問宋秩。
宋秩帶著傅教授圍著這房子走了一圈,一邊走,一邊指指點點——
“您看,如果有人存心想犯罪,就能從這兒翻上去……還有這兒,您看看,這板壁多薄啊,我一拳就能打穿!不安全不說,狂風一吹……這個地方就會塌!還有這兒……還有那兒……老師,桃桃年輕,還帶著個孩子,隻要有一個歹徒在,她就危險了。”
傅教授點頭,“還是你想得周到!”
宋秩說道:“所以我得留下來,幫桃桃砌個高牆,明天馬哥會幫我弄兩條狗來……可能還得麻煩您幫忙帶著桃桃去認識一下當地生產隊的,早點搞好關係,她才有安全可言,工作也才能儘快步入正軌。”
傅教授連連點頭。
桃桃帶著小飛白去了廚房。
廚房設在辦公室與宿舍之間的一個小小角落裡,對麵是個廁所兼浴室,裡頭放著一個新馬桶和兩個錫桶。
幸好廚房和廁所全都是有門的,不然還尷尬。
桃桃看了一眼廚房。
有個燒柴火的水泥灶,鍋碗瓢盆全都有,旁邊還有個大水缸,裡頭已經灌滿了水。
看起來,一切都挺齊全的。
桃桃就跑到了儲存生活物資的那個小倉庫裡看了看,跑了好幾遍,去搬了些柴火、大米、豆油、香菇乾、土豆和雞蛋等東西過來。
這幾年來,生活漸入佳境,她已經有好幾年沒用過燒柴火的灶,光是用火柴點燃了油枝木來引火,就給了她一種遙遠而又恍然的熟悉感。
接下來,當然也是有些手忙腳亂的,但也算是勉強燒好了飯。
在傅教授給她準備的生活物資裡,居然還有一塊三四斤重的臘肉!
於是桃桃就隻做了一道香菇乾炒臘肉沫,一道土豆粉絲湯,另外在煮飯的時候,她特意留了一大碗米湯出來給兒子加餐,以及在飯到七八成熟的時候,還磕了一個雞蛋在碗裡,放了鹽末放了一丁點兒的水,攪勻了連碗一塊兒放在米飯上。等到米飯熟了,水蛋也蒸好了。
看著時間差不多了,桃桃喊眾人先吃飯。
雖然隻有一飯一菜一湯,但大夥兒還是眼前一亮!
尤其是馬梓誠。
“我說弟妹,你是南方人吧?”馬梓誠二話不說先舀了一大碗土豆湯,咕咚咕咚喝了,說道,“隻有南方人才這麼喜歡弄湯喝!”
鄧高雲表示讚同,“確實,這邊兒天氣乾燥,能喝上點湯湯水水的可不容易。”
傅教授也笑道:“喝了這碗湯啊,人都滋潤了好多!桃桃啊,你還是會過日子的!”
桃桃一邊管著小飛白喝潤潤的米湯,一邊對傅教授說道:“老師,這裡的人這麼少,是上工去了嗎?”
傅教授一邊吃飯一邊解釋,“他們有植樹任務,一早就走了,等下午他們回來了,我再把生產隊隊長介紹給你……彆擔心,他們隊上的男丁都有給你幫忙的義務,因為到了年底啊,我們這邊兒會按他們的男丁人數,每人貼補十斤大米。”
“也是因為你還沒來,所以他們先乾彆的……你來了以後呢,就按你的想法來……我們這個溫室又不大,按他們的體力啊,估計也就是一天……最多兩天就乾完了。所以後期的維護,你也不用跟生產隊長客氣,有什麼要求你直接提就是,就算看在那十斤大米的份上,他們也會幫你的。”傅教授交代道。
桃桃點點頭。
眾人吃完飯,馬梓誠告辭,駕車離去。
宋秩繼續修葺房屋,桃桃和傅教授、鄧高雲討論實驗數據……
小飛白跑到溫室裡去玩。
這時候溫室裡是有幾個婦女在幫忙的,她們也帶著幾個一兩歲、四五歲年紀不等的小孩兒。
小飛白先是有些拘謹,後來慢慢的,跟幾個三四歲的小孩兒熟悉了,就玩到了一塊兒。
桃桃就一直在跟傅教授、鄧高雲說事兒,隻時不時地抬眼看看兒子,見他和其他的小孩兒玩得興高采烈,便也微微一笑,心想孩子的適應能力還是比大人強些。
隻是,有個天在勞作的中年婦女卻一直盯著桃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