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一共有三個出口:一個出口通往桃桃的臥室, 一個通往溫棚出口,還有一個出口直接通到科研站外頭。
桃桃讓俞柏走的是那條直接通到科研站外頭的路。
她還想讓俞柏帶上狗子。
俞伯不肯,說狗子留在地下室裡, 好給桃桃和鄭雅梅壯膽。
他一個人摸了出去。
俞柏走了以後,桃桃又凝神細聽了一會兒從頭頂上方傳來的打打殺殺的聲音……
——已是支離破碎, 聲嘶力竭?
桃桃微笑, 小小聲問道:“雅梅?你餓了嗎?”
鄭雅梅的聲音傳來, “不餓。”
她嗓子啞啞的,語氣裡透著濃濃的緊張。
桃桃說,“我開一小會兒手電筒啊。”
她擰開了手電筒。
不大的空間頓時充滿了光明。
桃桃看了看身畔的兩個孩子——小飛白和弟弟麵對麵躺著, 正呼呼大睡。小飛白的手, 還以保護姿態環住了弟弟。
而燈光一亮, 鄭雅梅第一件事就是查看各個出口和通氣口, 就怕哪兒沒關好門和蓋子,萬一暴露了行蹤可怎麼好?
桃桃看著鄭雅梅麵上緊張又惶恐的表情, 笑了笑, 收拾了一下身邊的包袱,拿出了兩隻搪瓷杯,又找出了袋裝奶粉, 倒了點奶粉在搪瓷杯子裡, 又放了點兒白砂糖, 然後懊惱地說道:“哎呀, 也沒帶根攪拌用的勺子下來。”
她隻好打開熱水瓶, 先是各倒了一丁點兒開水在杯子裡, 不停地搖晃搖晃……
等到奶粉和白砂糖全都融在水裡以後, 這才又倒了些開水進去。
衝好熱牛奶, 桃桃遞給了鄭雅梅。
鄭雅梅都快緊張死了。
桃桃把熱牛奶遞給她, 她搖頭。
桃桃堅持要給她,她也就接了過來。
桃桃又衝好另一杯熱牛奶,小小聲對鄭雅梅說道:“我要關掉手電筒了啊。”
鄭雅梅小小聲說好。
桃桃熄掉手電筒。
眼前雖然一片黑暗,但桃桃和鄭雅梅的手裡各捧著一杯熱牛奶,輕吹著、時不時啜飲一口濃香熱暖的甜牛奶,緊張慢慢消失不見。
桃桃問鄭雅梅,“雅梅,你和小俞以前就認識嗎?”
鄭雅梅,“不認識呀,我們大多數受訓多年,隻出一個任務,出完任務以後就要回歸地方了,誰也不能認識誰。”
桃桃“啊”了一聲,“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想打聽這些的。”
鄭雅梅嗯了一聲。
桃桃又問,“其實我是想問,你和小俞一樣,身手很好、很能打嗎?”
鄭雅梅搖頭。
很快,她就意識到……在這麼黑暗的環境裡,桃桃是看不見的。
“我倒是會幾招擒拿。不過,真正要打架的話……還是不行,”鄭雅梅說道,“小俞跟我不一樣,我猜他是個特種兵。”
桃桃表示同意,“我看也像,你看他疊的那被子,一般人都疊不出來!”
鄭雅梅卟哧一聲笑了。
——俞柏住在大倉庫裡,桃桃和鄭雅梅每天進進出出地去拿東西,當然能看到俞伯的鋪蓋、行李和各種東西,總是被收拾的特彆整潔。尤其是被子,方方正正疊得像豆腐塊。
聊了一會兒的天,鄭雅梅終於不緊張了,開始主動和桃桃聊天,“白姐,你說那些人……是不是馬匪?”
“我看是!”
鄭雅梅說道:“好像其中還有個女人,我聽到她說起你的名字了。”
桃桃點頭,“對!那女的是這村子裡的人,兩年前我剛來這兒的時候,跟她有些不對付。”
遂將王錐子的事兒說了。
鄭雅梅聽得直皺眉,“……她自己好吃懶做,所以就去投靠馬匪了?哎,她這麼這麼蠢?都已經解放這麼多年了,馬匪還能成啥氣候?搞不好這已經是荒漠上最後一批馬匪了。她在這個時候投靠他們,豈不是49年加入果軍?”
桃桃也說道:“其實我覺得她要是靠自動手乾活,豐衣足食,可能還更有尊嚴,比和馬匪一窩強多了……”
兩人聊了一會兒的天,杯中的熱牛奶已經飲儘。
突然——
有人輕輕地敲了敲地下室的一麵排氣孔,又小小聲喊道:“桃桃?”
桃桃瞬間睜大了眼睛。
是宋秩的聲音!
她趕緊打開了通氣片,也小小聲喊道:“宋秩!”
宋秩的聲音愈發清晰了,“……你和孩子們還好嗎?”
桃桃心裡激動,“好著呢!飛飛和墨墨都睡著了,雅梅陪著我在,狗子也在!對了,你看到小俞了嗎?”
宋秩,“我……我晚點兒再跟你說,不光我來了,軍團的人也來了。小俞和我們在一起,宏誌也在。小俞已經跟我們說了科研站裡的情況……桃桃,呆會兒我們會進去收拾他們,你們就呆在密室裡彆動,等到我喊你們出來,你再出來。”
“好。”
外頭響起了悉悉索索的聲音。
大約又過了一小時……
桃桃把手電筒藏在被子裡,擰開、照了照手表。一看時間,已經是清晨五點半了。
所以說,宋秩他們是打算等天亮以後再動手?
桃桃剛關掉手電筒沒多久……
突然就——
又聽到頭頂上方傳來了喊打喊殺的聲音。
其實馬匪們的一直在喊打喊殺,隻是聲音和動靜越來越小。
現在應該是宋秩他們衝進了科研站,他們乒乓乒乓的發出很大聲響。
而且很快就控製住場麵。
過了一會兒,宋秩進了屋裡,應該是搬走了小床、揭開了地洞入口的蓋子,對桃桃說道:“外頭亂……你先和小鄭、孩子們呆在這兒,等一等。我們爭取早點兒收拾好,再接你們上來。”
桃桃應了一聲好。
鄭雅梅沒吭聲。
宋秩應該也去收拾東西去了。
頭頂上方傳來了拖拽重物、搬抬東西的聲音,還有很多人不停地走來走去、大聲呼喝……
鄭雅梅突然伸出手,緊緊握住了桃桃的手,小小聲說道:“白姐,宋哥他們……在、在收拾啥?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死了人?
桃桃坦然笑道:“沒事兒。”
頓了一頓,她又安慰鄭雅梅,“就算死過人,你也彆怕,有我在呢!”
莫名其妙的,鄭雅梅就鬆了口氣。
小飛白睡眼忪惺醒來,趴在桃桃的腿上,含含糊糊地問:“媽媽,我好像聽到爸爸的聲音了……”
“對!你爸爸已經到了,他帶著人來,把壞人都抓了起來,”桃桃笑眯眯地說道,“不過,上麵被壞人搞得很亂,爸爸他們稍微收拾一下,再接我們出去。”
小飛白一骨碌坐起來,響亮地喊道:“爸爸——”
桃桃,“小點兒聲,墨墨還在睡覺!”
小飛白吐了吐舌頭。
宋秩已經聽到了,跑到了地洞入口,探了個腦袋喊:“……飛飛?”
小飛白高興地說道:“爸爸!你把壞人抓住了嗎?”
“壞人已經被全部抓住了!飛飛你再等一下,等爸爸和叔叔們把上邊兒收拾收拾,就來接你和媽媽、弟弟,好不好?”宋秩很有耐心地對兒子說道。
——主要是他對妻兒飽懷愧疚。
小飛白說道:“好!爸爸,飛飛很乖、飛飛聽媽媽話,弟弟也很乖,沒哭過!”
宋秩笑了,“那爸爸一定要獎勵你和弟弟!”
桃桃,“飛飛你不要老是纏著爸爸,爸爸要趕緊收拾好,我們才能出去。”
小飛白連連點頭。
一直到上午快九點鐘,宋秩他們才打掃好科研站裡頭。
他的身材……雖然也瘦,但試過地板上的入口,也是下不來。於是他從旁邊的入口彎腰進來了,先讓鄭雅梅和狗子們出去……
宋秩想抱起小兒子,但他站在這個地下室裡,腦袋頂住了天花板,所以他隻能彎下腰來。
桃桃沒讓他抱小墨墨,讓他一手抱著鋪蓋一手牽著小飛白,她則抱起了小兒子,最後一個鑽出了地下室。
外頭的雪已經停了。
算不上陽光燦爛吧,但能重新看到光明的世界……還是讓人感到精神振奮。
宋秩選擇的出口,是科研站後頭的溫棚那兒。
桃桃一出來就站在溫棚裡,她注意到溫棚頂上的黑色氈布已經被取下。
她一眼看到小葡萄藤,連忙單手抱孩子,另一隻手撫上了小葡萄藤,【小葡萄,謝謝你昨天幫了我的忙,現在我已經沒事啦!我和孩子們都很安全,謝謝你呀!】
小葡萄藤的聲音聽起來很愉快,【太好了桃桃,你沒事就最好了。】
桃桃笑了笑,不再說話。
但心裡已經打定了主意,必須要煮個雞蛋,把煮過雞殼的水冷卻下來,澆給小葡萄。
小葡萄向來很喜歡雞蛋殼水。
不過——
桃桃又低下了頭,皺眉看著溫棚裡的地麵上橫亂豎八的腳印。
再往遠處看去,目測有不少她新培育的幼苗已經被踩壞了。
桃桃一臉的心疼。
宋秩解釋,“不是我們的人踩的,我有交代過他們哪兒能走、哪兒不能走。”
“是馬匪他們乾的?”桃桃咬牙切齒。
宋秩答道:“是王美嬌!”然後簡單的解釋了幾句。
——昨天那些馬匪就是王美嬌帶來的。但不知為什麼,那些馬匪突然就陷入了內訌,打起來了。其他的馬匪對科研站不熟悉,隻能呆在科研站裡打打殺殺。但王美嬌是知道科研站的結構的,所以當馬匪們打起來的時候,她就悄悄打開倉庫後門,又反手關上,躲在了溫棚裡。
宋秩他們是爬窗進入科研站的。
當時二三十個馬匪們已經倒下了絕大多數,還剩下幾個特彆凶悍的,正咬牙死拚……
宋秩他們將馬匪全都擒獲,或搬或抬地帶到生產隊去了。
但想著不能放過一個……
於是宋秩又指揮著軍團和村民們,先是派人在守在溫棚的幾個出口處,然後把兩座溫棚頂上蓋著的氈布全都抖掉了雪、收了。
溫棚裡光線大亮,眾人才發現——溫棚裡並沒有藏人。
聽到這兒,桃桃覺得很稀奇,“那你怎麼知道我培育的幼苗是王錐子踩壞了的?”
宋秩,“宏誌和蘭采珠發動村民們查找,看看村裡有沒有外來人口……躲在菜園子裡或者屋裡了。結果花富貴讓喬英娘過來找宏誌,說王美嬌回來了。”
“軍團去了兩個同誌,把王美嬌帶了來。王美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張口就說她是被李疤爺給逼的……但那個李疤爺應該是馬匪的首領,他體能可以,應該是打鬥了一整個晚上,我們進去抓他的時候,他還能跟小俞過上幾招……”
“李疤爺精神還不錯,聽到了王美嬌的話,他就吼,說要不是王美嬌領著他來這兒,他也不至於送死……”
說到這兒,宋秩又解釋道:“王美嬌其實膽子很小,軍團的同誌一問,她就如實說了。說馬匪打起來的時候她就躲到溫棚裡來了,天亮的時候見我們把馬匪都抓了起來……她就趕緊逃出了溫棚,躲到了花富貴那兒去。”
說話之間,宋秩引著桃桃往科研站走。
還是有不少人正在科研站裡忙碌著。
大多都是熟人,村裡的男人們、還有軍團裡幾個眼熟的軍官和大兵。
他們提著水桶拿著拖把正在拖地。
見了桃桃,人們停下手裡的工作,紛紛問候她——
“白同誌你沒事兒吧?”
“我們來晚了,你受驚了!”
“宋大嫂沒被嚇著吧?彆怕啊,那些壞人已經被抓住了。”
“桃桃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兒的!”
桃桃含笑向眾人道謝。
她低頭看了看——
雖然已經被人們潑過水、還用高粱掃帚涮洗過地麵,但還是能看出滿地的粉紅色血跡,甚至連空氣中都泛著淡淡的血腥氣。
桃桃問宋秩,“死了很多人嗎?”
宋秩答道:“沒有,我們把人抬出去的時候,所有的馬匪全都還活著,但也挺遭罪的,大部分都斷手斷腳……嚴格說來,是李疤爺救了他們。我聽其他的馬匪說,他們分成了三夥,相互鬥毆打、不死不休。李疤爺喊不動他們,隻好站在一邊,見誰快被打死了,就出手乾預……”
小墨墨睡醒了,睜開眼睛滴溜溜看了一圈,扁了扁嘴,又舔了舔嘴唇,就想哭。
桃桃還沒來得及哄呢……
小飛白跑過來,踮著腳尖喊弟弟,“弟弟乖,不哭!”
說來也怪。
小飛白就喊了這麼一句,小墨墨頓時嘴角一咧,露出沒牙的牙床笑了起來,還笑得見牙不見眼?!
桃桃抱著孩子進了她的房間。
房間裡已經被宋秩收拾過,但仍然顯得淩亂。
但桃桃也顧不上許多,先抱著孩子走到了床邊,撩起衣裳哺育小兒子。
宋秩趕緊轉身出了屋子,反門掩上門。沒一會兒又進來了,手裡拎著開水瓶。
他將開水瓶裡的熱水分彆倒進兩個臉盆,先是喊小飛白自己洗漱,然後然後擰了塊熱毛巾,遞到桃桃麵前。
桃桃索性除下沾染了不少泥土和灰的棉衣,拿著毛巾細細地將自己擦拭了一遍,這才覺得清爽了,又讓宋秩拿了些乾淨的棉衣過來穿上。
小飛白洗完臉、刷完牙,就出去了。
沒一會兒又跑回來,“媽媽媽媽,妞妞說,她媽媽讓我們去生產隊倉庫吃中午飯!蔣叔叔喊她做大鍋飯,大兵叔叔們也要吃的!”
桃桃應下。
“媽媽我可以和妞妞先過去嗎?湯爺爺和勞爺爺說他們現在就過去,可以讓我們騎他們的膊馬,帶我們一起過去!”小飛白問道。
桃桃,“那你可得謝謝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