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分手。)(1 / 2)

04

電話那頭,邊敘擦拭眼鏡的動作一頓,指尖隔著鏡帕捏在薄薄的鏡片上,指甲蓋上緣泛了白。

鏡框反射的金屬光投落在他眼底,折成一道冰涼的弧線。

陸源掌心的手機成了燙手山芋,扔掉也不是,繼續舉在邊敘耳邊也不是。

直到屏幕光影忽暗,陸源低頭一看——電話已經被梁以璿掛斷。

邊敘在轉椅上靜止了足足一分鐘,把眼鏡往調音台一扔,大步流星地離開了錄音室。

陸源站在原地打了個激靈,耳邊還一遍遍回響著那句擲地有聲的“閉嘴”。

這溫溫和和從不發脾氣的人突然凶起來,真是太可怕了。

*

彆說旁人,梁以璿自己都沒緩過神,空舉了好一會兒手機才慢慢垂下手:“我剛……”

“罵得相當精準!”這是合租一年多來,蕭潔第一次見梁以璿發火,她忙著震驚,頓了頓才啪啪鼓了兩下掌,“這種狗話連篇,五句話裡有四句都在女性雷區蹦迪的男人就該閉上他的狗嘴!”

梁以璿歎了口氣,手背敷上滾燙的額頭。

“緋聞沸沸揚揚鬨了兩天,他就打算叫你自己看新聞做理解?還是非要等你低聲下氣去問?看那自以為是的德性,你問了他也不可能好好解釋,還得沾沾自喜來一句——這種八卦也信,就這麼喜歡我?”蕭潔模仿得惟妙惟肖。

“幸好你長誌氣沒跟他廢話,這男人就算沒出軌也是個垃圾,彆以為隻是性格問題,他能這麼對你說明打心眼裡就不尊重你,他真有把你當女朋友嗎?”

這正中紅心的一問,把梁以璿腦袋裡那根拉緊的弦嗡地繃斷了。

不是女朋友是什麼。

在嗡嗡震蕩的餘音裡,梁以璿回憶起和邊敘的開始。

他們相識在去年十二月。

深冬的江南冷雨連綿,有天晚上主場演出結束,舞團一位高層到化妝間跟她說,有人想見她。

那是偶爾會發生的事——劇院二樓包廂的大人物在演出結束後指名要見某位演員,通常不是挖角,就是男女之間那點曖昧。

梁以璿以前也遇到過,隻是從沒應邀。

但那次拒絕之前,她從高層嘴裡聽見了邊敘的名字:“邊敘先生前幾年來南淮舉辦音樂會的時候,跟南芭有過一次合作,不過當時你剛進舞團,可能沒印象了。”

就是這句話讓她出了很久神,讓她在漫長的沉默之後顫抖著說了一個“好”字。

聽說邊敘已經在等她,她連演出服都來不及換就匆匆跑回了舞台。

劇院燈光全熄,隻往舞台打了束聚光。邊敘坐在昏暗的觀眾席閉目養神,長腿交疊,姿態隨意放鬆。

聽見腳步聲,他睜眼望向光下的她:“來了。”

她點點頭,不知怎樣稱呼他合適,而他似乎無意與她互通姓名,直截了當地說:“把你剛才那段獨舞再跳一遍。”

她不敢多問原因,就這麼給他單獨跳了一場,比尋常登台時候緊張得多,還跳錯了一個節拍。

事後她得到一筆額外的演出費,也知道了,原來他那時在寫一支芭蕾舞曲,需要從芭蕾舞者身上汲取創作靈感。

那晚過後,每當他需要,她都會赴約。

起初在劇院,後來因為場地衝突改去他的住處,演變成每晚的例行工作。

他說看她跳舞就隻是看,彆說跟她肢體接觸,連話都沒有幾句,或者懶洋洋靠在沙發上,或者倚著鋼琴拿上一支紅酒,有時目光赤|裸,有時也會走神。

而她則努力心無旁騖地跳,生怕出了錯就會失去這份“工作”。

但工作總有結束的一天。

曲子寫好的那晚,邊敘給她結清報酬,說以後不用再來。

繆斯完成了她的使命,也得到了美好的回憶和不菲的酬勞,故事在這裡結局也算圓滿。

可她被鬼迷了心竅,第二天晚上,不知不覺又走到那棟摩天大樓下。

她在夜雨裡徘徊,理智告訴她應該掉頭回家,可想到這一走就和那個遙不可及的人再無交集,她又舍不得離開。

她不知道最開始,邊敘為什麼在這麼多芭蕾舞演員裡選擇了她。

但她很清楚自己為什麼答應赴他的約——

幾年前,那位年少有為的鋼琴演奏家以合作之名走進南芭的劇院時,她曾站在黑壓壓的群舞隊伍裡遠遠望見過他。

他穿黑色燕尾夜禮服,佩白色手打領結,身影挺拔如鬆,當他坐上琴椅,十指落上黑白琴鍵,整個人就像被萬丈光芒簇擁。

沒有人知道,她在十七歲那年對一個大她三歲的男人一見鐘情了。

他是人們口中驚才絕豔的天之驕子,是她眼中可望不可即的天上月。

後來這些年,她從群舞跳到領舞,跳到首席獨舞,卻還是追趕不上月亮——他早已帶著他的音樂遠走高飛,隱身幕後,不再公開露麵,不再為任何人演奏。

所以她知道,那一晚就是她最後的機會。

狂風大作,冷雨滂沱,她在徘徊中有了一個瘋狂的念頭。

她站在門禁係統前,像平常那樣給邊敘撥了一通可視電話。

邊敘的聲音從揚聲器傳出,說昨晚好像已經結束了。

她壓下心底洶湧的忐忑,說習慣了每晚過來,昏頭忘了。

安靜數秒,麵前的玻璃門緩緩移開,邊敘說:“上來吧。”

或許是冷雨打濕了她的衣衫,讓她看上去狼狽又可憐,他把他的浴室借給了她,襯衣借給了她,床也借給了她。

周圍人都評價她性格溫和,為人循規蹈矩,隻有她自己知道,她其實不是真的那麼溫順。

在十年如一日練習芭蕾的這些枯燥年月裡,她的心底長了塊堅硬的棱角,會讓她在某些時刻滋生出一些大膽的,離經叛道的念頭。

有時連自己都會被嚇到。

她一直小心關押著那頭洪水猛獸,可那一晚,當她烘乾衣物,聽見邊敘問要不要派車送她回家的時候,那頭猛獸關不住了。

理智,矜持,分寸,她什麼都不要了。

沉默許久,她仰起頭問:“可以不回嗎?”

他眉梢一揚,垂眼打量她片刻,近乎陳述地反問:“確定?”

她就踮起腳,穿著他的襯衣吻了他。

窗外風急雨驟,臥室裡熱浪顛沛。

最後關頭,她覺得應該確認點什麼,頭昏腦漲地問:“為什麼是我?”

他低頭看著她:“你問它。”

誰?她還沒弄懂,腰被那雙骨節分明的手往上一撐,他就那麼進來了。

她一刹間失神,也一刹間明白了。

男人大概天生擅長在這種關頭避重就輕,她完全忘了自己其實要問什麼。

縱情一夜,滿屋狼藉。

她睡了記事以來第一個不自律的懶覺,待日上三竿,又迎來新一輪的狂歡。

周末兩天,邊敘沒提結束,她也沒說離開。

浴缸、廚房、客廳、影音室、露台,她領略了那間房子的每個角落,直到周一清晨醒來,看見枕邊空蕩,才從神魂顛倒中抽離,思考起兩人的關係,思考接下來何去何從。

她心煩意亂走出臥室,一眼看見邊敘在陽台跟一個年輕男人說笑。

想起自己襯衣紐扣都沒扣全,她慌忙背過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