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求婚(下)(1 / 2)

買活 禦井烹香 7616 字 5個月前

“這麼說, 買活軍那裡的兵爺還都是香餑餑了?”

“可不是呢?彆說年紀還沒到,一滿二十五歲,那媒婆能把門檻都踏破, 他們那現在可不興什麼彩禮、嫁妝的了,都是雙方家親長的贈禮——

這幫兵爺們,許多家裡不太齊全,家裡也沒個贈禮, 就隻能靠自己當兵這幾年攢下的錢, 一成親, 沒準又要出門上戰場——可您猜怎麼著?多的是女方要贈禮數十兩, 倒貼著嫁過來的!現在沒點家底, 都不敢找買活軍的兵爺說親呢!”

“嘖嘖嘖!”

衛太太拿起火鉗,撥弄著煤灰,小心地夾出煤核來,放進一邊的破笸籮裡,“按這麼說, 咱們京城這些興興頭頭想要嫁女的人家, 可不都是碰一鼻子灰了?自以為當兵的說親不易,怎麼也得和你家木頭似的, 當個大漢將軍那才是有出息的。

一般衛所的破兵,那些守城門的, 上遼東去的, 誰也不願多看一眼,買活軍的兵丁, 怎麼不是兵麼,大差不差的,誰家願把自個兒歪瓜裂棗的女兒嫁過去, 都得爆竹放著,歡天喜地拿老丈人一家當自個兒親爹娘敬著——

就這還擺架子呢,尋思著找人來遞話,就坐屋裡擎等著了,見了人就神神叨叨的,‘您老瞧好了吧,過幾天咱們家準有喜事,到時候來家喝茶——’,怎麼著,這幾天裝得沒事人似的,重新出出入入起來了,見人臉上還掛笑呢,人一走,臉立馬掛下來了,還往街角吐痰——活像誰欠他似的!”

木頭媳婦聽了,也不由一笑,手裡兩根竹針不停,上下編織著,很快又往前織了一小段,衛太太站在台階下,把煤爐子倒騰乾淨,煤灰掃得了,又拿笤帚掃乾淨身上的灰,自個兒洗洗手,也坐到廊下來,眼瞅著木頭媳婦手裡的動作,“您慢點兒,我瞧瞧您的針法——到底是年輕人,學什麼都快!這毛衣我到現在隻會織平針,還慢,一冬天也能不能織出一身毛衣來不好說呢。”

她倆在這兒毫無芥蒂地談論買活軍說親的事情,便是因為木頭媳婦得了消息在先,聽張兄弟這一說,便知道自己想給衛姑娘說親,那是一廂情願了。因此也不曾和衛家透露過自己的意思,因此衛太太純然是隔岸觀火——木頭媳婦有消息,衛姑娘年歲也小,又知道買活軍的規矩,也沒動這個意思。

可巷子裡長眼睛,有心思的,可不止一人,大家看著買活軍的兵丁,氣度昂然,用老觀念一套,還以為這都是風塵英雄,少人賞識,親事上恐怕艱難,這不是,多有托人露意思的,也有直接找了媒婆來說親的。滿以為沒有不能成的,但到末了,碰得那是一個鼻青臉腫、灰頭土臉,連著好幾日不好意思出門見人,倒是惹來街坊的笑話。

木頭媳婦這裡,自覺欠了衛姑娘的情,要想個法子報償,這不是眼看入冬了?她認字雖然不算太快,但手卻很巧,京城的毛線已經有得賣了,便買了毛線回來,在家洗曬了,卷成團來找衛太太一起織毛衣:現成的毛衣比毛線可貴了不止一兩成,巷子裡的主婦,過日子就是這麼一文兩文往下摳的,她們學認字的熱情絕沒有學打毛衣高。

“我這兒這些毛線,給木頭打一身,再給我爹娘各打一身,您先給衛夫子,你們家大少爺織,若我還有閒空兒,我來幫你們家姑娘、小少爺織一身。”

自然沒有叫彆人家女眷幫著自己家男丁做身上活計的道理,衛小弟今年才五六歲,倒不忌諱這個。衛太太聽了,先滿口謝過,又道,“我們家大姑娘這手藝隨我,實在是提不起來,還好這認字的功夫隨了她爹,否則,豈不是愁煞?這親事滿沒法提!

主意又正,手上又潮,哪家想要這樣的媳婦兒?說句誅心的話,就是我娘家嫂子,原也不吐口兒,死活說什麼‘姑血回流’不好,都是報紙上說的,這我們能說什麼呀?孩子還小呢,都沒露意思,就這樣拿話堵著了——

這不是,這幾年買活軍起來了,我們妮兒到底又有幾分心氣兒,她心裡也不平呢,畢竟給她鑽營到了些本事,這會兒班開起來了,一個月也能有些錢糧,她倒不提什麼姑血回流了,前些日子我帶孩子回娘家去,牽著妮兒的手,笑眯眯地說什麼親上加親,沒的惡心人麼!”

木頭媳婦想給衛姑娘說親,便是因此,一條巷子裡沒幾個人不等著看衛姑娘笑話的,他們家姑娘,確實是不好找,這都十三四歲了,也沒人登門說過親。這也久是衛太太的心病了,雖說衛姑娘在巷子裡教人識字,對木頭媳婦是有利的,但遇到機會她還是想把衛姑娘介紹到買活軍那裡去。

如今親事是無望了,但聽衛太太這一說,她不由得便說道,“嬸子,該說不說的,今日也說了,你們家大姑娘的親事,您是怎麼想的?依我說,如今南邊的景象,《周報》上也說得清清楚楚的,要不,還是讓她往南邊去?

她這個性剛強,正投合了買活軍的性子。哪怕去買活軍那裡做個掃盲班老師呢,一日也有二十五文三十文的,越發說破了,你們家大少爺年紀也到了,這會兒和弟弟住一屋不妨事,說親了可怎麼著哇?難道真在院子裡搭窩棚嗎?”

這就是許多京城平民的困境了,此時平民中年過三十不能成婚的男丁很多,便是卡在了一個住處上,便是要在城外置辦一套屋舍,花費也不是衛夫子這樣勉強度日的人家能承擔的,衛家房子能住人的就三間門,衛夫子夫妻一間門,衛姑娘早年和老太太一間門,如今老太太去了,獨個兒一間門,大哥和小三兒一間門,哪有成親的餘地?

這種情況下,為了騰出一間門房來,那真是什麼法子都要想的,衛太太手裡竹針不由停了,望了隔壁院子一眼,苦笑一聲道,“哪有我們做爹娘的把人往外趕的?她就是一輩子不嫁那也得好生養著呀。

再說,妮子自己心裡有主意呢,她自個兒攢錢,便是想要租一間門自個兒住出去,隔壁秦寡婦小院子裡不是空了一間門房嗎?

她住過去再開個班,倒也便宜,再一個,買活軍那裡,掃盲班老師不缺,收入也不高,還要自個兒籌措住房,她也不會說南麵的官話,還是在京城好些,收入合適,又在眼皮子底下,我們也放心。”

這話倒也不假,都說衛姑娘是能人,可這要看和誰比,和巷子裡其餘人比,她是個主意大,敢折騰的能人了,可和買活軍的兵丁比呢?木頭媳婦這幾個月因丈夫的緣故,陸續也巴結了和買活軍的女兵一起吃過幾次飯,人家那能耐,真不是吹的,個個一張嘴都是道地的北方官話,還想著要攀親呢,仔細一問,祖籍許多都是南麵的!

這北方官話啊,全是來的路上現練的聲口,說起來,什麼閩南話、廣府白話,什麼閩北話,什麼吳語,一個人不說個三四門方言那都提不上來,這是要見了才真開了眼,知道世上真有這樣的能人——也不知道怎麼栽培出來的!

衛大姑娘去買活軍那裡,能不能顯出來,可是不好說的,再加上本地開班,她現在一天教三個班,一個班二十人,一人一天一文錢,這收入著實是不低,短期看,確實比去買活軍那裡好些。

若是家裡富裕,那還能支持著去買活軍那裡上學考試,便是考不成了,也能回來,考成便是個小吏目,那生活又完全不同了。可惜,衛家條件有限,衛夫子還不如女兒能掙呢,衛大哥做木匠,木匠好,老木匠也是蹭錢的,可他這不還是學徒嗎?小年輕受幾年窮難免,家裡條件實無力支撐,南下便有些太冒險了。

木頭媳婦想到這裡,也覺得衛姑娘留在眼前也好,便對衛太太說道,“這話也是有理,你們妮兒是個省心人,有後福的,我這說句僭越的話,您彆往心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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