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栽培(2 / 2)

買活 禦井烹香 7986 字 6個月前

徐驁也說起了他和友人談話中得到的消息——如徐子先這般,直接受到謝六姐重用的大臣,他在買地的家庭交遊又和張宗子、宋玉亭等人完全不同了。徐驁作為父親的副手,是可以直接和買活軍很多高層對話的。“是二郎君提議,陸將軍附議……由大郎君、二郎君聯手主持選拔。男女皆有,男兵身高都在183以上,年歲麼,規定是15至22。”

這兩個硬性條件一出來,這儀仗隊的選拔是為何而設,也就一目了然了。徐子先點了點頭,道,“悌妹之情可感——這也是應該的,總比選秀要好得多。”

這沒什麼好說的,敏朝的選秀,那才叫勞民傷財、興師動眾,每次朝廷選秀,都不知給官吏多少魚肉百姓的借口,甚至還有新君登基、民間定親的說法,就是怕選秀之年耽誤了自家的兒女婚事。

買活軍這裡,條件明確,而且可以說是競聘製,就說這選儀仗隊,你沒多餘的想法,完全可以不來,甚至隻是想找一份好工作那也沒問題,反正選上了就是大好的前途,外加有另外一種猶如扔個滿堂紅骰子一般,幾率微小的機會,那都是錦上添花的事情,便是沒有成真,也根本不虧損什麼。敏朝的選秀,自然是無法和買活軍這裡的選婿相比的。

徐驁也沒有異議,甚至於對於謝六姐廢除‘家天下’這件事,他和父親、長兄也早已多次猜測、討論過了,都沒有太大的波動:這也不是什麼石破天驚型的決定,早就有鋪墊了,謝六姐每次出巡時,留下的理政官僚就是她指定的儲君,備用方案每次也都做了她出事後的安排——基本就沒有一次是血親繼位的,武為幾個將領聯合商議,文為幾個高級官員聯合商議。

從這些點滴看來,買活軍將來要從家天下進行轉換的態勢,已經很明顯了,如今的問題,隻是謝六姐打算在何時正式修改章程而已,不過,此事實在是過於遙遠,在女君身強體健的現在,憂慮繼承問題,還不如去憂慮未來十年間的旱澇災異呢。倒是有一點耐人尋味:在文書中,六姐提到了十年內有望成為華夏大宗宗主,這是否暗示了她已經在醞釀著,部署對華夏領土的進一步吞並了?

這些事,對於徐家來說其實已經無關緊要了,徐家現在已經達到了一個家族在政權中能達到的最高峰,而考量到買活軍這裡前所未有的民風,接下來他們也不能廣置田地,要說倚仗著手裡的權勢去壟斷生意,更是自尋死路,再加上開枝散葉也有了很大的限製——徐驁跟隨父親,也隻有一個妻子,他已經有了一兒一女,自從到買活軍這裡以後還沒有再生育,因為一次生育就意味著他要離開職場半年時間,期間累積如山的工作他暫時還沒找到彆人來分擔完成。

錢夠花了,權也基本到頂峰了,接下來該做的,就是在韜晦中栽培後進了,在徐家現在這個地位上,除了主業之外,‘講政治’已經成為了一項非常重要的素質,對報紙上六姐的聖訓進行解讀,也成了徐氏父子的必修課。徐驁對於謝六姐的這篇招親文書,是有不少看法的,剛看完報紙就品出了一些,過幾天回味之餘,又品出了一些,今日恰好乘著範紫山之事,又和徐子先談起。

“以小子所見,隻怕之後,世麵上對於女娘單身生育,會更加收緊,整體婚姻風氣將更趨於保守。父親以為如何呢?”

“哦,怎麼招親文書,又聯係到女娘單身生育上去了?”

徐子先並不是反對徐驁的看法,隻是在用詢問幫著他梳理思緒,徐驁整理了一下想法,徐徐道,“雖說婚書自由,但六姐既然已經打出了樣子,對於官吏而言,從此婚書就不存在自由了。正所謂上行下效,但凡壞事,從上到下流動的速度就是極快的,六姐若圖一點特權,則特權必將以百倍的速度擴散,六姐若遵守博弈中的底線,則天下人敢於突破底線的——雖然依舊會有,但也會比從前要少得多了。”

徐子先點頭道,“這話說得有點意思了,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無非都是這個道理。六姐之賢,便在於她洞悉了人心中這點‘彼可至,我亦可至’的陰私。往昔君主,未必是看不破,隻是多數難以克服人心軟弱,再者,對地方上的控製力也沒有這樣強,便隻能坐視一男多女製自上而下,廣泛流傳,根源在於此者。”

正所謂醉臥美人膝,醒掌天下權,許多大聰明都認為一個政權的首腦,不得來個美人後宮團,享儘這世上所有的福分才行,甚至認為謝六姐可以用頻繁結婚離婚,或者保持單身,不斷換男伴的方法,來繞過買活軍一夫一妻製的規定,實現實際中的一對多。有這種念頭的人很可能沒有接觸過哪怕一丁點權力,徐驁和徐子先都是握有一定權力的人,他們非常深刻地明白特權的流動和濫用是多麼的輕易——

就說謝六姐如果真的這麼做了,會有誰來指責她嗎?那自然是不會有的,但是,比如說陸大紅吧,她做為謝六姐最親近的部下,她也不結婚,換了一個又一個的男伴,或者同時在兩三個男伴中周旋,謝六姐能指責她嗎?她的男伴,謝六姐的男伴,他們還敢和彆的女人牽扯不清嗎?

如此,從結果來說,謝六姐和陸大紅就同時占有了多個男人,那麼,謝大哥……謝二哥……連豪生……黃謹……謝向上……特權的擴散就是這樣,飛快的從一個人身上泛濫到了一群人身上,又從這些人身上泛濫到他們身邊的心腹身上,到最後依然會形成如此的結果:一個絕對強勢的高層占據了一大批弱勢的底層,從身份和權利的極為不對等來看,不論雙方是否你情我願,這就是高層對於底層赤.裸.裸的剝削。

想要避免這樣的剝削,唯獨的辦法,就是從最高層開始,用最嚴格的自我約束,對抗特權的誕生和泛濫——這個道理,不需要很聰明都可以明白,但能貫徹的又有幾人?甚至就是現在,徐驁都不敢斷言謝六姐能不能貫徹始終,她已經流露了她的喜好,還不到一個月功夫,就已經有了範紫山,有了籌建中的儀仗隊……這些人全都是出自一片好意,但是,這種一句話便引來琳琅滿目的供給,對於人性又怎麼不是很大的衝擊?

幾年後的事,先不去說它,現在隻能先分析這篇報道對於吏治風氣的影響。“六姐對於一夫一妻製的決心,是早在十幾年前阻止老太爺納妾時就有的。”

徐驁對於買活軍的一些軼事也是有見識的,徐徐說道,“而如今,關於婚姻製度的許多約束也都逐漸趨於嚴密,婚書一出,更是堵死了最後的路子。此後,買活軍的高級吏目,不論是婚配還是生育,都會受到嚴格的限製——生得多了,想要受到提拔那就沒那麼容易了。”

買活軍的吏目不論男女,剩餘都是強製半年產假的,想要‘奪情’需要謝六姐特批,可以想見他們生育的次數也不會太多,畢竟生一個孩子就荒廢半年,生上五六次,進步速度那就比彆人要慢得多了。這就像是婚書一樣,你也可以不依從六姐的打樣,自己愛寫什麼就寫什麼,這不會影響到你做自己的工作,但是,眾所周知,做好自己的工作隻能讓你在現有的職位上乾得愉快,想要晉升,那除了做好自己的工作,還得會來事、講政治,你不講政治,那就說明你不夠靠近六姐,在六姐為尊的體係內,你就沒機會晉升,這其實也很公平。

“如此,便形成了舊觀念和新規定的衝突——”徐驁對於這種衝突是深有體會的,他的聰明才智,也能找到規定的漏洞,那就是買活軍對成年女子單身生育的放縱,這種執政上的偷懶,一定會被有心人利用,“甚至這個人可以隻和正室生一個,私下和多個成年單身女子多次生育,以該女子後裔的身份,令其進入政壇,甚至從商,開廠,沒有高官三代血親的限製,其行徑將可更加公然大膽,在事實上,這種放任也將會成為高官的一個極大缺口,為男子的婚外情行為提供極大的方便。給衙門斷案帶來很大的困難呢。”

當然,如果要抬杠到底,那高官的情人即便結婚了,也不耽誤辦事,但有沒有這一層皮有時候是非常要緊的,牽扯到了法理上的一個問題,即一個單身成年女子,和其餘成年男子發生關係,到底是否涉罪,更進一步說,是兩個成年人發生關係——在無婚書擔保時,是否涉罪的問題。

法理又將反過來影響民風,也會成為吏治的試金石:如果成年女子可以單身生育,那麼,在婚內生育影響事業,婚外生育似乎更有利可圖時,現有的吏治約束製度,能否管束住吏目們不利用手中的權力,廣泛地進行婚外生育呢?

很顯然,徐驁的觀點是非常悲觀的,他認為對於婚內生育、出軌的限製,將會直接作用到婚外生育上,使得衙門必須通過收緊成年女子單身生育的限製,來避免官吏婚外生育行為的泛濫。

“吏治之難,便難在此處了,政策的想法都是好的,可按下葫蘆起了瓢,怎麼去執行呢?”

說到這裡,徐驁也用了一口茶,提起了這一陣子雲縣很有名的另一個案子——這案子被按下來了,並沒見報,但雲縣的老人們也多少都收到了消息。“您可聽說了華、張二人通.奸案的詳細始末了麼?情報局親自查的,說是結論已經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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