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章 宮闈閨心(上)(2 / 2)

買活 禦井烹香 7346 字 6個月前

再加上,帝後二人現在常年住在宮外,宮中用度緊不緊他們是看不到的,於是在煤炭份額變緊已成現實的情形之下,東西六宮陸續開放了小廚房,讓工人取暖,本來這個地方因為是貴人們食物入口的所在,一向是不許外人進去的,如今便做了改動,把小風爐挪到裡間,外間設了一排長凳,這樣入口的東西都在裡間,外頭給宮人們取暖,裡頭還是不許閒雜人等隨意出入,也是為了保護每日發放下來的食材之故。

這小廚房一般分為裡外兩間,大灶是在外間,庫房在裡間,因為紫禁城不見明煙,也是修築了地煙道,從地下走煙,如此兩間房都比較暖和,沒份進暖閣子伺候的下人們,便都聚在裡頭過冬,人多了要找些事給他們做,於是一到冬天,妃嬪們三餐兩點中就多了不少功夫菜,就連冰糖燕窩上的絨毛,也挑得比平日要細致得多。

王良妃和任容妃二人品著核桃酪,也不由點頭:核桃酪是用紅棗、糯米、核桃所製,做得好不好,就看功夫細致不細致,因為核桃要摘衣,紅棗要去核、去皮,這都是很磨人的活。

若是去得好,喝在嘴裡就一片柔滑細膩,香甜可口,有棗泥、糯米和那股子油潤潤的核桃香,濃濃稠稠的,喝在嘴裡一點殘渣碎粒都沒有,含一口慢慢品著那逐漸擴散的複合香氣,往下咽半點不拉嗓子,確實是寒冬臘月無上的享受,任容妃喝了幾口,又笑道,“今日怎麼還有一股奶香味兒?仿佛比從前喝的更細膩了,又多了一股說不出的香氣!”

“方才奴婢去廚房要水,見到幾個小的在那裡搗鼓著剛領回來的牛奶,隻怕是加了少許牛奶在內呢。”

“就說嘛,怎麼柔滑至此!”任容妃是個好吃的,三兩下把碗裡的核桃酪搗鼓完了,又眼巴巴地看著王良妃——王良妃雖也愛吃,但隻是吃了小半碗便停了調羹,見她這般作態,也是無奈一笑,把自己碗推了過去,笑道,“你這吃人口水的小坯子,少吃些吧,現在皇爺這些甜品都是一點不沾的了——倒也可惜了的,不然,還能送幾碗去彆宮,也算是咱們的孝心了。”

她後幾句話,是說給宮女聽的,因又道,“你們倆也快去廚房喝酪罷,這東西冷了就不好喝了,就是要趁熱。”

這也是宮中不成文的規矩了:核桃、紅棗、糯米,這都是各宮的份例,並不難得,不說彆的,就說皇後,份例一天就有核桃十五斤、紅棗十斤、糯米二十斤,她不可能吃用得完,這實際上是一宮下人的飲食份例。

因皇後常年住在彆宮,跟的是皇帝的份例吃喝,這部分食材便被她分賜各宮,再加上各宮妃嬪自己的份例,這三樣東西不比牛奶比較精貴,宮人們三不五時用它們製成點心不算是過分的。

今日這核桃酪,與其說是主子們想吃,不如說是宮人們想著要用了,便折騰兩碗精工細作的上來,堵了主子們的嘴,又還能得個幾百文的賞錢,他們自己那裡大鍋做,功夫不會這麼仔細,核桃皮隨意去一去,紅棗去核不去皮,也不加牛奶,做得一大鍋,砂糖也是隨便放——

買物便宜,雪花糖遠不如前些年那麼精貴了,不比任容妃最多吃一碗半,宮人們吃的核桃酪,雖然粗些,一人喝個三四碗那都是不在話下的!

兩個心腹宮女也知道主子好性子,笑嘻嘻請了安便下去了,王良妃透過玻璃窗看著她們的背影,也不知在想些什麼,過了一會,看著任容妃碗裡又空了,也是眼巴巴看著兩個宮女走遠,不由啼笑皆非地道,“你真想吃,便再要個兩碗他們喝的來,也不值什麼,就是再叫他們精細做一碗來,又怕什麼呢?”

任容妃也是猶豫不決,又是意猶未儘,又是顧慮重重,因撅嘴道,“這樣的核桃酪,上回咱們在宮外住時,不也派人買回來吃過嗎?做得一樣挺精細的,我們去超市那回,我和謝七姐聊起來,她說民間核桃酪不過是二十文一碗罷了,究竟核桃、棗子那都是便宜貨色,糯米又值幾個錢呀?

可姐姐您瞧,他們獻一碗,用的全是咱們自個兒的份例,借花獻佛一點功夫罷了,我們放賞那就是幾百文,天下哪有這麼好做的生意?

這會兒我再要一碗,少不得又要發些賞錢,不給個一百文,或是賞個銀鏍子,那宮人們私下可要編排我們小氣了,我就是覺得沒這個道理,這到底是他們伺候咱們,還是咱們養著他們呀?”

這樣的想法,王良妃也並不陌生,實際上哪怕是皇後,在敏朝後宮中恐怕也會時常興出這樣的感慨。敏朝的後妃,在外人想來必定是威風八麵,底下伺候的人戰戰兢兢,動輒得咎,可實情絕非如此,宮中自有一套數百年來傳承的規矩,哪怕是王良妃這樣,在皇帝和皇後麵前都甚有臉麵,和段純妃並稱為東西宮的寵妃,有時也會感到受到了一種無形的束縛。

就像是今日這樣,為一碗她並不想吃的核桃酪發賞錢的事情,並不少見,總讓人覺得這個主子的位置,似乎也並不真的能做主似的,但要說疾言厲色地擺出主子的架子來敲打宮人,讓景仁宮的一切都依著自己的意思運轉,卻又似乎並沒有這個膽量——

不是畏懼皇後的過問和敲打,而是一種很現實的考量:皇帝不在,自己孤兒寡母的,住在深宮之中,哪怕算上任容妃吧,也就是兩個主子抱團取暖,其餘伺候的全是宮人,她可以責罰一二沒有規矩的工人,但卻絕不敢得罪一整個數量龐大,以‘宮人’名之的群體啊……

要說是皇帝的緣故,似乎倒也並非如此,可深宮之中,哪怕是帝後寬仁,起居用度精益求精,深受寵愛,卻還是能感受到一種無形的壓力,不知從何而來,叫人喜怒不能隨心,這又是確實的事情。

所以,王良妃儘管對於如今這樣的生活,也有不滿,甚至認為飲食起居還沒有自己住在宮外時那麼舒心,但衡量利弊,也隻能把思緒壓下,不會和任容妃這樣把不滿表露在外——

其實,任容妃也不傻,否則便不會等到隻有二人在暖閣子裡時,才吐露心聲了。但王良妃在宮中數年來,也悟出了不少為人處世的道理,她自然是絕不會附和這話兒的。

“罷了喲,”她便笑著把話題扯開了,“不吃就不吃,偏你還算這麼一長篇的小賬來,便是賬房先生也沒有你這麼能打算盤的,不吃也好,免得又吃胖了,叫皇爺見了數落你——

皇爺如今是甚麼含糖的點心都不吃了,也不叫皇子公主們多吃,叫他知道你還這樣大啖甜品,必定是不喜的,你那體測分數又差,連我也得跟你一起倒黴呢,小心把你降為嬪位,那可就沒臉子了。”

這也的確是實情,任容妃的語文分數是不錯的,可數理化實在是拖後腿,體測成績也不如旁的妃嬪那樣過硬,聽了王良妃這話,她神色一變,先是被戳到了痛處,後又有些不服氣一般,變本加厲地頂嘴道,“他……他不喜歡我,又怎麼樣?有什麼要緊?我還不喜歡他了呢!

這又不是什麼香餑餑,難道還真和那些小報上猜測的甚麼宮闈秘聞一般,都愛他愛得死去活來?要我說,他喜歡不喜歡誰,有什麼要緊,又有什麼值得那些下流小報仔細考證摳寵的,簡直無聊透頂!咱們本也不靠他的寵愛活著!”

這番話,那就實在是有幾分大逆不道了,王良妃神色大變,剛要嗬斥,任容妃又把她也給攀扯進來了,“姐姐,你和我說句心裡話,咱們進宮以前年紀還小,這就不多說了,這幾年來,每常出宮,到底也能見到不少真男兒,你說,他除了是個皇帝以外,有什麼是勝過他們的?你心裡,是真就喜歡他,還是更喜歡前回我們老見到的那個黑侍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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