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天剛破曉,這還不是一般衙門上值的時候,或許是因為這個緣故,各處的衙門,都是大門緊閉,連門丁都不曾有,百姓們群居著叫門不得,隻能大罵官兒們頭蓋骨太軟,當不得事——想要自己組織起來,去和青頭賊說理,卻又畏懼得很,因‘阻攔者視為同黨’,他們清清白白的人家,可不敢去招惹這個事!
縱然是一股鄉黨情懷,讓眾人心中一口氣難以平息,但畢竟命都是自己的,做公的不肯出頭,做民的也隻能唾罵幾聲,此時日頭已經高懸,但衙門中卻依舊是杳無音信,眾人再傻,也知道這意思是要裝聾作啞,任由他們去鬨了。一個個都是唉聲歎氣,大感麵上無光,垂頭喪氣往家中走去時,又見到東關街前,不斷有人被綁了雙手,牽著繩索,如同牛羊一般,往彆處牽去,隻見那些人的衣飾,就知道果然是鹽商家的富貴家眷,眾人都是咋舌道,“才多久就開始拿人了!”
“還真是雷厲風行!這可是鹽商家的家眷!”
在廣陵,各業對於鹽商的另眼相看,幾乎是一種傳統了,這畢竟是一個把全城都盤活了的生意,眼見著鹽商家被青頭賊連根拔起,眾人都感到又荒謬又無奈,對於各種衙門,都有一種發自內心的窩囊和痛恨,但,見到青頭賊那健碩的身形,手裡泛著寒光的武器,他們又能說什麼呢?隻能無奈地感歎一句:
“難道這青頭賊,個個都有三頭六臂不成?!都是鬨海的哪吒,把老龍宮鎮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隻能盤腿打坐鎮壓那三佛,連一聲都不敢出?!”
“他們的刀槍……他們的武力……”
“真就那麼厲害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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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力……是我們立身於這個世界的基礎,也是我們推行自己主張的基礎。對於暴力的追求,催生了最早的運動,這是運動的起源,也是它迄今為止仍然具備的功用。但是,這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從君子六藝、奧林匹亞以來,兩千多年過去了,世界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我們不再使用青銅器了,我們不再種黍、稷、菽作為主食了,我們中大部分人有衣服穿了——我們的女子現在也普遍參加社會生產了,這是個尤其突出的進步!”
“我們的社會也不像是從前那麼原始了,雖然有些時候,好像我們的社會一點變化也沒有,一切都原始得好像幾千年前,但隻要看看身邊的農具,看看我們的房屋,便可以知道,人類又往前走了一大步,運動,不再僅僅是暴力的衍餘了,它又是暴力的表現,又是和平的象征。
如今這些種類繁多的運動,它們恰恰證明了,運動已經不再完全是磨練暴力的途徑,它成為了我們獲取樂趣的方式——一個射箭很準的人,或許會是個很好的戰士,但一個愛頑毬的人呢?即便上了戰場,似乎也沒有毬給他踢吧,那東西可太貴了,消耗不了幾個。”
大家又因為軍主的風趣而笑了起來。對於運動,他們本來的認識非常的粗淺隨意,隻不過剛剛看到開幕式上的剪輯,受到了感動,但此刻,他們從軍主的話裡,似乎對於這個東西有了全新的看法。對於運動大會,也不再以為是軍主的心血來潮了——和萬國來朝、封禪泰山這樣的典禮相比,運動大會或許的確失於嘈雜,但是,它應該也是有類似作用,值得慎重對待的東西吧?
“什麼樣的社會,才能供給百姓為了娛樂而運動的空間呢?必定是個和平的社會,因此,運動雖然可以磨練我們的軀體,增強我們個人掌握的暴力,但並不是說愛好運動就一定暴躁好戰,隻能說一個喜歡運動的人,一個掌握了一定程度暴力的人,他的選擇永遠比彆人更多,遇到危險,他可以選擇挑戰還是逃跑,或者更進一步,在保護自己的同時保護他人——所以我本人提倡大家,在行有餘力的時候,都選擇一門溫和的運動,你會發現——這是我自己親身體會的道理,當一個人弱小的時候,他的話一點都不重要。但是,如果你擁有這樣的肌肉——”
謝雙瑤舉起右手,往上彎起右臂,在攝影機恰到好處的拉進之下,所有人都看見了她的肌肉,從上臂逐漸賁起,筋脈僨張,帶來了強大的緊張感,短袖製服被撐得鼓鼓囊囊,布帛似乎都有了撕裂的危險——
不!那布料當真被肌肉撐得漲破了線!快看!在縫線處它綻開了!力可爆衫!
場中又響起了普遍的驚呼,不少人指著大屏幕上的一處小細節,麵露駭然,但更多人在驚愕過後,綻放的是極大的亢奮和驚喜,他們幾乎是狂熱地站起身來,膜拜著這樣極其直接的,對暴力的炫耀——這本來也是對人心最直接的震撼,人類對於暴力的崇拜,深植於基因之中,在很久很久以前,族群的首領,往往就由力氣最大的人來擔當。
“我主神力!”
“六姐神威!”
“軍主威武!軍主強健!”
這樣的勇武,讓無數活死人振臂高呼,滿麵狂熱,而軍主則隻是輕描淡寫地揮了揮手,極好地佐證了自己的觀點。
“你看,隻要你擁有這樣的肌肉,或者這樣的武器——”
她從腰間拔出短火銃,對天鳴發一響,令人群更加的狂熱,他們想到了六姐擁有的無窮仙器,怎能不認同她口吐的一切天言?認同她的所有觀點——
“我想,所有人都會停下手裡的活,好好地聽你說話。這就是運動的意義,這就是掌握一門搏擊術的意義,諸位——”
“這就是掌握暴力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