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2章 榮譽感的誕生(1 / 2)

買活 禦井烹香 7521 字 5個月前

考核內務!

這簡直就是新兵們最害怕聽到的四個字了, 也是外來的軍二代們,最無法理解的一點——不知道是否出於六姐愛講衛生的關係,買活軍的不但有內務考察這種聞所未聞的東西, 而且標準還嚴苛到了完全不合理的地步:就連牙刷、杯具的角度都要調整, 被褥還要疊成有棱有角的豆腐塊,這還不說,還有‘內務大比武’, 在規定的標準內,達標速度最快的個人、寢室和班組都有加分,貨真價實能換到炸雞這樣的東西吃……

除了寢室的規定之外,出行時的著裝也是有標準的, 再熱的天也沒有袒胸露乳的道理, 必須穿著製式軍裝,而且扣子也有明確的規定——軍營裡管下南洋叫解扣子, 為什麼呢?因為到南洋去之後,由於天氣炎熱, 軍紀允許把扣子解到第二個,而在福建道, 夏天再熱也隻允許解開第一顆扣子,這是死命令,執行一般任務時絕對不許違反,發現就要扣分挨批,除非是抗洪搶險,或者在極端情況下超負荷工作, 班隊長才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視而不見。

扣子的規定是死命令,但不是唯一的命令, 大到出行時手臂揮動的幅度,步幅,是成行還是成列行走……小到軍帽的角度,衣服的褶皺,全都是有要求的,很多新兵都是在衣服褶皺上吃了大虧——為什麼軍服背後有大片的褶皺?要知道,軍服的料子是很紮實的,如此大片的褶皺,必定是在行車時完全放鬆,靠在靠背上反複磨蹭,才會製造出來的。我就問你,拿了豐厚軍餉,當兵是不是你的工作?在你工作時間坐車,不能維持軍人的儀態那你是不是瀆職?

像這樣的小陷阱,在作訓中是防不勝防、數不勝數的,而且有時候標準很唯心,裁量權在班長手上,心軟的班長,睜隻眼閉隻眼也就過了,要是較真兒的,真能把人給折騰出刻骨銘心的回憶——而且越是愛較真,越容易被發配來帶新兵,所以新兵提到內務,都快形成條件反射了,總覺得自己有哪裡沒做好,反射性地互相檢查了起來。

帽子戴好,衣服褶皺檢查,就連褲子都要檢查褶皺是不是過多,膝蓋處有沒有白灰——路上灰大,褲腳有灰這很正常,不屬於違規,但如果膝蓋上有均勻的灰跡,那就要被懷疑了——是不是乘車時蹺二郎腿來著了?

不錯,就連二郎腿,也是不允許的坐姿,這是讓人大惑不解的地方,也是敏、建軍隊完全缺失的訓練科目。當兵的哪有不糟爛汙的道理?雖說多少也規定了出操時要整潔,但在執行上是完全放鬆的。如老陳這樣,一張口一股死蔥爛蒜味道的老兵哥,在敏、建根本就不稀奇,經年累月不洗澡的都有,隻要能打勝仗,其餘事情主官壓根不管,如果打了敗仗那更不必說了,人一被衝散了,就算是想管都管不了。

像買地這樣,用大量的時間,以及非常具體的要求來規整這些細節的軍隊,都不用研究洋番的軍隊,曹蛟龍也可以斷言買活軍絕對是絕無僅有,事實上,他們在新兵作訓的三個月裡,對體能和作戰的鍛煉並沒有曹蛟龍從前想得那麼上量,反而花費了很多時間在調整、貫徹這些內務細節上,每天起來鋪床、洗漱、吃飯、睡覺……這些事情全都是有規矩的,甚至連睡覺時頭衝著哪個方向都有規矩,完全不允許一個寢室大家方向不同,各睡各的情況出現。必須是一個衝著窗戶,一個衝著門口,腳對腳睡在一起——這是為了打呼嚕不互相乾擾,而且也減少傳染病患的可能。

這種規矩,還算是能解釋理由的,有些規矩就隻能推脫給六姐的喜好了:任何東西都必須是製式的,自己帶一個牙杯來?這是不可能的事情!班長來檢查內務的時候,要看到的就是一樣高矮大小的水杯,遵循著一樣的角度,連牙刷都必須是衝著一個方向——是毛麵還是背麵衝下都必須是一致的!哪怕就連水杯顏色,那都必須是考分高了,受獎勵了,才能擁有一個製式一樣而顏色不同的水杯——在軍隊裡,每一絲個性,都是作為對出眾表現的獎賞!

六姐大概就喜歡那種放眼望去,什麼都一模一樣的感覺吧……從踢正步、稍息立正到擺手,再到打出來的隨身包裹,都有固定的標準,行囊背包的大小,內容物,打包的方式——這也是要練的,整頓內務五分鐘、打包行囊五分鐘,在新兵作訓期間,聽到號角聲起開始計時,十分鐘內把內務整頓完成,行囊打包好,做好出動的準備——好幾次都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突然來這一招,從床上跳起來的都還算好了,還有從廁所裡往外跑的呢!

內務比武、行囊打包比武,各式各樣瑣碎的比武,貫穿了新兵作訓的始終,雖然還完全無法領會到這麼做的用意,但是,三個月下來也早已形成了肌肉記憶,尤其是狗獾和曹蛟龍,他們都是馬上的好手——軍二代有一個好處,就是他們多數馬術都很不錯,習慣了長時間的紮馬步,或許有羅圈腿,但在坐車的時候不靠著椅背這對他們來說很輕鬆。所以儘管是第一次乘馬車行軍,也沒有留下什麼小尾巴。倒是武寧奇,到後來聊得起勁,他有點兒鬆懈,在椅背上靠實了,後背衣服起了一片小波浪,一看就是摩擦過的,不由得哭喪著臉,“又要挨批了!”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隻能去麵對,買活軍的批評一向是毫不留情麵的,但後續處理結束之後,小事兒過去也就過去了,倒是一味逃避反而讓人看不起。隨著馬車速度逐漸減慢,大家撩起門簾,也見到一片茶棚逐漸出現在眼前,便知道這是下車吃午飯的地方。於是四人把行囊放上長凳——角度當然也是一致的,魚貫下車,排成一列,打直立正,雙手都貼著褲縫,等前頭幾輛車的帶隊班長過來檢閱。

算上他們這幾個兵,還有去閩西送公文軍需的傳令兵,一共是三駕馬車,十餘人,帶隊班長是在最前頭的,曹蛟龍等人是最後一駕,下車後班長先檢查第二駕馬車,“怎麼都是土?下車也不拍拍。”

“去,開行囊拿紗布,下午把自己圍起來,彆和個木頭人似的,鼻孔都黃了還傻樂。”

到底是挑剔出了一些小毛病,這才來到四人麵前,先往車裡看了一眼,見一切整潔,行囊都是按照標準角度整齊放的,又往四個人臉上看了一眼,也是點了點頭——他們倒是沒白熱這一上午,至少看著臉上都是乾淨的,和第二車的同袍比,打眼就讓長官滿意。再看扣子——都是嚴格按照規矩,隻是散開了第一顆,帽子也是戴得板板正正,褲縫隻有膝蓋後彎那裡是打褶的,其餘地方整整齊齊,說明一上午的坐姿都很規矩。

當然了,武寧奇背後的褶皺也沒逃過他的火眼金睛,不過畢竟這還是小問題了,其餘三人一片整齊的背部也救了他,班長不過是意味深長地在那片褶皺上拍了拍,打算就這樣過關了,甚至還有閒心關心一下乘坐體驗,“悶罐車熱不熱?”

“報告長官!熱!但可以堅持!”

老陳目不斜視,大聲這一彙報,卻是壞了事兒了,班長被衝得退了兩步,擰著鼻子沒好氣地嗬斥,“狗東西!吃了蒜又沒刷牙!進食紀律怎麼規定的全忘了?”

“嘿嘿,班長,這個——”

“給我大聲背誦——算了算了,彆說話了,吃飯前把你的臭嘴給我刷了!罰你一周不許吃蒜!”

班長瞪了老陳一眼,隨手抓著他身後的曹蛟龍,“你,複述一遍進食紀律和衛生條例!陳金發觸犯了哪兩條?”

“進食紀律——進食刺激性食品後必須立刻刷牙漱口,不得引起同儕不快。衛生條例——士兵嘴裡不能有味!不得進食檳榔、吸食煙草!”

“陳金發違反紀律,餐前蛙跳一百下!你們三個,明知陳金發觸犯紀律而不提醒,蛙跳三十個再吃飯,陳金發先刷牙再蛙跳!”

班長三下五除二,乾淨利索地便發落了一車人,偏偏四人還沒法有異議,都是響亮回答‘明白’!等了一聲‘稍息’,這才轉頭各忙各的——陳金發上車取牙杯牙刷,還有發的軍用牙粉,找茶棚東家要了水,自己蹲到小溪邊去刷牙了,曹蛟龍、艾狗獾和武寧奇便著急地找到了馬車停泊的空地,按順序先後做起蛙跳,一人做一人計數——都是作訓了三個月的,蛙跳最熟悉不過了,倘若蛙跳做不下來,基本沒希望通過前三個月的作訓,遲早被退回去的。

“四-二-三-四……八-九-十。”

艾狗獾身高最矮,體重也輕,再加上下盤力量足,做起蛙跳來很輕鬆,不一會就做滿了五十個,雖然班長沒有監督,但他也不打折扣。曹蛟龍看了,也不由得暗暗點頭,見艾狗獾做完了也不去吃飯,而是在一邊等待兩人,便在心中暗道,“這個小台吉倒是知進退,會做人,有些值得結交。”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