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6章 難題的答案(上)(1 / 2)

買活 禦井烹香 6357 字 6個月前

從脫離驛站開始, 跋涉進入山區前往前線,眾人一共是走了約七天的時間門, 這主要是因為攜帶了軍需, 而且山路陡峭的緣故,很顯然,行路難這個問題, 在閩北雖然得到了較徹底的解決,但在閩西隻是剛開了一個頭而已——

閩北的人口密度很大, 而且派上用場的土地多,哪怕是深山裡的村落, 也有鋪水泥路的價值,不單單是為了解決村民出行和稻米運送的問題,而是因為吳興縣到雲縣、彬山這邊的山區,很多地方都被規劃成林場, 種上了速生林, 否則紙漿壓根就不夠買地用的,如此一來,修路也就不算是全然的虧本生意了。

閩西這裡, 距離用紙大戶印刷廠太遙遠, 又不靠海, 山路水泥化的速度顯著地就慢了下來, 再加上住戶稀少——現在還比之前更少, 眾人七天內沿路走來, 經過了至少十幾個空無一人的寨子, 這都是在過去半個月內倉促遷走的客戶人家。他們也是閩西山區重要的人口組成部分,一旦離開,此處簡直就成為半無人區了——還好, 臨走前他們趕著把田裡的稻穀收了,並且作價賣給了衙門,這才減少了讓人痛心的浪費。

“也不算是完全浪費吧,”軍需官老馬在夜裡打尖時這麼說,“咱們行軍時,不是老能發現有人在遠處瞭望嗎——有些是前些天那樣的逃人,有些是山裡的蠻子,他們本來就是覬覦此處的收成的,現在原主走了,也眼饞這麼好的圍屋。所以,這邊事了之後,還得把圍屋給炸了,再組織蠻子們建吊腳樓,讓他們搬遷到山下來種田。”

福建道當然也是有蠻夷的,隻是能搞的事情很少,不像是建州蠻子這麼強勢罷了,隻看他們的動態就知道了,福建道的蠻子,是被客戶人家驅逐進深山裡居住的——屬於打不過客戶的一族人。多少也有人不解,為何不讓他們沿用圍屋——“這屋子真是挺好的!炸毀豈不可惜了?”

屋子的確是很結實的好東西,他們這會兒就在圍屋的廣場裡吃飯呢——廚房裡還有沒來得及帶走的柴火,灶也是現成的,這幾天,眾人都是在圍屋裡吃飯,同時住在二樓的碉堡裡,雖然逼仄了點,但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不用支帳篷,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圍屋一般選擇的都是附近最易守難攻的點,不住圍屋也很難挑選更好的宿營點。

至於為何住碉堡,而不住更寬敞的房間門,自然是不能肯定是否有餘孽隱藏在周圍了,再說圍屋太大,分散居住若出事也不容易呼應,權衡之下,隻能冒著一點被夜襲的風險,住在圍屋中最有戰略主動的房間門裡。

其實大家晚上睡覺時,都是有點兒懸心的,並不能完全放鬆,但即便如此,大家也不能不承認,這些人去樓空的壯觀建築,實在是很好的屋子,用料十足,在戰術上來說,也讓這些當兵的一眼就喜歡,就這樣炸毀了,本著珍惜物力的習慣,大家還有些舍不得呢!

“這你們就不懂得了,閩西爭端,就是因為舍不得毀掉圍屋而起,為此殺了多少人,遷移走了多少人?還留著圍屋,那些人豈不是白受苦了?”

經過夜襲事件,原本還有些生疏的幾撥人,已經完全融合在一起,親如兄弟了,老馬作為其中軍銜最高,見識最多的老大哥,話也比前幾日多了不少,親切地數落著小老弟們,“你們這看問題也太片麵了——且不說組織漢人流民遷入,他們會不會逐漸也和前頭的住戶一樣抱團的問題,哪怕就是把這些圍屋,白給那些蠻子住,對我們有什麼好?怕他們沒有更緊密抱團的條件?自然是要建吊腳樓了!”

這倒也的確是有道理的,眾人都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狗獾心裡有點說不出的不舒服:一方麵,他就是蠻子,而且是很能搞事的蠻子,所以他理解為何買地朝廷要防備福建道的蠻夷,但另一方麵,老馬說到福建道蠻夷的時候,和提及漢人時完全不同的態度,那種讓人難以言喻的,潛在的居高臨下的感覺,卻也讓他有種感同身受的抵觸和委屈,說好了的華夏呢?漢人似乎還是默認的高人一等啊……

“閩西這裡的番族,應該都還好吧?漢化程度很深了?他們也是農耕的?”

除了他以外,其餘人自然對老馬的話毫無反感,甚至假如老馬把番族和漢族相提並論,他們才會吃驚不悅呢,這會兒大家都沒有感到一點兒不對,曹蛟龍興致勃勃地問,“若是農耕的,那都是好轉化的,放牧的要難點兒,改種地那的確實在是太難了。”

“在福建道,自然是種田了,還有打獵、打魚的,但日子也過得很苦,他們種田技術特彆不好,收成很低,轉化起來的確是容易的——高產糧種就行了,這兩年都是靠高產糧種在掃盲,比起彆的土番來說,是不算難的,凡是種田的土番,漢話一般都能說的。”

老馬的回答並不讓人意外,而且種田的土番往往也很溫馴,是不會造反的,畢竟農耕需求的就是穩定,狗獾在心底默默想道,“這些土番肯定對六姐奉若神明……”

“那些土番第一年種高產糧的時候,還嘀嘀咕咕的,等紅薯收成了,就不必多說啦,嗐,現在寨子裡信仰的已經全是六姐了!”

果然,那邊老馬已經絮叨了起來,“還有要給六姐獻人牲的,嚇得長汀縣的衙門屁滾尿流的,其實在客戶人家出事以前,長汀縣的工作也是不好做……土番的教育和後續發展也是讓人愁,他們住的地方更是犄角旮旯,出個山要兩三天的光景才能到鎮上,叫他們遷移到山下或者乾脆進城做工呢,又是顧慮重重的,留在山裡吧,陋習卻又很難改!你說連這批客戶人都陽奉陰違,表麵上六姐好六姐妙,私下還過著自己的日子,這些土番又如何能例外呢……”

比起治理地方,行軍打仗都爽氣點了,說到這裡,眾人也都是直搖頭,狗獾心中,對於買地那種無所不能的印象,仿佛也出現了一絲裂痕——不過,他反而因為發現了買地統治的薄弱點而鬆了一口氣,似乎如此反而安心了下來,感覺自己稍微能理解買地了一般,否則,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樣才能完全融入呢,畢竟,一個人怎麼能融入一個他完全無法想象和了解的地方呢?

現在,隨著老馬的抱怨,一幅更真實的買地畫卷,便在狗獾眼前徐徐展開了,原來買地的百姓也不是忽然間門就變得知書達禮,一個個精明能乾到讓他吃驚的地步,同時對六姐毫無理由的忠心耿耿——他們也是從一無所知被一步步教育過來的,就是現在,這些番族也還在轉化的過程中呢。狗獾倒是不懷疑幾年之後,他們也會呈現出截然不同的麵貌,但是這對建州的他反而是有鼓勵意義的,如果福建道的番族可以完全買化的話,那麼,他倒也可以隱隱約約地在買地這裡,看到建州的未來了。

經過老馬的解釋,大家算是認可了朝廷的處置,同時又多管閒事地著急起了番族們的遷居事宜——樓可以炸,但是,圍屋邊上那些開墾了多年的熟地,才剛收了上半年的莊稼,若是任由其荒廢到明年,那可真是可惜了的。除了狗獾、曹蛟龍和武寧奇之外,其餘士兵多數都是農家出身,他們七嘴八舌的議論著,認為有必要向上反應,請求加派人手,儘快安排番族們遷徙過來,為下半年的收成播種,“再不播就來不及了!誤了農時,起碼要損兩成的收成!”

漢人果然對農耕是極為看重的……狗獾也在如饑似渴地豐富著自己對於漢文化的了解,而曹蛟龍、武寧奇這樣的軍二代,也在和同袍們的閒聊中,看到了和以往仕宦人家完全不同的角度:對於他們這樣不事稼穡的公子哥來說,手上永遠都是撒滿的,一季莊稼折合的收入,壓根就看不上眼。他們無法理解這些農舍人家,現在即便也不缺這麼點錢了,卻依舊無法容忍好地拋荒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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