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4. 謝雙瑤聞過則喜 雞籠島.謝雙瑤 統治……(1 / 2)

買活 禦井烹香 7162 字 5個月前

【……歸根結底, 可見江南亂象,是敏朝衙門已然失能之故,今日我寫這一封信來, 並非是為了責問買活軍為何致使敏朝衙門在江南失能,天下事如同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買活軍之精細高效,更襯出敏朝之昏庸顢頇,敏已失鹿矣!黃某不解於此:敏也知其無能,江南如今實為無衙門所在, 寧可將此地退給買活軍管治, 買活軍為何不收?】

【更有甚者,買活軍為何還傳信斥責敏帝‘裹亂’, 將半壁江山代管之說,斥為荒謬?江南難道不是華夏古地麼?江南的百姓, 難道不是華夏的子民麼?買活軍難道不是自居華夏小宗,和敏軍為大小宗之分, 做君子之爭麼?因小宗崛起,大宗失了對江南最後一點影響力,使得江南的亂象從少數人擴張到了絕大多數人身上, 如今大小宗都不予負責,甚至這片土地, 大宗願意割讓給小宗, 小宗還不要, 是為了什麼?難道連解釋都不肯給一個麼?】

【若說理由,黃某也能想出些許,自古以來, 諸侯爭霸,總是血流漂杵、詭計王道並行,敏朝饋贈土地之舉,或為疲買、賄買之計——按買活軍的道統而論,此為封建王朝狡計,不以民生為念。買活軍若一樣是傳統王朝,便不中計策,也算是理所當然,但買活軍是如此自認的麼?買活軍道統,一向以民為重,為何我等生活在江南的百姓,未能感受到買活軍對江南百姓的顧念?】

【買活軍送遼餉、發糧種、發疫苗,是針對天下的百姓,此確為德政,但為何卻在江南亂象上視如無睹?難道六姐不明白嗎,江南為買活軍股掌之地,隨著買地不斷繁盛,江南所受的影響也就越來越大,百姓們的擔憂、煩擾也就越來越重,若買地也是封建王朝,彆無他話,百姓隻能忍耐,因按道統的說法,封建王朝的統治階級為有產階級,普通百姓,並非是王朝的一份子,而是被奴役的對象,沒有任何交代,才是常理。】

【試問,若買活軍不是這樣認知自己的,又為何會以為自己對江南百姓不需要半點交代呢?便是現在不來取江南,何時來取?便是現在不來辦廠,何時來辦?買地的紡織業極其發達,江南等地,受了影響的百姓可改從何業?如何得到安置?便是沒有具體的安置,能不能在報紙上刊發一些指引,叫這些百姓明白自己能去哪裡找到相近的工作,發揮所長,而不是一無所知,茫然南下,或是家破人亡,淪為潑皮乞丐?如此,叫他們如何能不怨恨買活軍?】

【所有的影響,全是買活軍造成,買活軍還以華夏之主自居,卻是不取江南,不問江南,連隻言片語的安撫都沒有,更不透露何時來取,這讓民心如何能安?民心不安,亂象更甚,這些亂象合該誰來負責?是百姓自己,還是華夏之主?】

【按買活軍政治課本所言,似乎買活軍政權,自民而立,凡是反對者,便是十惡不赦的食利階級,當屬於可以隨意消滅的對象,那麼,買活軍現在的行為,豈不是在江南不斷的製造出反對者?那些省吃儉用,甚至借貸了買了織機來,卻因買活軍的織業崛起,還不起債,被迫闔家為奴抵債的可憐人,他們對買活軍抱有仇恨,豈非自然?他們也是食利階級麼?他們也合該被隨意消滅麼?還有那些因買活軍帶來的流民搶掠而慘失親人的百姓,他們又做錯了什麼?對他們而言,買活軍與敏朝又有何異?】

【買活軍是從哪裡把自己吹噓得和敏朝有什麼本質不同的?買活軍的政治製度,難道如政治課本所說,是諸百姓共決嗎?無非也是謝六姐一人之意!敏朝尚且還有內閣六部,買活軍有什麼?】

【……一切所有疑問,其實全因為買活軍所行,和道統所言,無法全然一致,知行不能合一的緣故。知行不合一,便一定會出問題。倘若謝六姐棄了道統,做個女帝,還是建立封建政權,那麼其所行固然也有其餘瑕疵,但買地在江南的無所為,倒也就立刻沒有什麼可以指責的地方了。】

【百姓對封建政權的要求必然是更低的,因歸屬感和親近感也是極低,殘民並不稀奇,也壓根就不會指望衙門管這些事情。既然買地自我標榜為比封建社會更進一步的社會形式,那麼自然要承受更高的期待,否則憑什麼要求民眾服從那些花樣繁多的規矩,還要打從心底地去理解,把所有的權利幾乎都完全讓渡給官府呢?千百年來的規矩,忽然間要變了,自然是因為變了更好,社會形式更好——那麼,買地真的是這種更好的社會形式嗎?從我這些年來對買地的了解,對買地道統的學習而論,似乎並非如此呢!】

【買地現在,似乎正處於一種非常割裂的狀態之中,道統宣揚的是一切為民,但在法理上,卻是將所有買地的百姓都視為謝六姐的私奴,反而比封建王朝還要更倒退一步,回到奴隸社會裡去了!隻要買活錢還存在一日,買地的活死人,能算得上是百姓,算得上是民嗎?】

【沒有民,何來的‘立於民’政權?極其荒謬的是,買地的善政,在敏朝無疑是惠民之舉,可在買地內部卻無法這麼稱呼,因為買地就沒有民,大義名分來說,全是奴,惠民之舉,成為惠奴之舉了!】

【……天一君子素來言語銳利,言必有中,言如刀鋒,為何從未注意到買地這極大的矛盾,未曾發文抨擊,令小弟實為不解,或許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小弟人不在買地,也不能儘知,隻有一個疑惑,縈繞心頭:即便隻是一個名分,奴隸之中,可誕生自由的意誌嗎?就算有再多的理由,把所有人都固定為奴隸,算不算是施政上的懶惰?】

【倘若六姐想要締造的是大同社會,奴隸在大同社會中又能取得什麼位置呢?這兩個詞似乎完全處於兩個方向,大同社會消滅剝削,而奴隸恰好是剝削的產物。雖然買地是不許蓄奴的,從買地內部社會來看,似乎是人人平等,但謝軍主通過賦予自己獨有的,蓄奴的特權,完全剝奪了活死人的許多權利,把特權集於自己一身,固然這種特權她或許並未為自己牟利,可如此的特權,和皇帝這樣的獨斷專權者又有什麼不同呢,似乎還比皇帝要更進一步呢!】

【而這樣的特權,帶來了統治上的便利,從而在社會內,經過她賦予而得到的平等,又是真的平等嗎?這種平等完全不如政治課本上所說,是百姓覺醒、爭取來的結果,而是自上而下的神恩賞賜,這又是現實和課本極其荒謬,甚至可以說是互唱反調的矛盾。】

【這樣的矛盾長期存在,隻會造成兩個結果,要麼是政治課本完全被當成八股文一般的敲門磚,‘入得門來,誰做八股’?那麼就完全失去了開設政治課的意義,政治課永遠都生產不出軍主想要的道統門生,要麼便是政治課本教導出的全是買活軍的叛逆,視六姐為大奸大惡之輩……不論哪一種結果,隻怕都不是軍主樂見,而買地官僚竟無一人能上書直抒此點者,可見買地若非人才匱乏,便是官製不合理,言路不通也!】

“可見買地若非人才匱乏,便是官製不合理……”

謝雙瑤喃喃讀出聲來,她推了推眼鏡,往後倒在椅子上,繼續往下看去——這封信後續也沒有多少了,無非是表達了對信中這兩種矛盾的迷惑與不滿——對於政治教育上的矛盾,筆者主要是迷惑,對江南政策的矛盾則主要是不滿,可以看得出來,作者肯定是江南百姓,也一定在生活中目睹了之江道百姓的種種困難和不便,所以語氣上都是帶著情緒的。

寫到政治教育、政治理念的矛盾時,他便理性多了,回到了一貫就事論事的口吻,當然,這不是說他提出的問題就不那麼尖銳了,這一整封信的尺度都是極大,甚至有些言語可以說是當麵指著她的鼻子在痛罵了,什麼‘特權集於一身’,‘比皇帝還要更進一步’,寫這封信的人膽子是真的很大——罵她,當然也是需要膽量的,但其實罵謝雙瑤的儒生並不少,否則也就不會有張天如這樣的文人來組織反擊了,但之前罵買活軍的文章,都是站在老式學問的角度來反駁買活軍的論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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