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有錢的人家——大概應該是和王室沾邊的,甚至可以用硬挺的緞子來做筒裙,那可是華夏的舶來品,價格極為昂貴,一般城裡所能見到的有錢人,多數是用買活軍的花布來紮,隻是,今年筒裙的長度明顯地變長了——“買活軍的布料下水後不褪色,今年水洗了明年還能穿!”
這是一個滿臉喜色的土人小夥子,用居然很標準的官話告訴林場一幫鄉巴佬的,他親近地看著漢人們,請他們來打自家的井水解渴,“喝吧,裡頭放了上好的白糖呢——拿一個芒果吃吧!你們走遠路到來,一定很渴也很累了!在我家的水塘裡洗洗臉吧。”
這可是非同一般的盛情,行人們感激地謝過了,喝了一杯涼沁沁的,放了薄荷葉、香茅的糖水,婦女們甚至有點不好意思,認為自己無功不受祿,小夥子笑著說,“我們家和買活軍做買賣,賺了大錢,同樣的貨物,和買活軍能換到的好東西比從前多得多了!再說,今天進城來的,都是知識教的兄弟姐妹,本就應當互相幫助。”
看得出來,他是非常親買的,而且也很虔誠地信仰著知識教——不過也同樣開心的歡慶著婆羅門的新年就是了,這兩種信仰在土人們身上融合得極為自然,一點都不衝突。於是大家盛情難卻,隻能愧受了他的好意,並且順其自然地加入到他家的歡慶中來——他們家的主人和仆人一起,都穿著盛裝,戴上花哨的包頭,配合著長長的花色筒裙,主人們還佩戴著沉甸甸的黃金飾品,仆人們則佩戴鍍金的銀飾、銅飾,一起唱著歌,跳著舞,到附近的寺廟去祭拜。
寺廟裡也熱鬨非凡,一大早,婆羅門祭司就開始準備儀軌了,人們唱歌跳舞,奉獻香花、布料、錢財和吃食來慶祝新年,寺廟周圍舉辦各式各樣的比賽,讓人們展示自己的技藝,城裡的百姓們各分區域,唱歌、打秋千、跳舞、編花環……無非是展示自己的靈巧,大街上也出現了極多的小販,擺攤賣著各式各樣,大家能想得到的任何東西。
這樣的盛會,雖然異域風情很濃厚,但毫無疑問,畢竟是要勝過老實嫂這些新移民從前所接觸的大集許多了,處處都顯示著占城港的富裕,以及去年一年的景氣,讓他們這些鄉下人張大了嘴,看得如癡如醉,認為南洋的確也不比華夏差得太多——至少要比他們的想象繁華得多,也開化得多呢!
不過,招待他們的公子婆悅,並不親自參與這些比賽,而是在祭拜了婆羅門寺廟之後,又要去知識教正在興修的大寺廟祭拜,這倒是順應了幾個女人們的小算盤,而林場的土人們,也不能參與到城裡的比賽中——占城港的城區是沒有農戶、貧民的,住戶最次也是大商人,主要是貴族以及他們的眷屬、仆從,明顯要比城外的土人有錢多了。像是他們這樣,在城裡沒有親戚,隻是過來看熱鬨的土人,和城裡的百姓,不論是見識還是身份、財富都有顯著的差異,除非是他們的頭人過來朝覲,或許還能參與進來,否則就隻能做個觀眾。
既然如此,他們倒是更情願去知識教的總壇朝拜一下,再出來看熱鬨,買東西——很多土人已經把張阿定的勸誡拋諸腦後了,現在滿心盤算著要買花布筒裙,眼睛都粘在小攤販掛在樹上的樣品上了。而漢人們雖然不是信徒,卻也很有興致去參拜一下,而且,他們恰好是同路的——南洋委員會宗教辦公室的地址就在知識教旁邊,都在港口北邊,漢人開辟出的新區裡。
一些老移民早就聽說過這個地方,之前來的時候,也被人帶去看過,隻是今天城裡人太多了,他們對於地理也不熟,難免暈頭轉向的,恰好,有公子婆悅帶路,他們居然非常順利地就找到了地方,並且在知識教的寺廟——才剛開始興建沒有多久,隻是一個大土台這裡,見到了極多的,穿著兜襠布,背著背簍,一看就知道是從城外趕來過節的土人。
“這裡是我們的地方啊!”
他們立刻便開心起來了,感覺找到了夥伴,一麵和這些土人自來熟地交談起來,一麵尋找著自己的親戚,會不會今日也來這裡參拜了?就這樣迅速地沒入人群中去了,婆悅一行人也很快消失得無影無蹤,漢人婦女們站在信徒外側,望了望他們,又回頭看了看城區,即便她們的腦子還不算非常靈活,但也有一種若有所思的領悟,逐漸升騰起來,讓她們多了一點緊迫感:本來就是外來的‘異族’,人數也不多,城裡的占人,本來就是一夥的,現在土著下山的占人通過知識教也團結在一起,他們這些來自五湖四海的移民,是不是也該用一個手段,捏合一下,好歹能抱成團,在異鄉也不顯得那麼孤單?
自然了,在她們來說,實在想不出什麼知識教以外的手段,所以,這種還不成熟的緊迫感,體現在心中的,便是對於入知識教,陡然間更加迫切的衝動,反正不論如何,先抱上一個團再說嘛——老實嫂遊目四顧,很快就在剛壘好的大土台上方,看到了阿美祭司的身影,並立刻對她高興地揮起手來。
“阿美祭司是不是也看到我們了!”她開心地喊,“啊,她走到台子後頭去了——”
她有些失落,但很快又把這事兒擱置到一邊,被已經找到遠處屋舍(“那就是宗教辦公室”)的同伴們,一把拉到了人滿為患的小道上,吃力地往辦公室走去。“今天辦公室開門!走,我們趕緊去問問,為何不許漢人信仰知識教——這不是在排擠我們嗎?若是說不出個道理來,我們……我們就給報紙寫信,非得要辦公室給個說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