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可都備齊了嗎?”
“備齊了, 大人——這腰封——”
“不是已經有了一個嗎?”孫稚繩微微皺了皺眉,旋即也是意會,“罷了, 還是帶上吧——這可是夫人那處新取來的?”
“正是, 夫人說是昨夜囑咐了家下人,連夜縫出來的, 針線有些粗陋,也無甚標誌, 尺寸也縫得小了些,若是王夫……王大人不堪奔波, 大人不妨以此相贈。”
這樣的細枝末節,又是在自己家裡, 沒有必要還遮遮掩掩的, 一身青衣小帽, 打扮得利利索索的管家也是說得很直接,孫稚繩點了點頭,示意他把腰封送到廳外正在等候的女武師手上去, “走!從公主墳方向出城, 看看謝使者是否已經到了, 正好一起走!”
“是!”
孫稚繩有過帶兵經驗, 治家一向十分嚴格, 眾家人聽了,都是精神一振,齊聲應下,猶如親兵一般,簇擁著孫稚繩出門上馬,一行五六人都隻帶了一個大包裹做行囊, 斷無一般官宦出門車馬如龍,箱籠堆疊的景象,眾人都是麵色沉凝,催馬而行,片刻都不耽擱,隻是在從公主墳買活軍使館路過時,稍稍放緩了速度,那處已經有人在等候了,見到他們來了,也上前彙合。
這幫人中,為首的是個精乾粗壯的年輕男子,遙遙在馬上和孫稚繩拱手見過,孫稚繩對他還了一禮,也是十分客氣,又看了他幾眼,心中想道:“謝使者的馬術居然很不錯,我還當他騎慣了自行車,早忘了該怎麼騎馬呢。”
事出突然,事態又緊急,兩幫人自不會停下寒暄,彙合在一起之後,就從西門出京,又早有三人候在西門外,見到他們來了,都翻身上馬,這三人兩女一男,為首的女子帶了一頂帷帽防護風塵,隻能見到矯健身段,在馬上腰背挺直,也是一副遊刃有餘的樣子,孫稚繩見了,這才略放下心來:
一行人預備在四日內趕到盛京前線,這就意味著一天至少要走150裡,那就隻能是換馬不換人,並且不斷地甩掉隨從了——驛站不能被他們一行人把馬都換光了,至少要保留一二匹,最極端的情況,到最後可能隻有三名正使能用最快的速度趕到盛京,其餘人都隻能在後頭等馬匹歇過來以後再上路。
如此,使者的身體素質必須過硬,能經得起奔波,而且也要有最基本的自理能力,否則,這不是趕路,這是在索命,真有禁不住這樣奔波,大病一場甚至就此去世的,什麼時候想要做出點事情,身居個高位,身體都是第一位的,尤其是和軍國大事有關,那真是軍情如火,倘若沒有自知之明,強接皇命,那就是損人不利己,不但自己最後要吃掛落,便連同行者說不定都要受他的連累。
王夫人——或者叫王大人也可,從前深居內宮,又是女子,敏朝這裡的風氣,也是這幾年才慢慢受到買活軍的感召和沾染,不再以柔弱順從為美,在民間門有大量的女子放腳、習武、健身,但仍未形成絕對主流,在孫稚繩這樣的老人心中,女子纖纖弱質的想法是根深蒂固的……雖說他對王夫人這幾年的政績予以認可,也肯定她的能力,但仍很擔心王夫人會吃不了這趕路的苦。
今日看來,褪下寬大官袍,王夫人的身形也還算健壯,便暫打消了心中的擔憂,對她遙遙行了一禮,待王夫人一行三人彙入隊伍之中,又有隨從上前驗過了文書,催馬出城之後,便是輕踢馬腹,催馬小跑了起來——時間門太緊急了!
要知道,現在大軍在盛京城下,還沒有入城,這是最好的談判時機,若是天時變化,又要下雪,大軍被迫要強行入城的話,很可能局勢又要發生變化,現在買活軍已經通過傳音法螺占得了極大的先機,必須立刻趕到前線展開談判,否則,敏軍將會極為尷尬,好不容易得來的一絲主動權,又要全部丟失了!
不錯,這一支構成奇詭的談判使團,組合的是讓人完全意想不到的三個人:帝師孫稚繩,去年入閣,如今在閣老中發話最是頂用的一個,也是這使團中最為正常的一個人選,建州勢力漸強,數十年來,已成遼東一患,拿下盛京,會是對建州局勢的一大轉折,由不得皇帝不重視,派出閣老親臨主持談判,這在情理之中。
前帝妃王誌忠——這名字肯定是後改的,小名仍舊未顯於人前,便是這個大名,也沒有多少人敢叫,平時都是稱呼王夫人而不名,當麵也多有叫王大人的。這是第一批特科女官,現在也是特科代表人物。
此女去買讀書兩年之後,去年回京主管特科教育,在國子監和禮部都有掛職,於國子監單開了一廳,炙手可熱的格物廳,這是組織考生進行高等級特科知識培訓的。又在禮部掛職,這是為了到處開特科班,管理那些經過選拔出來,在各地開班的特科生。
自古以來,開班教學,最怕的就是沒錢,特科一係,都不從朝廷財政開支,而是內庫自己出錢,如此一來,倒也給王夫人辦得有聲有色,大給內宮長臉,雖然離婚了出來做事,但在皇後麵前依舊得臉,時不時被請進內宮坐一坐,甚至陪同皇後出外隨喜,聖眷不衰。
此女自然也是個狠人,原是皇妃,後來出來從政,可謂是開風氣之先,引來多少士大夫的口誅筆伐?和王夫人一道出宮考女科的不少嬪妃,去了買地便沒有再回來,歸由敏朝在買使團統一安置約束,隻有王夫人回京之後,做出了一番成績,孫稚繩是聽說了的,現在王夫人還在自學,預備過一段日子時機成熟,要談判引入一批買地的機器,試著在京城附近開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