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商船也好,商家也罷,不分國籍,入買第一件事,就是要學習買地的規矩,其中標紅的一條就是——有膽敢販賣合甫融者,船長東家吊死,水手打發做苦役,全船貨物沒收,貨值中的若乾給告發者。隻要你駛入買地疆界,那就默認你了解了這條規矩,這之後哪怕你再出了疆界,譬如說往東瀛、高麗乃至天港去,發現你賣合甫融,那就是合族連坐,分全部扣光!敏地的大夫,要還有敢給患者輕易開合甫融的,被人告發了也要承擔責任!
說實話,很多人到現在都不理解,對一個壯陽藥如此喊打喊殺是什麼意思,這事兒一度也成為了索隱派的考據點,也是因此,現在華夏的合甫融已經完全絕跡了,而酒還賣得好好的,隻是在買地特彆的昂貴,飲酒的風氣也不如敏朝那邊盛行罷了。
顧眉生認為,既然買地沒有用禁絕合甫融的力度來禁絕煙草,就說明煙草的害處雖然是有,但大概還沒有那麼壞,而好處也確認是有一些的,那麼至少在未來的數十年內,便不會有被禁絕的危險,這就是一門很值得投資的生意。她很憧憬地講,“再過個七八年,等我長到一米七五,一捏拳頭能捏碎個把杯子了,我也去邊市做生意——我去那裡開間烤煙廠,買一台蒸汽機過去,地方我都看好了,就在萊州,萊州地理極好,將來一定是山陽的首府!北麵治所,在那裡開廠必定是最便宜的。”
李玉照哈哈大笑,“那你有得等了,現在蒸汽機這麼暢銷,造什麼的廠子都想買,蒸汽機製造廠自己忙不過來了,排隊排到天邊去,就我們的政審分,還不知道要排隊等多久那!”
除了蒸汽機買不來之外,對於顧眉生其餘的野望,她倒不覺得有什麼荒謬之處,顧眉生一直很注意鍛煉身體,還報了武術班,她性格是有一股子俠氣在的。
——這個姑娘,人又聰明,最擅長的科目就是語言,語文永遠第一不說,外語也是出色,課餘隨德德瑪學韃靼話,去洋番通譯手下做雜工,學弗朗機話,都是有模有樣,而且對於讀地圖有特殊的才能,她的這些話不是發癡發懵,而是對自己未來的理性規劃,在買地,誰說這就不能成真了?
兩個小姑娘邊說邊走,李雙兒、楊愛陸續加入,還有不少十二三歲的小姑娘也一起過來上學,這幫小姑娘的年紀,大概在九到十四歲之間,多數都是姑蘇來人,住在城東一帶,而且有一個特點——李玉照這樣書香世家的女兒是少數,不是風月人家的養娘,就是開繡莊的、梳頭婆子家裡的後代。
這些人家,未必都住得起水泥房子,但卻一定要堅持住在雲縣,主要是因為女主人多數裹足,而雲縣是放足促進會的大本營所在,雲縣醫院是如今天下最好的外科、矯正醫院,手術也好、矯正鞋也好,雲縣這裡就是比彆處要好得多,因此這些人家寧可傾其所有,在雲縣買一個小院子,也不願意去彆處居住。
自然,能買得起房子,說明手頭還是有些積蓄的,也不是那些隻能住單身宿舍,或者多人租住一個小院子的人家可比,因此這些姑娘都穿戴得比較乾淨體麵。一路上還有不少剛斷奶的娃娃,在站籠裡大張著嘴,流著口水看著她們嬉笑而過,還有些五六七歲的小姑娘,剛開始上掃盲班的,對這些剛好差了一小輩的大姐姐充滿了仰慕,若能和她們搭上一兩句話,自個都能開心一天。
“吳香兒,你們小姊妹前頭去學堂了,你加緊走幾步呀。”
這些個豆蔻年華的小少女,也很關照這些三五成群,有些還梳著衝天小辮,留著童頭的小團子,這邊招呼著吳香兒快去找她的小姊妹,走幾步又叫,“竇小妹,你腳步慢一些些,吳香兒落在後頭了!”
竇小妹、吳香兒、卞賽兒,董惜白,這幾個姑娘都是六七歲模樣,平時也玩在一起,聞言忙手拉著手折回去,“香兒,你來啦,你病好了?我們都不知道,剛才也沒叫你——”
她們歡笑著,在大姐姐和街坊們的眼神護送之下,跑進就開在街頭的掃盲班裡去了,那裡陡然爆發出了一陣童稚的吵嚷歡笑之聲,李玉照等人則是繼續往前走,她們要的第三學校,還要再走大概十五分鐘的路呢。
“沅沅,儂啊哪能曬得嘎許黑的!又要遲到了,快點!”
又走了一條弄堂,便見到一個膚色如蜜的小姑娘,一邊咬著燒餅,一邊不急不慢地往前邁著四方步,一副磨磨蹭蹭的樣子,顧眉生噗嗤一笑,促狹地喊了一句——卻是和她們同船過來的小姑娘邢沅,幾人都看她和小妹妹一般的,時常在一起玩笑取樂。
邢沅剛乖乖地叫了聲‘姐姐們早’,吃她這麼一叫,渾身一個機靈,連忙急匆匆地跑了起來,身後書包甩得飛起,書本都要搖出來了,李玉照忙道,“彆跑,彆跑!”
話音未落,邢沅差點就撞著人了,還好她人小靈巧,側身躲過行人,咬著燒餅,小手在身側有韻律地擺動起來,配合足下發力,一溜煙就不見了人影,卻是跑得深有章法——她體育好,從小跟著巷子裡的哥哥姐姐們練跑步,在街坊的體育會上還得過好幾次獎金呢!
那行人本要扶她,卻被她跑得回不過神來,回頭愕然張望了一會,眾人見此,都是笑得前仰後合,那行人有些不快,瞪了她們一眼,嘴裡不知嘀咕著什麼,又轉出笑容來,向著旁人打聽道,“大爺,您知道有個兵爺叫曹蛟龍的,他家在哪條弄堂麼?嗯,我找他有點事……我是他朋友,他最近回來休假了……”
得了大爺的指點,他這才緊了緊長衫,快步折進不遠處的弄堂裡,叩門,“曹蛟龍,蛟龍兄弟在家嗎?”
“誰呀?!”
大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曹蛟龍搔著耳朵出現在門後,卻已經是滿頭汗珠,很顯然他早已起身,並且練過一通拳腳了,“——老吳!吳素存!你怎麼來了!哈哈,好兄弟!我們是多久沒見了!”
“老曹!——你可叫我好找!”
兩個年輕人立刻歡笑了起來,略加寒暄,把提來的禮品一放,曹蛟龍便豪爽地一揮手,“走,咱們一起吃早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