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佳大格格有點不好意思,但佯裝著不表現出來,反正貨郎大概也不知道,他寫了一張條子給她,又指了指圖畫上的鹵肉,佟佳大格格明白了:見條子給貨。
明日就有鹵肉吃了!
想著這一點,便立刻盼著明天到來了,她忍不住對第一貨郎露齒一笑,嘴裡禁不住地分泌著唾液,佟佳大格格連忙咽了下去,又指著還有貨的幾味點心,“甜的,鹹的?”
“這是燒餅。甜的,鹹的,用梅乾菜做的。”
不消說,這番對話下來,又學會了幾個漢語新詞,佟佳大格格很快就嘗到了又甜又鹹的梅乾菜肥肉燒餅,脆得咬一口直掉渣!
“好吃嗎?好吃嗎?”
身後的同伴已經迫不及待地在問了,佟佳大格格仔細咀嚼品味,“就是有滋味,從前從來沒吃過這樣的做法……”
甜鹹口,對女金來說的確是新鮮的,怎麼說呢,鹹,可又不是一味的死鹹,鹹裡還帶了彆的滋味,吃著的確讓人上癮,佟佳大格格第一口還有點意外,等到第五口、第六口已經愛上了,有心全買下,卻知道這麼做不合適,後頭還有不少人排隊呢,張羅這麼一會,彆人就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今日能預訂上鹵味,已經是意外的成功,還有三個月,可以慢慢來,一天吃一點,也比一口氣買許多,卻無法吃完,也保存不了,要麼壞了,要麼隻能到處分送來得合適。
雖然還沒嫁人,但她似乎天生就會持家,也懂得忍耐,佟佳大格格把自己買到的燒餅分給妹妹一個,又留了一個打算一會獻給帶她們南下的姨母,自己還舍不得走遠,在營門這裡徘徊著,聽著貨郎們賣貨,一邊吃也一邊排著彆的隊去看看彆家賣的什麼貨,今日還來了好幾個賣貨的女娘,她們的生意也很旺,學員們對她們普遍很好奇,很想多聊幾句,可惜她們完全不會說女金話,大家隻能筆畫著交流,從這點來說,第一貨郎的貨櫃真是做得最好的,這個人很有心思,就算隻做貨郎,賺的錢也會比彆人多。
沒有多久,第一貨郎的貨櫃又是空空如也了,但他並沒有急著離去,而是幫著彆的貨郎開始吆喝了,用有些蹩腳的女金話,告訴顧客這個東西是甜的還是鹹的,要多少價錢——並不是每個貨郎都帶了小黑板,他的小黑板便派上了大用場,價錢這東西,還是寫下來大家都能看懂,用嘴說的,總有些發音讓這些番民們一知半解。
“粽子——這個像糜子糕。”
用女金話和漢語結合,第一貨郎又介紹顧客們學會了不少的漢語新詞,同時也幫著彆的貨郎、貨娘們把貨全賣光了,大家看著都是滿臉的歡笑,學員們也心滿意足地拿著自己買下的點心,陸續返回自己的帳篷去了,這會兒正是最熱的時候,大家都聚在樹蔭下的帳篷裡躲涼,吃過午飯再午休一會兒,才會開始下午的勞作。
到底是南方人不怕熱,還是有錢賺,便是這樣的烈日也無妨呢?佟佳大格格好奇地注視著那二十多個男男女女的背影,隔遠跟到了營門處,還在眺望著他們的身影——她注意到,出了營門之後,之前接受過第一貨郎幫助的那幾個人,都掏出一些錢給第一貨郎。
是因為他幫著賣了貨麼?佟佳大格格的眼睛一下瞪大了,她搭起涼棚,非常好奇地試著在遠處辨彆那鈔票的麵額:好像是十塊錢一張的鈔票,一個人給了一兩張……喝,光是這個……這個謝禮,就有五六十元呢!
做生意真賺錢啊!
如果她沒有每天的勞作課,佟佳大格格是不會有這種感慨的,她隨身所攜帶的錢財,也根本不是她賺來的,是她通過繼承得來的財產——也算是嫁妝了,當然,和買地的物價相比,這筆財產很經花,但這隻是用來吃喝而已,出門在外,處處要花錢,佟佳大格格也不可能隻花嫁妝呀,她還是得可著自己的收入來花錢。說實話,一下買了五個梅乾菜肥肉餅,花了十五文錢,她還有些心疼呢,這就等於是把她今天的勞作收入已經花出去大半了。
做生意真賺錢啊!光是幾句幫襯,就有五六十元的收入……不對,這不是做生意賺來的錢,這是,這是知識賺到的錢!
佟佳大格格逐漸意識到,第一貨郎固然收入不菲,但和那一貨櫃的貨能賺到的錢比起來,這五六十元的謝禮,完全是因為他會說幾句女金話,幫著招徠了生意,進行貨郎和顧客之間的溝通——如果說做生意還要承擔風險,還要到各處去進貨,不是自己能夠效仿的話,用語言上的優勢賺錢……
這她也可以辦到啊!
第一貨郎會說很好的漢話,很少的女金話,就這樣都賺到了這麼多錢,那……佟佳大格格會說很好的女金話,如果她還快過所有人,掌握了漢話呢?她是否也能幫著其餘貨郎做生意,從中得到一些好處?
甚至——想得更大一點兒,培訓營隻是短期,三個月就結束了,這種語言上的優勢,也就隻能管用個幾天十幾天罷了,彆的貨郎也好,學員也好遲早都可以自行溝通起來的。但是……但是後續還會有族人源源不絕地過來進培訓營啊!
他們也是不會說漢話的呀!
隻要她先於所有人,把漢話和女金話都說得很好,賺不了漢人的錢,她也能賺後來那些族人的錢啊!她們之中,也有老多財主的!
佟佳大格格的眼睛越睜越大,她忽然間轉身往自己的帳篷裡大步跑去,熱鬨也不看,涼也顧不得乘了——在吃食上花費太多時間,於現在來說完全是本末倒置啊!現在多學漢話,以後還怕不能隨便吃雲縣的小吃嗎?!
大妃前幾天還說,女金的姑娘們以後可以進工廠做女工,都是自己人,她能幫著聯係,有什麼問題,狗獾阿哥那邊都能幫襯著……
從前在盛京,要聽她的話,不過是因為老汗的麵子,佟佳大格格不屑地哼了一聲:大家都是部落裡出來的,烏拉那拉都國滅了,人也離開了盛京,說話還這麼大聲?誰要做女工啊!賺錢的路子這麼多,不是都明明白白地擺著呢嗎?人家也沒藏著掖著,有心人來留意,可太多發財的辦法了!甚至……甚至她為什麼不能做吏目呢?買地那麼多女娘做吏目的,朝廷既然接納了女金人南來,那也需要會說女金話,出身本族的吏目來幫著治理他們啊!
雖然還沒換上短袖,但在這烈烈晴空之中,佟佳大格格的野心,也像是鑽出了厚厚的長袍,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解放,如白雲一樣,肆意地漫卷舒展著,向著青空無邊無際地滋長著: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老艾家得意了三十年,可建州女金,又不是沒有彆的姓氏,難道這個吏目的位置,就完全固定給大妃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