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小李似懂非懂,若有所思,她不由得搖了搖頭,“你啊,把自己當個店鋪的夥計,那你就一輩子都隻是夥計,可你要能看到,咱們的超市是官營超市,乾得好,若是被提拔為超市的管事,是有機會調出去直接做吏目的,那你看問題的眼光就不會這麼單純了……你接待的有些客人,能轉化為你這個月的績效,有些客人給你累積的,卻是很隱形的分數,什麼時候你要把這點琢磨明白了,咱們組長也就不會老挑你的刺啦!”
小李懵懵懂懂,似乎這才明白為什麼組長經常誇獎銷售業績不算絕對突出的楊小敏,自己有時候也能趕上楊小敏,卻屢次被組長批評為‘沒開竅’了,他緩緩道,“原來如此……超市售貨員,和商鋪夥計還不完全一樣,我這還是取錯真經了……我說我在工作日誌裡寫了,沒事就去碼頭商鋪裡琢磨彆家的夥計怎麼做生意的,組長給我打了下劃線,批示‘有勁,但弄錯方向’……”
雖說他對客人有點勢利眼,但待同事卻十分熱心,和楊小敏關係很好,也不怕露怯,因就這個話題虛心請教,道,“小敏,我心裡是這麼想的,咱們每個月除了底薪之外,還有接待人數、銷售業績這兩個考核指標,顧客滿意度是扣分用的,這個先不說了,銷售業績分了零售、批發,零售的算下來,如果筆數多也不比批發少多少,這個我也知道是為了鼓勵我們熱情接待零售客戶。但這個接待人數,因為是按人數算的嘛,我想的是,買不起的客人,能快些打發就快些打發了,人數湊多了,我每個月不也多拿點嗎?”
“那你忘了,我們還有個分數是組長評分嗎?這幾個加在一起才組成完整績效呢。”
楊小敏白了小李一眼,“組長平時雖然也在場子裡轉悠,但又不是時時刻刻盯著你,還不是看你的工作日誌,再結合平日裡的觀察,你對零售客戶不冷不熱,工作日誌也不會寫,這分數能高了才怪。就今天,雖然隻是些葛布,但裁得多啊,還順帶宣傳了金知府,你也知道,組長是最講政治的一個人,知道我們能按《吏目參考》的導向行事,等於他的工作日誌也有東西寫了,他不高興才怪呢。 ”
“原來如此!”小李感覺眼前有一扇門也是緩緩打開了,雖然這麼做有點虛偽——宣傳金知府,不是被金知府感動,發自內心的欽佩,而是為了在工作日誌上討組長的歡心,自己能多些晉升的機會,但正因為原因就是這麼真實,小李反而覺得很有說服力,金知府是挺了不起的,他也很欽佩,可要因為這個就逢人誇耀,那不是腦子壞特了麼?
“還是得和我們小敏姐姐學說話。”他趕忙把自己碟子裡沒動過的一大塊炸蘭花乾子撥給楊小敏,以為示好,又道,“但這個事,該怎麼宣傳,宣傳不宣傳,還是得因人而異是吧,比如說——昨天你不是接待了一隊要客麼,對香雲紗卻隻是說了幾句,就去講花露水、植物精油了——”
“那是自然,那隊要客是潮州來的吏目,過來參觀學習也想開超市的,你這人真是腦子一絲一毫都不打開,你也不想想,如今咱們廣府道的知府、知縣,有哪個不是年少有為的老虎班?越是看到年輕的,勵精圖治的,滿臉寫著要把自己這一畝三分地搞好的,操切的官,就越不能誇金知府,不能說香雲紗,否則他們心中怎是滋味?大家都是為了差事,宵衣旰食,就隻有金知府因為折騰出了香雲紗,一下就被捧得這樣高,眼見著就要飛黃騰達,被六姐額外栽培了……”
確實!自己還真是想淺了!
小李這麼一想,真覺得自己以前和盲人一樣,見事糊塗至極,隻能瞧見眼前極狹窄的一線天,便連額頭邊上的景色都看不見,便連自鳴得意的一套買賣用的話術,都是透著那麼的淺薄,簡直讓人發笑!也是後怕得出了一身的冷汗,又迫不及待想從楊小敏身上學會她這一套為人處世的本領,最重要的是想知道她的這些認識都從何處而來——難道就簡簡單單隻是看報麼?她倒是一向喜歡看報的……
但是,他也知道,這個不是說幾句話就能學的來的,還要耳濡目染,平時多留心楊小敏的行事——他們的組長,也是滿臉寫著上進,的確他按道理也很快就要獲得提升了,說不準下一個出去開超市的就會是他,到那時候,小敏姐被提升是十拿九穩的事情,小李的目標就是做好小敏姐的狗腿子,平時多聽多學。下一任組長他當不了,下下任他估計能有點指望。
“小敏姐,你多說說,多給我支支招——明日端州那邊也有吏目要過來學習,你說這香雲紗,我是該誇還是不該誇?金知府,該提還是不該提?”
楊小敏的確天生就對這些事情有興趣,隻是在從前,這樣的興趣有點兒三姑六婆的嫌疑,仿佛很喜歡搬弄是非,過於輕浮,指點江山也非女子本分。而在買地這裡,這種機敏的天賦,讓她在短短三年內便擁有了一個非常體麵的職業,她自己也對自己的進步十分自得,聞言便清了清嗓子,矜持地說道,“行吧,橫豎今日也沒什麼彆的事了,我便好好給你講講,如今咱們廣府道的知府知縣都是什麼來頭,有哪些是前途大為有望的年輕人,哪些不過是個過渡,其實,這些消息吏目參考上都有,隻是你從來不留心看罷了……你啊,想在買地有些建樹,也得知道咱們買地的年輕俊才都有誰,才知道你該向誰學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