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0. 誅奸臣,清君側! 京城.眾人 鼓敲起……(1 / 2)

買活 禦井烹香 5974 字 5個月前

“咚——咚——咚——”

沉悶的鼓聲, 從長安右門外路北方向遙遙傳來,引得胡同裡百姓們紛紛從屋裡出來,眯著眼向西北方向眺望, “還以為又是一個時辰了, 我還在那數著鼓數呢, 心思著我這一覺睡起來怎麼就要下坊門了, 看天色也還亮著啊——合著又是有人去敲登聞鼓了?這幾日都多少回了!”

“可不是!那登聞鼓院, 上回響起來好像還是去年吧?哎,也是世道變了!這要再往前擱幾年, 在這胡同住一輩子也沒聽見這登聞鼓響過, 一有人敲鼓,哪有不去看熱鬨的!哪和這幾年似的, 沒幾個月就得來敲一次,真不知道哪有這麼多的冤情可訴!”

“前些年是什麼?密雲那邊進京來告狀的?”

“好像是,誰知道呢,嗐, 反正還不是那些官官相護的把戲……敲了登聞鼓, 對方還毫發無傷,自己因為告禦狀進去受重罰的多了去了,要我說啊, 這規矩的根子早就爛了!當年鴻武爺定這規矩時,哪有人敢不當回事兒?登聞鼓一敲,多少人的烏紗帽就要應聲落地了。這幾年呢?人人想敲都能敲著玩兒似的, 這會兒有個事敲一下, 那會兒有個事敲一下,能有什麼用?我看除了自己充軍流配,什麼用沒有!”

“張大爺, 您是老京城了,還得是您見識高哇,連鴻武爺年間的事情都一清二楚的,那時候,您們家就住這兒了?”

“嗯哪!都是老輩人流傳下來的見識!那時候登聞鼓一敲,動靜那叫一個大哇!那官兒跑起來,官帽一顫一顫的,彆提多可笑,我已經是有孫子的人了,當年我爺爺就是這麼和我學的——”

拾掇著小板凳坐在門口,老大爺口說手比、唾沫橫飛,極是有興頭,一條巷子裡的人家,或有往巷子口蹭著伸頭看熱鬨的,或有長大了嘴,聽老人說得入神的,也有會心一笑,瞪那促狹鬼的——張大爺也沒啥大毛病,就喜歡吹個牛,和老人家較這個真做什麼?鴻武年間,這兒還叫大都呢,那時候登聞鼓,有是有,那是設在金陵午門外的,和如今這個登聞鼓院有什麼關係?

再說了,巷子裡幾輩子的老住戶也不是沒有,張家搬來的時候,張大爺十多歲了,反正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是吹唄。也就是那些後搬來沒見識的新人,還聽得這樣認真了。

這些心底門清的老住戶們,對張大爺的寬容中也藏了一絲對於‘新人’的優越感,不過,他們自己都未必能意識到這情緒的存在——對於這些不少是因為特科,因為掃盲班而搬到這條街坊的鄰居,老住戶們看似沒什麼可挑剔的,但多少也感受到了一點兒焦慮,他們似乎看到了新的上升渠道,但又因為種種原因沒有進入這個渠道裡,那麼,在心態上藏有一點兒疏遠,倒也無可厚非了。倘若真有鴻武爺再世,將世道撥亂反正,把這些冒起來的人給壓回去踩上幾腳,或許他們心裡還會暗暗覺得來勁兒呢!

“嗐!還不是為了南邊的事兒。”

他們也在低聲地談論著登聞鼓,“這一陣子就沒消停過,之前說什麼,謝六姐奪舍了皇爺他老人家,現在又有人說要‘清君側、誅奸臣’的,好多留了長胡子的老官兒,流著眼淚去敲鼓,還有人背了荊條,赤膊去跪午門的,還有好多人陪著呢,前幾日,午門前都拿障子圍起來了,不許窺視,就有人要跪到障布外頭,又被拉走了,這不是今兒就又來敲登聞鼓了嗎。”

登聞鼓院距離胡同倒也有一段路,而且根據前陣子去看熱鬨的經驗,內衛禁軍會出來趕人——而且究竟也看不到什麼,無非是有人過去敲鼓,然後曆數一些不知真假的錦衣衛罪狀,最後被拉走而已。這些罪狀論驚悚程度,還不如之前的妖妃奪舍說,再者,這幾年京城識字的人多了,買活軍還大發話本,故事並不稀缺,也不是從前那種戲文全講老一套的時候了,並非說是個八卦消息大家就流傳的。比如說,指責田任丘貪汙受賄,那絕對沒有妖妃奪舍說更激起大家的興趣——敏朝的官兒不貪那才是新聞那!

甚至說,田任丘裡應外合,其實是買活軍的內奸呢?哪怕是這樣的故事,實際上都有點兒老生常談的味道了,畢竟,裡應外合這是敏地武將往往背負的一種罪名,再怎麼講,罪狀上真沒有什麼罪名能蓋過妖妃奪舍,從故事性、驚悚性和合理性來說,這簡直就是一種全方位的壓製!

再沒有任何一個故事能比得過這條指責了,倘若連妖妃奪舍都沒有動搖皇帝的地位,引發什麼後續的話,那麼,憑借百姓們本能的推測,他們覺得眼下這些指控,大抵也是無法動搖田任丘的:雖然說不出其中的道理,但他們隱約也明白,錦衣衛靠的,始終還是皇帝那。京城有皇帝這幾年練出來的特科內衛在,那些隻會跪午門、敲登聞鼓、滿大街傳揭貼胡言亂語的文官們,還真能把天翻過來不成?

“帶走了,帶走了。”

過了一會兒,年輕喜事,腳力也壯,趕去登聞鼓院的幾個年輕人氣喘籲籲地回來了,都是爭相說著,“果然帶走了,也趕人了——還是在說江南的事情!說是要請皇爺出麵辟謠,說沒有把江南賣給買活軍,大罵田任丘賣國賊!要請皇爺殺了田任丘,還有人說,寧要九千歲,不要田任丘!”

“九千歲是誰?”

不過是幾年功夫,竟然已經有人不知道九千歲了!由此也可見京城這波瀾變換有多麼壯闊了!隨著九千歲倒台,葉大人無法處理特科和老臣的矛盾,請辭在京郊養老,如今活躍在京城政壇的風頭人物已經完全換了一批。包括從前以田任丘為首的五虎等人,除了田任丘顛撲不破之外,其餘人也都各有際遇,並非都是一路平順高升。十年前如雷貫耳的許多名字,如今已經難以引起百姓們的反應了。

“九千歲……九千歲在的時候,那時候就覺得朝裡挺亂的,可現在看來,那時候反而還太平些,如今啊,可是亂得一言難儘了!唱哪一出的都有!”

萬萬沒想到,這會兒張大爺說起九千歲,話裡居然還有點懷念的味道,大概,他懷念的也並非是九千歲,而是十多年前的自己吧。十多年前那種壓抑的政治氛圍,早已被他這樣的平民所淡忘了,十多年來,京城逐漸的改變,也不在他們的關注之中。經過時光的淘洗,他們記得的隻有過去的那些好處,比如說……

比如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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