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0.融合、擴大、消亡?(1 / 2)

買活 禦井烹香 7057 字 6個月前

“建新的情況, 還是要比敘州生番好一些的,畢竟彼此語言相通,又是同族, 風俗也是相似,這就要比敘州的開局好得多了。再有一句話越發說破了——敘州雖在川蜀, 但遲早歸於王化,處處都是比量著買地來的。建新還算是女金地方,規矩上似乎也沒有那麼嚴格,這方麵的考慮就要少得多了……”

和周老七預想的不同,他和老汗竟算得上是相談甚歡,並非除了泛泛問候之外, 便無話可說了, 相反,光是談到教化生番, 這就不是一句兩句話能說完的, 周老七明顯感覺到,建新這裡急缺人才、廣開言路, 對於一切於他們或許有幫助的建言, 都以如饑似渴的態度去吸收,這種開明求變的氛圍甚至連老汗都完全滲透到了, 整個衙門透出的活力, 並不遜色於買地多少,這也讓他對建新的前途多了幾分看好, 心道:“莫要看如今領地小, 又是苦寒之地,萬事最難得的就是一個誠心,至少, 我雖然沒見過布裡亞特的韃靼人,但女金人要比哥薩克人有前景得多了。”

兩人談了半個來時辰,周老七也不曾藏私,把敘州消化夷人的策略倒了個底掉:其實也很簡單,就是恩威並施,掐住他們最想要最稀缺的戰略資源,以此作為獎賞,再略給予一些他們理解中的奢物——對夷人來說,往往是美食美酒,這一點相信在遼東也一樣,建新這裡還有一個是非常管用的資源,可以用來拿捏生番,那就是周老七這一冬天走來最深的感悟——取暖資源,用這個來拿捏生番的話,相信也是無往而不利,很快就能消化掉一批人。

“萬事開頭難,有了這第一批,後來就越發容易了,因這批人他們做事比我們更方便,對後來的生番更能打交道,更容易獲取信任。這樣人越來越多,建新的規矩和教育無形間也就廣泛地推開,等到它成為主流以後,新來的生番自然而然也會感到一種動力,去主動地向文明靠攏。”

其實,這都是跟著買地學的手段,就算沒有周老七,難道老汗就不能從南下的女金人裡得到反饋嗎?無非是周老七來了以後,從另一個視角印證了一下,同時也提供了一些經過驗證,讓建新這樣的外藩容易效仿的手段而已,老汗感興趣的,還是如何懲戒觸犯規矩的生番——是嚴苛還是保守?如果過於嚴苛,觸犯了買地的規矩,那在買活軍入城之後,有對此追責麼?

“這是沒有的,除了複興會之外,沒有什麼彆的吏目因為處死、鞭責夷人而受了追懲。”

有了這句話,顯然建新的高官就都鬆了口氣,看著要放心多了——尺度已經畫出來了,他們也感到鬆開了手腳,至少有了個標杆可以去參考。老汗沉吟著沒有說話,坐在他下首的一個中年漢子對周老七笑了笑,道,“六姐英明!周主任,也不是我們女金人天性殘忍野蠻,隻是那些生番——”

“我懂,我懂!”

周老七如何不懂,他也是和夷人打過交道的,大家一個對視,就都能明白彼此的不易,一直沒有說話的勇毅圖魯也道,“有些蠻子,真是如畜牲一般,不打痛,不知道規矩!就像是我們收服的那個艾放羊,他是吃了我們的饅頭開化的麼?不啊,這不還是先挨了一炮麼?沒有大炮,隻有饅頭,哥薩克人就會把你全家殺光,饅頭全都搶走,有了大炮和饅頭,這些人狼才會老老實實地舔著殘渣剩飯,慢慢地從狼變成狗——可他們那一族的羅刹血裔,說不得永遠都是畜牲,根本就教不成人!”

作為衛拉特女金的盟友,這兩個台吉在建新自然也受到了相當的禮遇,和老汗彼此還認了乾親,也叫一聲‘童阿布’,這種乾親,韃靼人不以為是折辱,雖然是認了爸爸,但彼此相隔遙遠,又管不到衛拉特,再說,以老汗的成就,現在式微的韃靼部也不能不佩服他的能耐。

之前勇毅圖魯等人在建新停留時,彼此就混得很熟悉了,這會兒一開腔,建新這裡的老艾家人先顧不得誇他漢語的進步,紛紛忙問道,“哥薩克人?說的可是在烏拉爾山以東,在羅刹國做遊俠的那幫人?他們怎麼跑到你們半路上去了?!”

這可就有得說道了,大家指手畫腳,把周老七夜遇羅刹貴人,又有一支哥薩克騎兵襲擊參園,被馬翠英一砲轟散了的事情,告訴給建新眾人。當然,還有艾放羊所說的北海圖謀,眾人聽了,都是麵色大變,剛才和周老七對話的二貝勒道,“去年冬天特彆冷,我們的卡倫額真隻在礦山周圍巡邏,沒有去到遠處,也不曾發現北蠻子們的痕跡,隻知道的確有些哥薩克人越過烏拉爾山,在北海周圍勒索那裡的韃靼牧民,而且他們的武器的確很不錯,都有火銃,韃靼牧民幾乎沒有還手之力,至於說在周圍建堡壘,這個事兒,去年秋天都沒有聽說……”

他請示性地望向了老汗,老汗沒有絲毫猶豫,“派人騎上快馬,去北海打探一番——帶上科爾沁來的好漢子,如果北海的韃靼親戚想要遷徙,就帶著他們往建新來,小心些,見機行事。若是哥薩克人都有□□,那可不能正麵和他們打。”

“哎!”二貝勒立刻應了下來,站起身就出門去吩咐了,過了半個多小時,他回來把屋裡一個二十啷當歲的年輕人也叫走了,顯然他也要跟著卡倫額真一起北上,周老七看了馬翠英一眼,馬翠英也對他點了點頭,兩人都想到了之前談到的白山人熊事件:

女金的貝勒、貝子,這時候都是有能力者的尊號,因為血脈尊貴者可以說遍地都是,大家都和老艾家沾親帶故的,倘若辦事混賬、昏聵無能,那就算曾經有過封賞,也會被追回抹掉,哪怕是老汗的親子,也隻能叫阿哥。這種嚴格治家的風氣,好處一直綿延到了如今,就算遷徙到建新,規模嚴重縮水,治理人才確實不夠用,但家族的武德還是很充沛的,就算要長途奔襲,且有強敵等候,一屋子人也不見絲毫懼色,談笑風生地就把事情定了下來,還不如教化生番讓他們感到煩惱呢。

“也就是這般,才能在通古斯站得住腳,不然,哥薩克人來衝幾次,就得生出亂子來。”

當晚,他們就宿在了金帳水泥屋裡——建新接待使節團就和接待自家親戚似的,客人來,騰幾間屋子出來住,原本的主人就去彆人屋子裡擠擠。這樣做雖然體現了建新的局促,但也不無好處:屋子都是熱的,炕也很暖,這會兒雖然開春了,但夜裡還是接近零度,使節團一路北上,睡的都是雪窩子,就靠烏拉草氈子隔濕保暖,重新睡到炕上,還有充足的熱水能充分擦洗(建新還沒建澡堂子,主要是冬天保暖不好做),已經很舒服了。

周老七和馬翠英倒沒親熱,而是頭挨著頭說悄悄話——女金人不知道有沒有這講究,但有些地方是忌諱夫妻做客時同床的,這也不好問,兩人索性就不觸這個黴頭。周老七對馬翠英道,“不過,建新現在彆的都還好,就是人口少,我估摸著,你們這些野人女金的部落,以後都會被當成自己人,歸在老女金裡。”

“不然,他們人手本來就少,倘若再把北海邊的韃靼人招攬過來,就更不多,再還有一點很致命——當時婦孺都多南下了,建新這裡男多女少,就是要生都沒人生,再說,等到孩子生出來長大,都多少年後了,不把你們鄂倫春人、黑金人這些遠親算進來的話,他們都不敢叫韃靼人過來,彆到時候,建新變成韃新,成為韃靼人的城市了。”

“我可不是鄂倫春人,我隨我娘,我是漢人!”馬翠英擰了周老七一把,又咯咯笑道,“不過要咱們的孩子將來能做鄂倫春的官兒,那我就是鄂倫春人——我隨爹,我們的孩子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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