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2.葛布、香雲紗、筒裙(1 / 2)

買活 禦井烹香 7681 字 6個月前

其實, 倘若不是還要回家送信,以及去銀行兌出鈔票來,這兩人從大超市出來, 到臨時布市的距離也不會很遠——這臨時布市, 其實就是從大超市旁邊規劃的商業街中臨時截取出來的,這裡街道兩邊的店鋪, 都是買活軍的官產,租賃給商戶做經營之用,而且形成了行業區分, 有‘紡織品一條街’、‘乾海貨一條街’這樣的分彆, 俗呼也有‘布市’、‘海市’的。

本來麼, 馬路兩邊都是過車的,但如今大超市被征用做展覽會了,原本裡頭的貨架, 除了搬遷進倉庫之外的,還有一些商家,便被安排著在馬路上臨時設攤點,把馬路封了, 不過車,又征集巧匠在馬路上方臨時架起竹棚來, 各家都統一買了油布, 蓋在竹棚上方, 這樣便可以遮陰擋雨,而且還能把生意繼續做下去:展覽會期間, 生意隻有更活躍的,這些民間的小商販了,有遊客來照顧生意, 而本來就有資格在超市設鋪位,擁有貨架的各地廠家,他們的大宗買賣也需要地方來談,貨物也需要地方來展示,就算自己還另外有場地的,也不排斥在臨時布市這裡多設一個展覽位,這路子,多一條是一條麼!

這樣一來,這臨時布市便十分熱鬨了,展覽會還沒開幕,便已經門庭若市了,從最上等的京城織造貢品,再到陝南古法綢緞,買地這裡新出的香雲紗,以及各種地方出產,質量不一的棉布、油布、葛布、麻布、紗布等等,一切花色,一切質料,幾乎都能在臨時布市這裡找到供貨商,如此洋洋大觀的景象,也是令人驚呼道,“恐怕昔年大糖的東西二市,也不過如此了吧!”——可這也還隻是布市而已,彆的尚還有呢!這就已經能和東西二市相較的話,真不知道整個所有臨時市場統禦在一起,會是多麼巨大的規模,又該如何形容了。

“據如今曆史係的考證,昔年長安極盛時,也不過約70萬常住人口而已,如何能和如今的羊城港比較?說句拿大的話,有了羊城港,看雲縣便覺得城建布局還是小了,可便是雲縣,在辦運動大會期間,也要承載約七十萬人口,那才多大的地呢!如今眼下這羊城港,在住人口應該輕鬆是破百萬了!依我看,等到這多層樓房發展起來,破二百萬都不是問題……那又怎是長安的東西市能比較的呢?單人口規模就比不過啊。”

“這也是這千年來,農業技術極大發展的原因,就不說六姐帶來的那些仙種,就是敏朝,其實農耕技術和工具,和糖比也有了極大的改變,糖時曲轅犁有沒有普及開來,目前說法還不明確哩!”

“你瞧,天邊那小黑點,是不是就是洋人畏之如虎的所謂黑天使?在美尼勒城建了奇功,殺敵無算的仙器?它此時飛起來是在做什麼?監察各處的異動麼?!倘若我能蒙上恩賜,造出一台黑天使的話……”

“或者也在記錄城內的盛況,準備等定都大典的時候放映出來呢?”

楚細柳也顧不得細聽,匆匆往東門趕去時,猶然能時不時地聽到類似的議論,這一陣子,這種學究氣十足的討論,在羊城港繁盛地,那是隨處可見的。畢竟這裡有買活軍大學,許多人一肚子都是冷僻知識——說長安人口規模的,曆史係學生無疑了,說曲轅犁什麼的,一定是農學院的。

想造黑天使的,那十有八.九是機械係的,隻有想看仙畫放映的,大概是個富家公子哥吧,卻不容易判斷大學專業。楚細柳和這些人擦身而過,絲毫未曾分心——這些人如今和她暫不是一路,這都是生活無憂、前程遠大的,而楚細柳現在還要為自己的生計而奔波哩!

買地這裡,注重時間,每到整點報時,這是裡坊間隨處可見的習慣,越是商貿繁盛、工坊林立的地方便越是如此,計算到崗、下班的時間都在這鐘聲裡。從清晨五點開始,就有晨鐘,或者是街坊的搖鈴人就出動了,到處地搖起鈴來。這樣大家才好安排自己的時間,不然,工人也不知道自己何時應該到崗,何時應該從家裡出發,何時下班去吃飯,何時去上課……

對時間的精確把握,已經成為了買地生活的一種必須,因此但凡是有些家底的階層,泰半都要購置鐘表,這座鐘都有一個單獨的座鐘市場,各地的座鐘師傅也非常吃香,是機械係一大就職方向,尤其以女師傅或個子纖小靈巧的南人為多,這是因為座鐘的機械原件都非常的精細,修繕時手指細長者有格外的優勢。至於說更上等的階層,能擁有買地從前頒發的仙器腕表的,如今也都是大有身份之人了,而且,十幾年過去,這些腕表有些已經不準,或者滅失了,存世而仍能計時的腕表,價格越來越高,市麵上甚至可炒到萬兩銀子以上,一般的百姓就根本沒有擁有的念頭了。

這臨時布市這裡,本來是街坊搖鈴的,改為臨時布市之後,規模擴大,搖鈴人要把聲音傳遍鋪位有些困難,衙門便搬來了兩個大鐘,一東一西各架在入口處,準點敲鐘。楚細柳緊趕慢趕,總算在四點鐘聲還沒落定之前,趕到東門,魯二已經到了,抱著手臂站在那裡,來往行人,都不敢上前和他挨擦。楚細柳見了,也鬆了口氣,心道,“出入羊城港市場,有魯二哥幫忙,當真緩解不少擔憂。聽說這一陣子,羊城港客人太多,外來人口集聚,布市裡小偷又多起來了。”

這小偷小摸的事情,和繁華市場就猶如光影的兩麵,自然是相伴相生的,雖然買地這裡刑法嚴峻,偷兒一被抓到當場,人贓並獲的話,立刻就是送走苦役,絕不可能短期內還把他放出來。但要知道,這人贓並獲四個字可是不容易做到的,因此漏網之魚還頗是不少。

尤其是一些孤兒院的幼童,平時做報童來工讀的,因為長輩照顧不過來,染上手腳不乾淨惡習的人,不在少數,因此市場對於聘用這些幼童跑腿,一直是頗有顧忌的。反而是在居民區走街串巷的賣報送信,這行當用起他們來不必擔心這個。

這還養成了市場內,小額交易現鈔結算,大額交易用記名支票,現場去銀行交割的習慣,楚細柳在紹興經營廠子,對其中的講究相當了解,到了羊城港這裡,便是規矩有所出入,但也能適應過來——這樣看,魯二的存在便很有必要了,如她這樣第一次上門談買賣的,先要一些現貨回去小規模試做的話,是要現鈔付清的,有過一兩次來往,訂貨數額又大了,店家才願意和她去銀行交割記名支票。所以,現在魯二懷裡還有一萬塊現金的,這要是楚細柳揣著,以她如今的財務情況來說,難免惴惴,魯二習過武,耳聰目明,又人高馬大的,那些偷兒也是欺軟怕硬,很少敢主動招惹魯二,被偷的風險可就小得多啦。

所以說,一般的豪商也好,敏地的貴人也罷,都喜歡聘請武師,真不是沒有道理。楚細柳見張九娘使喚魯二,心中也十分羨慕,暗道以後若服裝廠做起來,也要找個一兩個武師傍身。不過,魯二也就隻能起到護身之用,對生意上的事他就半點也不懂了,他也一句都不多問,隻是跟在楚細柳背後,看她一間間鋪子看過去,大多數都隻是駐足片刻,偶然有見到葛布,停下來拿手撚一撚,問問產地也就離開了。

倒是楚細柳,因為魯二實際上是張九娘的耳目,再加上哪怕魯二不回應,把話說出來也能清晰思維,三不五時還和魯二解釋道,“這葛布從前是雷州最上乘,瓊州也多有織葛布來賣的。但正因為這兩處的葛布名聲在外,價格被炒得很高。實在這種布匹紡織起來難度不算太高,主要還是看葛麻的質量和染色的牢度。”

“如今開拓南洋,雷州、瓊州很多客戶人家都搬遷去了南洋,我們漢人新民和南洋土著不同,是一定要穿衣服的,這棉布和葛布比起來,在南洋天氣裡便是葛布占便宜了。所以南洋葛布如今也是盛產,價格還要便宜不少,隻是質量難免就良莠不齊了。還有西南百族,也多有紡葛的習俗,這些百族人的婦女,一般來說都非常的勤快,遷徙出來之後,屋前屋後總要種一些樹木,有做調料用的什麼臭菜樹,用來捶著吃的青木瓜樹,染色用的芒果樹等等,葛麻自然也少不了!”

“這些婦女,也會紡些土葛布零售,這種土葛布就更便宜了,不過有一點,隻能買本色,但凡是染色的,都會褪色,因為他們用的都是植物染料,色牢度不好。偶然有一些紮染、蠟染的布,那就多是她們從老家帶出來的老布了,買地這裡染房不多,都是在廠裡染了,他們便多改為織本色布。”

“這種本色布,雖然做一整條裙子,灰突突的不顯眼,但拿來做內襯、封邊、抽繩的料子,口袋的裡料,卻是合適。其餘葛布我們在市場上看到好質量好顏色,價格合適的也都可買一些。至於香雲紗,這個就沒有辦法,隻好到廠家檔口去了,這個是敬州特產,彆地雖然也有,但產量稀少,一般我們在羊城港看到的香雲紗檔口,都是敬州紡織廠供貨,質量和價格都相差無幾的。私家做香雲紗的工坊,現在還很少,質量和價格也都不能和官廠相比。”

私人的廠子,要和官廠競爭,其實是很難的,這官廠的布料,生產規模和銷售渠道就都不是私人廠子能比,又時有技術創新,可以降本增效,名頭也響亮,大家都更認官料。就和以前喜愛官緞、官錦一樣,非得是要到官廠的產品質量差、審美落後,不受大家中意了,才有私人廠子起勢的機會。楚細柳對此的感受是非常深刻的,從前她開服裝廠,是撿官廠的剩飯吃,現在重新做衣服,定位一上去,立刻也要找官廠出品,這都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兩人這裡,便先去買香雲紗,要看香雲紗的存貨來決定產量,再去決定買多少葛布,果然,走到香雲紗檔口一問,隻有四匹了,而且到貨時間是未定的。“如今這香雲紗,天紗的名頭打出來了,實在是太好賣了,尤其是近日城中商貿雲集,對於買地自產的紗料都感到好奇,雖然價格高昂,但一看之下,滿意非常,慷慨解囊的豪商也有許多。還有人想大量訂貨的,都無法許諾交貨時間,我們敬州紡織廠的香雲紗,如今都不訂貨了,現貨現賣,也不預留,也不賒欠,一匹以下的交易,也不去銀行,都是現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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