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7.學校醜聞(2 / 2)

買活 禦井烹香 9350 字 5個月前

方密之也知道,冒辟疆雖然也有風流曠達的一麵,但於正事還是很有抱負,並非一心風花雪月的公子哥兒,聞言歎道,“你這一說,我也放心多了,不然,平時酒後那些抨擊校園時政的狂言說多了,還怕你當真了呢!”

所謂的抨擊時政,主要是抨擊校規中對於男女交往嚴格的限製,以及時政中對於婚齡的規定。這群新倫理論者,支持的是‘解開必要之外的全部束縛’,因此也反對限製男女的自由來往,譬如說,滿婚齡之後,未婚懷孕,那補了婚書,同休了產假即可,為什麼要在道德上予以抨擊呢?男未婚女未嫁,就算發生了什麼,這也是他們的自由,隻要兩廂情願,何必置喙?

至於男女的婚齡,他們認為也很不合理,因為生物學中,認為滿十八歲就是成人,那麼從生物的標準來說,應當把婚齡定為十八歲,而買地的刑事重罪全責年齡在八歲、勞動年齡在十三歲(十三歲以上從事勞動可視為全工給付報酬),都遠比十八歲、二十三歲、二十五歲為低,也就是說,一個人能殺人、能做全工,能對自己的生活施加這麼多重要影響的時候,卻依然不能成婚,以社會道德而論,就是依然被視為沒有交.媾的資格,這無疑是極不合理的。在社會實踐中,增加了極高的成本,這和新倫理的理論存在了相當的抵觸。

方密之就理論而言,讚成這樣的觀點,但真要隨著自己的理念在校園中到處拈花惹草,成遝的簽‘同意書’,這樣的事他可做不出來,這麼一想,歸根結底他也不算是完全知行合一,堅持了新倫理的主張。一群生活在同齡女子之中的少年學生,酒後發發牢騷是一回事,當真了去實踐,那就是純傻。眼看冒辟疆還不算是傻到家,他也鬆了口氣,“辟疆,我也不是不相信你的自持,話趕話說到這裡,我便僭越一問了——在你,是君子之交,不曾越禮,你能擔保那些師姐妹裡,沒有一二個心思纏綿,以情為主,對你糾纏不休的麼?”

“倘她一腔情思纏住了你,延綿不放,你……能把她娶回家中,叫她做你的妻子麼?”

冒辟疆不假思索,脫口而出道,“這怎麼成!我們家怎麼說來也是書香世代,名門之後——”

他的話斷在口中了,這一刻,那謫仙人一般優美的風姿,似乎也染上了熱浪天氣之中的一點油垢,有些失色。方密之和他對視片刻,微微一笑,率先偏轉了頭去,道,“這也是人之常情,辟疆,實則我又何嘗不是如此?我們所有的一切,都是家人苦心孤詣的栽培,於終生大事上不能不考慮家人的意見。”

“且如今又非從前,那些名門淑女,也以六姐新風感召,不似從前那樣困守閨中,隻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對於未來的丈夫,也有些要求,是從前的想法不會被重視的,從前,如我們這樣的少年秀才,往返江浙,難免出入花街,和一等名妓詩歌往還,引為風流美事,與姻舅兄之間以歌伎美姬相贈,也是尋常,這樣的事情,如今還能有麼?自然是不曾有了,往外來說,就還有女子願意重操舊業,也要被衙門狠狠打滅了去。往內而言,以往我等出入秦淮時,家中那係出名門,相夫教子,量家中之力安置夫君嬌寵的閨秀正妻,如今也早已消亡啦。”

“昔時景況,本就難以再現,金陵城中,秦淮河也已經是畫舫蒙塵,其中的佳麗,早已都有了自己的新生活,舊來的一點返照,又何必流連呢?須知道,世間取巧之法,泰半都有隱患。我知道,你是在舊時富貴風月中長起來的,難免對舊風多有留戀迷醉,想著隻要謹守自身,偶爾淺嘗輒止,發乎情止乎禮,也是兩全其美的事情。”

“又滿足了心中周旋花叢的願望,又不至於連累自身。可就算那些師姐妹未曾糾纏於你,你也到了說親的年紀,那些世交家的姑娘,便是依舊被父兄介紹給你,但聽聞了你的風評,她們對你又會怎樣想呢?如今時興的,可是婚姻自主,她們自己不點頭,難道家裡人還強迫她們麼?鬨出去,是多大的醜聞?”

這番話,算是推心置腹了,冒辟疆聽著,怔怔竟不能答,麵上神色變幻,似乎有句硬話要出口,卻終究還是沒了底氣——像他這樣舊式的貴公子,所有風流韻事的根底,是在家中要有一個係出名門的賢良太太,這一點真是被方密之給說著了。那些和當世名豔之間纏綿悱惻的情事佳話,不過是消遣點綴,真要說妨礙到他正經的婚事,一被點破了其間的利弊關係,又哪有不悚然而驚的道理。至於說這種根深蒂固的歧視,是否違背了他所鼓吹的新倫理論,自身利益在前,一時間哪裡還想得起這裡呢?

方密之說到這裡,也不再言語,隻是低頭吃茶,心道,“人情人性,真是無味的東西,世上哪有真正的謫仙人,辟疆還算是好了,一點小心思而已,其餘那些當世名家,扒開了看……哼!隻叫人惡心!”

“這世上,最是文人可惡,文雅背後,往往粉飾的是更自私、更自命不凡、更醜惡更下流更赤.裸的人性缺憾,要我說,搞藝術的沒一個適合結婚,還是搞工程的最實在些。”

想到這裡,更是認為自己擇選理科,一點錯誤沒有,這人要纏綿藝術,長期下來,不廢也是廢了,不由也更期待起展覽會之行了,又自我反省道,“新倫理論這裡,以後還是少參與,這些人,包括我自己,口中喊著新倫理之外,一切都是廢紙,細究下來,真能做到的又有多少?不說彆的,我看,就說願意娶那些風月女出身的師姐妹為妻的,十個裡也一個都沒有。”

“還是機器最好,機器可沒有虛偽的人性,是什麼就是什麼。這一次展覽會,首先要仔細看看我們買地自己的展位,除此之外,若有的話,還要儘量多看一些海外洋番的匠作之物,從他們的手藝裡,說不得能得到一些啟發,方便我們把書裡的圖紙落到實處中來。最後才是看各地的風物,嗯,還有敏朝的工業品也可看看……說起來,敏朝皇帝都微服私訪了多次了,也不知道六姐到展覽會來看過了沒有!”

“按道理,這樣的熱鬨,不看簡直就不是人了,不過六姐在第一次運動大會上就遇刺過,展覽會人頭湧湧,不知道會不會有所顧忌……”

他這裡正在天馬行空的瞎想,剛好想到行刺事件時,院外突然吵嚷起來,搞得方密之嚇了一大跳,和冒辟疆對視一眼,也顧不得之前說的那尷尬話題了,都忙跑到院門邊上,果然聽到對街巷子裡一片尖叫聲,道,“殺人啦!殺人啦!好多血呀!殺人啦!”

這至少是在鬥毆了——見鬥毆而喊殺人,這是常有的事情,方密之和冒辟疆至此還算是沉穩,但開門循聲走去時,卻都是麵色一變,隻見那小巷中一個小院子,門扉開了半邊,其中伏了一人,底下湧出血跡已經泛黑,又有隱約異味傳來,赫然竟真是有人被刺死了!

冒辟疆嚇得倒退了幾步,一把抓住方密之的胳膊,牙關咯咯打戰,一句話要說說不上來,結巴道,“這是——這人——我認、認——”

沒等他說完,身邊已經有人叫了起來,“是大學生!”

“是金融係的吳公子租住在這裡!呀!死的好像還真就是他!”

金融係的吳生?方密之微微一怔,隨即心中一沉,看了冒辟疆一眼,見他麵色青白,不住點頭,也明白過來:這就是同樣也支持新倫理論,雖然沒有謀麵,但卻也互相聽說過。吳江一係,葉家、沈家老親吳家的那位公子吳生!

好端端的,他怎麼死在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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