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金逢春算賬臨城縣.金逢春 女娘交流(1 / 2)

買活 禦井烹香 5658 字 5個月前

金縣尉被迫進步, 內心感受隻怕是五味雜陳,像他樣的中低層小官僚,捐官與其說是有什麼雄心壯誌, 不如說是家族決策,金家有個官在, 迎來送往便有幾分體麵, 且生意也好做一些。金縣尉的才能足以勝任自的職務,但野心卻遠遠不如女兒,他或許不是不白謝六姐的種種用意, 但卻覺得麼中中庸庸地混日子也沒什麼不好的:買活軍好,那末金家也差不到哪,總能跟著喝一口湯, 若是買活軍有一日不好呢,金家到底也沒有做過什麼格的事, 不至於被官府特意追究。

是中年人特有的一種混日子的思想, 或許不能說錯, 但金逢春卻覺得父親沒遠見, 她大費唇舌, 希望金縣尉對生活成本的上漲有準備。“便是爹爹考過高級班, 能做縣尉, 那麼一天開多少錢?如今一天能開到一百那算是高的。便按一個月三千來算,夠用什麼的?雙喜、雙紅、忠伯、阿富,我們家至少也要四個下人, 並廚子、廚娘兩人, 六個人哪怕隻讀初級班,一天二十五,一個月便是四千五百!不吃飯麼?不穿衣麼?”

當然, 金家在不止金縣尉一個人掙錢,而且下人們拿的也並沒有麼多,但在金逢春來看隻是時間問題,在買活軍的統治下,生活水平提升最多的其實恰恰是徐地主樣的有地家庭,他們把田產變之後能收一大筆錢,用錢來做生意,進項豐厚不說,而且因為原本的生活習慣沒有改變,生活成本比金家樣的官僚家庭要低得多:徐地主家是沒丫鬟沒小廝的,他們家的地雖多,但以前不做生意,每年的進項也有限,從社會層次來說,也並不需要雇人來維持體麵,就是鄉下地主的生活式,雜活家人分著做,兒子女兒不得閒,到農忙時節家人要回村給長工保證後勤。

麼一來,他們就不用承擔暴漲的人工成本,但金家卻不一樣,原本金家的日子比較好過,畢竟金縣尉除家寄來的用度,有在縣尉任上的孝敬,陪嫁幾間鋪子的息,而他們家六個下人的月錢開發加在一起也不到四兩半。其中丫鬟小廝是用養子養女的名義收進來——聘用丫鬟,簽的契書上往往要言月錢,而且約滿可以辭工,但收養子女就不同,主動權完在主家,給不給錢,使用多久,放走後是否能找麻煩……看主家的心,因中低層人家,雇工有限時便喜歡用收養子女的式,隻有高門大戶,奴仆如雲,才會認真簽賣身契。

買活軍來以後,一切和從前不同,首先,外頭多多工作崗位,其次,有人要受到培訓,金逢春發上課是世上最可怕也最有用的手段,奴仆一旦上過課,知曉世間最基本的知識,心思便會活絡起來,他們前的忠心或許完是於對外部世界的恐懼和無知。一旦他們開始上課,信息——買活軍教曉的個新詞——開始流動,那就幾乎沒有什麼力量能阻止他們為自盤算。

活,外麵是儘有的,報酬,外麵是比在家要多的,就連住處也快就要有——買活軍在城外開辟空地,打算營造一批新屋子,屋子小,是連成一排的磚屋,但男女是分住的,而且聽說打算嚴格看管,月租也非常便宜,一個月隻要一百,不過是一個最低級的雇工四天的工錢!

即便是樣小的屋子,對雙喜些丫鬟來說也是居住上的提升,些丫鬟雇工在主家哪有自的屋子,甚至沒有自的床鋪,在買活軍到來以前,她們就睡在床邊的腳踏、閣樓中的衣箱上,有些夏天就睡在堂屋外夾廊地上,冬天藏身牆洞,每日起來疊鋪蓋,身無長物,連一點自的地盤沒有。雙喜沒說,但金逢春知道她熱切地期盼那屋子快些蓋好,她寧可到時候每日來金家上工——或者既然踏一步,為何不更進一步,到買活軍要開辦的紡織廠做工呢?

到年的個時候,雇工成本勢必會大幅上升,金家要麼就是完放棄自的生活習慣,削減雇工人數,要麼就是提工錢,而且工錢要提得比二十五更高——二十五人家可以紡織廠做,那有提升的希望,在金家一輩子是服侍人,用金逢春些日子從書和那些買活軍口中學到的新詞來形容的話……要買斷機會成本,勢必要給溢價。沒有三十,難留住人。

雖然買活軍來以後,生活上多許多便利,但要維持一定的體麵,依舊是需要雇工的。每日官房要倒、爐子要升、飯要做、柴要劈、衣服要洗、水要挑,有老祖母要照顧。徐地主家人口多,粗活是分著做的,幾個兒子早起挑水生爐子劈柴,女兒媳婦倒官房洗衣洗碗,徐買菜做飯——他們平時吃得也粗糙,些事不耽誤他們上工。但金家能行麼?金一輩子沒有親自下過廚,金逢春也沒倒過自的官房,她那幾個哥哥不提也罷。他們能把自的鋪蓋疊好,金逢春能給幾個哥哥做些小衣服就算是勤快。

再說,有個老祖母在,一輩子習慣殷實人家的做派,到老要忙自的內務?

雇工是一定要有的,工錢再漲也要有,想要通過其餘手段不漲工錢留人,在以前倒是有許多辦法,在則完闕如。

雇工有,城新開的炸雞店,不光顧一二像話嗎?徐地主自捧著炸雞架站在門口吃,金縣尉便要買回家偷偷吃,他們若是到店也隻會買炸雞腿……是放不下的架子,而且城花錢的地如今越來越多,那樣好的衣服,顏色鮮亮耐磨,不買嗎?水泥屋不造嗎?甚至是那稀奇至極的自行車,若是彆家有,金家就不想要嗎?

花錢的地越多,賺錢的門路卻少,金縣尉在一日是五十,第一批學生高級班通過之後,縣內會統一招考吏目,若是金縣尉沒有排到高名次,失如今的職位呢?若是排名雖然靠前,但政審分數卻低呢?金家在是活死人,沒有回鄉的選項,一旦金縣尉失業,生活式便必須有極大改變,體麵壓根蕩然無存,便是寫信問家要錢,也不可能維持久。金逢春是對家可能麵臨的幾種局麵已有盤考量,她知道眼下是金家改變命運的最後一個機會:要麼立下大功,取得吳興,把家人的政審分數提上,隨後回族中主持分家,用自家的田產換來本錢,開展貿易,家進入晉升的快車道,想吃什麼、想穿什麼、想玩什麼,儘可自取。要麼便是就淪落為徹底的平民階層,連在的生活無法保住。

和什麼天下大義,什麼讀書人的抱負沒有一絲關係,純粹便是選擇題,炸雞腿喜歡吃麼,新衣喜歡穿麼?任何人知曉該如何選擇,即便金縣尉依然打從心底抗拒金逢春的規劃——對他樣的中年人來說,引買活軍攻打老家、主持分家、變賣祖產,是突破底線的舉動。但在金逢春不厭其煩的反複分析之下,家人總算達成共識,認可金逢春的洞見:為亂世,本就沒有長久安穩之局,時應當拋棄一切成見,更不能逃避,唯有迎難而上,抱定付一切的決心,才能在亂世中獲取一絲安身立命之本,倘若是隨波逐流,那當真說不準什麼時候就要‘發往彬山苦役!’。

或許是‘發往彬山’四個字激發金縣尉的恐懼,使他意識到麼一點——買活軍遲早是要取吳興的,那麼取吳興之後,若不分家,便隨時可能會因族人的違法事‘發往彬山’,是實在的威脅,而金縣尉雖然留戀在種不頭的安穩日子,但也的確不想彬山做礦奴。

一晚密斟,總算定下略,金逢春雖然口乾舌燥,但入睡前卻也鬆一口氣,說實話,若不是她和哥哥們在臨城縣長大,對老家吳興並不熟悉,她又是女娘,離開買活軍的地盤根本沒人把她的話當回事,金逢春早就‘妙計獻吳興’,何至於麼費力地說服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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