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皇帝被坑了京城.皇帝 不會以為隻有……(1 / 2)

買活 禦井烹香 6902 字 5個月前

“嘶——好痛快, 好痛快!”

今年的初雪來得比去年還早,仿佛才剛過了中秋,一場細雪便悄籠蓋京城。薊遼戰未歇, 民夫們還在驛道上一腳雪一腳泥,挨餓受凍地往前線運軍糧, 今年毫無疑問會有更多人凍餓而死, 但無論何,這一切反正礙不著小皇帝什麼,宮中的依舊一切照常, 了雪,便正合賞雪烤肉吃。

宮後苑澄瑞亭外,架起了幾個黃銅製的小支子, 頭是燒得通紅的銀霜碎炭,支子被燒得滾熱, 刷了一層清油, 發吱吱的聲響來, 幾個小中人站在支子跟前, 熱得滿頭大汗, 還蒙了一層青布做的口罩, 小心翼翼地翻動著支子上滾動的芫荽拌肉, 時不時彆過頭去,避開這嗆人的滋味——芫荽是宮中常食用的香料,倒不是芫荽味兒衝鼻, 而是支子上翻滾的少許紅色細粒, 散發嗆人的氣味,這滋味聞著實在是嗆鼻,有些人還忍不住要打噴嚏, 但是正在亭內大快朵頤的皇帝的寵。自從九千歲進獻以來,半個多月,竟是一日都離不開。

“來、來,吃,吃。”

宮後苑中,亭台多為敞軒,到了冬日,則四處垂厚實的棉簾避寒,其中燃起火盆取暖,可謂是溫暖春,宮人不斷來往,捧入鮮果蜜餞、溫酒熱菜,均為九千歲敬獻。敏朝皇帝吃敬獻是由來已久的傳統,曆來是各寵宦輪流從私蓄中包辦飲食,而今皇帝的飲食,自是九千歲包辦。因這些吃食要比禦膳房上等得多,雖說今日是吃烤肉宴,但伴著上來的小菜鍋子也都樣樣精美,陪坐的皇後二皇弟對辣味的接受度較低,但將鮮的牛羊肉燙在清湯鍋子中,剛一熟便撈沾著麻醬,也吃得津津有味,都湊趣笑道,“今日得嘗異味,沾了兄長/夫君的光了。”

在宮中生活,固富貴榮華已極,但也處處受到限製,飲食起居遠不在外自由。也就隻有皇帝能想吃小燒烤可以辦到了,皇後賢良淑德,再不會自己生,而二皇弟平日也是敬謹恭順,絕不格一絲,他們身邊的寵宦也有九千歲這樣的能為。這些皇帝心裡還是清楚的,因他很照應家人們,一再地勸他們嘗嘗拌了番椒的烤肉,“吃呀,入口辣,吃習慣了味道好著呢。”

讓人送來酸湯預備著解辣,指著白瓷湯碗對妻子炫耀,“你可知道這湯看著為何紅兮兮的?便是用了你後苑摘的小燈籠做的,我問了黃選侍,她是彩雲人,說是彩雲道的確有用酸果入肴的,這紅燈籠果便是海外的酸果,一個種,都是看了怕人,食之無毒的。”

由於這一餐中有好些佐料都是宮中自己產的,皇帝覺得很奇,興致更高,便逐一為妻子弟弟介紹起來:自從百多年前,西洋傳士入華之後,帶來的許多植株便被收入了西苑、宮後苑,而買活軍遍尋不得的辣椒,在西苑裡就種了一片,取的是火紅的模樣,這些年來若有人進獻不同品種,都會積到處去。

還有洋燈籠,也是,在西苑種了一片,皇帝踏馬西苑時,也曾在苗圃中留心過這種可喜的小物,他對這些稀奇古怪的小東西一向是很喜愛的,即位數年以來,不論是奇鳥異獸,還是這種海外的珍種植株,都是有收集,並且以為其分門彆類地編纂目錄,劃分豢養園地為樂。

上有所好,必甚焉,各大寵宦著搜尋獻寶治,西苑中著實是收集了不少海內的珍種,隻是從前發揮不了任何作用,皇帝也隻有略微的印象,而這一次當九千歲告訴他,原來番椒番燈籠都可以食用時,皇帝才會熱心,立即就嘗試了起來。

當了,關於被毒害的顧慮是從不曾存在的,皇帝的夥食由親近太監包辦,便可完全說明,曆代皇帝都堅信,比起大臣,太監才是對自己最忠心,最不希望他們死的種人。他們幾乎也都是對的,九千歲想要毒殺皇帝實在輕而易舉,但這麼做對他的好處為零,毫無疑問,皇帝的死也是他的喪命鐘。因外間傳言,九千歲奉聖夫人經常以‘大補之藥’對皇帝毒不同,他們對皇帝的身體極為上心,滿天地搜羅滋補藥物,還時常苦心勸誡皇帝,請他留身體,不要在冬日去騎馬,免得受寒。

這種叫番椒的東西,茱萸一樣,味道辛辣,食之口腔微微刺痛,隻覺得十分刺激,但緩過了這股勁兒之後,覺得臉紅耳赤,有一股很難言說的欣快,反而讓人胃口大開。眾人對這東西的接受度各自不一,皇後隻吃過一次,辣得流淚,便怎麼都不肯再吃了,而二皇弟雖也深具戒心,但對番椒烘乾磨成的粉,還是有些喜愛的。

唯有皇帝,自幼便喜好茱萸,對這辣椒的功用大為喜愛,立即令西苑明年要擴植番椒,並且還慷慨地挖了十餘株養在花房裡,讓個叫黃謹的錦衣衛帶回江南,賞賜給個奇人謝六姐。再有些金銀財寶等物,也算是稍微抵得過她獻上這般奇物的功勞了。

既吃著辣椒烤肉,便免不得談起這個蕞爾之地的所謂買活軍,這也不僅僅是辣椒的緣故,宮中來了一樣奇物極得皇帝的歡喜——喚作自行車,讓皇帝竟連木工活都放了,這也自引來眾人的注,皇後二皇弟都到乾清宮看過了這個‘自行車’,也都嘖嘖稱奇,隻覺得不似凡間之物,二皇弟甚至也試著騎了一把,進退,除了在青石板上不免有些顛簸之外,簡直是再奇巧不過,而其中的工藝大多都難以理解,機關巧妙,絕不似山區產,這也不由得讓他們對謝六姐的來曆更加的將信將疑了。

在九千歲的解釋中,謝六姐隻是一個運氣較好的海盜,海外有貿易,機緣巧合之,得了一些洋貨,對外便裝神弄鬼,以謫仙自許而已。這麼說當是很說得過去的,因為時的敏人對海外幾乎毫無了解,而海外也的確有一些敏朝有的東西,譬擺鐘,時便是海外貿易的大頭,所以推諉給海外、洋貨似乎也有什麼破綻。但皇室中人不管怎麼說還是有見識的,他們前就見過許多洋貨,道理上認可九千歲,情理上則以為這些東西都要比從前的洋貨精致得多。

皇帝這種一向愛好魯班鎖、小機關的巧性子,對自行車更是愛不釋手,到手已經半個月了,仍忍住了有拆開,因為他研究過諸多‘關節’,知道難以複原,並且還三次傳召獻上物的錦衣衛入宮陪伴,當皇後問起自行車現狀時,他更是興致勃勃地表示,今他已經可以拆輔助輪了,騎得還很穩當,按他的估量,騎著物從宮內到玉泉山也要不了一個時辰。

“拆是不能隨便拆的。”他解釋說,“個黃謹說了,這種鎖住構件的機簧叫做螺絲,要有特製的螺絲刀才能拆卸——隻能等他回江南後看看能不能從買活軍裡換一個回來了。”

說到這裡,皇後有些欲言止,而二皇弟也有輕微的尷尬,因為時的皇帝正做著很不妥的表態:他對買活軍占據了大敏的土地完全有一見,也並不準備加以乾預,隻要買活軍時而獻上一些鮮玩,他就準備放任買活軍繼續這麼壯大去——甚至還賜給他們一些番椒!

都不用傳揚去,即使在家人心裡,這也是昏君的表現。但皇後是內眷,祖訓不得乾政,而藩王在這些上比女眷還要更敏感,二皇弟也不能直言勸誡哪怕一句,隻能以行動婉轉地暗示。不過皇帝在不想聽的話上一向表現得很遲鈍,他毫無察覺,抄起一塊子鮮發燙,微微蜷曲了起來,被料酒、雪花鹽、雪花糖醃製過,伴著芫荽碎辣椒末烤熟的牛肉,熟練地撚起一片紫蘇葉,將牛肉卷在其中,輕吹一口,塞進嘴裡大嚼,口子地叫著好吃,才剛咽,喝了小半杯滾熱的荷花仙露酒,不由就叫了聲,“好爽快!哈哈,快吃,冷了就糟蹋了。”

他比九千歲架子要小,三人共了一張圓桌,菜色隨吃隨換,皇後進了些鍋子便都飽了,二皇弟壯著膽子嘗了一次烤肉,辣得連喝了三杯酒,但這一次辣完了之後,似乎也覺得唇舌間麻酥酥的興起了一陣愉悅,便吃了幾塊,皇帝越發喜歡,一邊吃一邊問二人,“買活軍帶來的算學題,你們都做了麼?有些題目倒是得蠻有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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