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從來未有的新戲(下)雲縣.卓珂月 ……(1 / 2)

買活 禦井烹香 5978 字 5個月前

要說起雜劇和南曲的區, 這不是言兩語可以道儘的,不過雖然雜劇也叫北劇,如今南人也多有做雜劇者, 這裡麵的區之處原本有許多,最主要的一點是唱腔、曲調、樂器的不同, 如南調多是鄉曲, 而且因為常在村鎮傳唱,講究的是錯用鄉音,有些鄉鎮戲班子, 會把曲本子用本地的方言重新改一些押韻的詞句,以此來取悅那些不懂官話的觀眾,而北腔取材也多來自北地的民歌, 風格相對更加雄健,不如南調婉轉多變。

這種音樂風格的不同, 又延伸出了格式的不同, 雜劇往往是一本四折, 如《西廂記》那樣五本二折的巨著相當的少, 而南曲是用‘出’來計算, 一出一出, 隨作家的安排而定。數百年前, 雜劇還隻有旦角、末角開唱,其餘人一概不唱,隻做賓白, 不過如今的南雜劇也沒有這個講究了, 許多雜劇也有男女輪唱,配角合唱,曲調上, 也兼用南北曲調,不再執著於南戲隻用鑼鼓伴奏,也是引入了雜劇的弦樂伴奏。更有甚者,如臨川派的《牡丹亭》,格式、曲調均靈活多變,南北兼用,一俟上演立刻風靡大江南北,是此非常流行的一種流派。

而以沈家為首的吳江戲曲,則是嚴格應用格律,音調的起承轉合,該用幾個字便用幾個字,該用什麼韻便用什麼韻,格式工整有美感,南邊的戲班也有許多推崇吳江戲的,二者並稱一,不過,就題材上來說,南戲的題材還是局限於情情愛愛的多些,許多都是說少年男女的婚姻之事,所以卓珂月受到這股風氣的影響,一開始就想寫一段破鏡重圓的戲碼,根源在於此。

張宗子挑了個農婦做主角,卓珂月的壓本來就比較大了,以他的閱曆,在想不出有什麼風月故事合適這樣一個農婦,而若是安排的題材,道理來講,就應該用北曲,因北曲有許多曲調雄健厚渾,適合做案劇、軍旅劇和宮廷政治劇的配樂,南曲則多纏綿悱惻,氣質上和這個農婦不太合適——隻卓珂月對北曲研究並不深刻,他的信心是低弱的,歸根到底,他還是更習慣於寫小女兒家儂我儂的心思,說是淫詞豔曲不合適,用張宗子轉述謝六姐的說法,“這些鴛鴦蝴蝶的東西,和百姓的生活遠,不是我要的那種。”

“六姐要的是什麼呢?一,她要好懂的,二,她要貼近百姓生活的,最好還能起到一點教化作用,譬如說讓女子讀書之類的,,她要好演的,對戲班沒有太多的要求。”

張宗子也不是完全自己萌發出‘白話劇’的想頭,也是從謝六姐的談話得到的概念,“六姐說,仙界有一種劇,便是從頭到尾沒有人唱,大家都是在賓白,講一個故事——有些甚至連一桌二椅都不需要,完全是空手來演。她問我能不能寫這樣的劇出來,我說那恐怕不行,隻說不唱,那不成評話、彈詞了麼,有什麼區?她說那就算了,先寫能寫的。”

“隻我這一陣子想著,覺得她的想頭是有理的——六姐是想著以後要搞鄉鎮巡回劇團,這是她和我親說的詞兒,既然是鄉鎮,且又巡回,可想到,其到底需要多少戲班了?我都知道,如今的新本子,多是仕宦人家自己養的小戲班兒排練,那些鄉下的戲班,一輩子隻唱本戲的情況太常見。為何?便是因為新曲難練,新調難唱,觀眾也未必歡喜。”

“便是老戲班子,也是這般作難,我們這裡新拉起來的那麼多戲班子,讓他們去學什麼弦五樂,拉長了聲音吊嗓子念賓白,能辦到嗎?恐怕是辦不到!”

張宗子說得興奮,不由得站起來揮舞著雙手,斬釘截鐵地道,“這種鄉村劇,便連賓白都不要有,就完全是白嗓子、白話!曲子雖然寫出來,隻做配樂,戲班子能奏,那便奏,若是不能奏那就不要奏了,總之一切以方便為主,如何能讓鄉村劇好演、好看,便用本地的土話來說也不妨事,那便如何來。”

這樣寫來,那還能叫戲嗎?卓珂月一不由瞠目結舌,仔細思忖,又覺得張宗子說得有理:比如今的雜劇南戲,不必說了,己方是一定不比沈家出彩的,莫若另辟蹊徑,去寫一種全新的東西,或許還能得到六姐的讚許。再者,的確怎麼想也都覺得這種形式更容易討六姐的好。雖然這也有過於諂媚的嫌疑,政審分的壓擺在這裡,便不由得他們不迎合上意了。

畢竟,卓珂月也有許多想買的東西,他也不願隻做個掃盲班教師,若是能被聘入類似於翰林院這樣的地方,專做戲曲,那這份職業倒是比考科舉做官還合他的心意呢。

“如此……”他便也感到思路有些打開了,不過因為這是全新的東西,什麼都得邊想邊寫,又不知為何莫地亢奮——這畢竟是前所未有的新東西!

他的語調也不太肯定起來。“取材便不如從村人的生活取材……宗子,我前陣子下鄉去教書,見到路邊有一對父女正在爭吵,是父親有些老腦筋,不願按買活軍教授的那般,將棉花和大豆、小麥輪作,他女兒便站在一邊責罵他。”

“何不就以此為敷衍,再學了《鬥破乾坤》裡常見的套路,由此寫一出劇呢?”

“什麼是鬥破乾坤裡常見的套路?”張宗子有些茫然,“不是說沒看《鬥破乾坤》嗎,隻看了一點便嫌不夠雅馴,甚至不如《射雕英雄傳》多了。”

這幾年來,買活軍處的新話本是數得出來的,不過是本而已,《鬥破乾坤》、《蜀山劍俠傳》,是一次性出的話本子,而《射雕英雄傳》是在周報上連載,現在堪堪出到五多回,若論雄奇瑰麗,那是《蜀山劍俠傳》,而情節曲折引人入勝當屬《射雕》,影響最大的肯定也是《射雕》,畢竟隨周報發行,讀者總比會特去買話本看的那類人要多。

張宗子、卓珂月來買活軍這裡以前,於武林讀書人之,談論《射雕》倒是不算什麼,議論《蜀山劍俠傳》也不求仙問道的雅韻,隻《鬥破乾坤》如《金某梅》一般,不太是仁人君子會在開場合討論的東西,卓珂月是聲稱自己看了《鬥破乾坤》,猶如看了臭肉一般,幾乎要作嘔的,不料此刻談論起來頭頭是道,被張宗子指出,老臉一紅,強辯道,“這不是來了此處之後,為了工作需要現看的麼?鄉下那些漢子們,要他們學認字,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們去讀一段《鬥破乾坤》,的傳奇,斷此效。”

既然如此,那借鑒《鬥破乾坤》的創作手法,也就是題應有之義了,《鬥破乾坤》本就是抓住了人們某種特的心理,由此才如此抓人,卓珂月自己情不自禁,熬夜點燈看完《鬥破乾坤》後,也曾試著總結,此便說出自己的心得,“所謂前倨而後恭者,便是這套路的核心,如那‘茶、喝茶、請用茶、請用上等香茶’的笑話一般,便非得要先設一個令人厭憎的反派,再讓他自覺其非而追悔莫及,將醜態展露人前,如此,則看客爽快叫好,解氣不已。又要善用斷折,每一折總要結在關鍵點,猶如一句話沒有說完一般,讓觀者恨不得立刻往下看去,一回接一回,這般才勾人。”

“說得是!”張宗子也聽得津津有味,更是大覺有理,不由笑道,“珂月,素來善於編撰文字,既然如此頭頭是道,怎麼不自己用這兩招,編些雅馴的故事出來,到候不論是刻本發行,還是投稿到報紙,我必鼎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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