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秧苗,好壯實!”
很快,田犁完了,何賽花又去查看秧苗,驚喜地叫了起來,眾人雖然明知道台上是一團空氣,但也還是忍不住伸了脖子去看,而那剛才利用義髻、女子衣物等道具,相繼扮演了何賽花母親、說閒話的村民等角色的田師傅,又把外衣、義髻拿掉,穿著新衣走到台前,仿佛是教導何賽花一般,說道,“這秧苗怎麼不壯實?育秧的道理,就在於要給它肥力,給它營養,小時候把元氣栽培好了,長大了便能結多多的稻穗!”
“這個育秧的盤子裡,要放村裡最肥沃的田土,要放骨粉,放發好兌了水的稀肥料,攪和成黑黑的樣子——”
說到這裡,台下沒有聲音了,眾人都著急地伸著脖子,去看那田師傅手裡攪和的動作,“種子放進去蓋好,天氣冷時,晚上蓋稻草被,白日裡掀開讓它通風透氣……天氣熱便不要蓋被子,彆讓它燒壞了……”
彆說狗栓了,便是對台下這些農戶來說,這也是沒有聽說過的講究,而買活軍會種田又是天下知名的,這會兒誰還有空去琢磨故事?都是眼睛不眨地聽那田師傅說道,說完了一遍,還有人道,“再說一遍,沒聽清啊!”
“怎麼樣算天熱?那水不刺手才算熱呢,還是說話沒白霧了便算熱?”
台上的演出,雖然不會因此耽擱,但何賽花問的問題倒也和大家想的差不多,田師傅一一耐心地作答,“早上水還有些割手,便算是熱了,伸不下腿那才叫做冷,若說結了厚厚的冰霜——誰家這時候育秧呢!”
眾人又都哄笑了起來——雖然這一段充滿了農業知識問答,說起來是枯燥冗長,但觀眾卻都是意猶未儘,看得津津有味,此時彆說有人中途敗興走開了,便連街上那些挑擔賣貨的農民也不做生意,跑過來看,也是聚得裡三層外三層,田師傅說話都是拿喇叭傳聲的,不然外間人根本就聽不清楚。
說完了育秧,又說插秧機該怎麼用,何賽花跪在地上比比劃劃,“這樣大的鐵機器,用腳推著往前走,那秧苗就一根根栽下去了?人連腰也不必彎?”
說農活什麼苦,插秧那幾天是真苦,腰都要斷了,眾人聽的都是仿佛聽天書一般,“還有這東西呢!”
“怎麼沒有?一個時辰一畝地,兩畝地你隻要兩個時辰,不過是五十文!這插秧機,一天插十畝地不喘氣,十天便是一百畝,一個村子三台插秧機,農時也不誤,腰也不彎,種田可比從前輕快得多!”
“我租,我租!”
“賽花,五十文呢!”
“五十文也租!”何賽花便和張大發算賬,“兩畝地,我一人要插四五天,插秧機兩個時辰,餘下四五天,我去做零碎活計,一日二十文,我怎麼掙不來這五十文錢?!”
“哪來的活計給你做?”
“我織布不是活計?我繡花不是活計?我養豬養雞不是活計?我洗碗做飯不是活計?我幫著田師傅運插秧機不是活計?”
這張大發!和他說話怎麼這麼累呢!台下觀眾急得又罵他——真當人力不值錢?誤了天時那耽擱得才多了!實在是個老腦筋!
如此,故事便在何賽花不斷地嘗試用買活軍的新法耕田,以及張大發、公婆不斷的愚昧阻止中,逐漸往前推進,還穿插了許多田師傅的教學,譬如何賽花的兩畝地,是零碎分成了四塊的——這對狗栓來說很新鮮,但在之江道極為常見,而田師傅說其中一塊地不靠近水源,可以種土豆,這裡便穿插了一大段土豆的好處,土豆適合什麼樣的土質,應該怎麼種等等。
這出戲,很少唱小調,多是大白嗓的念白,也沒有什麼癡男怨女的波折,始終和耕田有關,但眾人卻從未看過如此引人入勝的戲劇,尤其是這土豆的好處,更是在不知不覺間,便隨著那押韻的對白銘刻進腦海之中,個個都是心動不已,恨不得現在手邊就有個土豆能來種一種,看看是不是真如台上說得這樣好。尤其是狗栓,都鬆開了小妹的手,叫狗剩牽她——他看得太入神,手也不自覺握得太緊,都把小妹握痛了好幾次了。
隻是,雖然被這些新鮮知識吸引,但故事也是讓人著急,尤其是這大方村的百姓們,仿佛生下來就是為了和何賽花、田師傅作對,就沒一個是省心的,不但不肯按田師傅說的去育秧,也不肯買鐵犁鏵,不肯用插秧機,險些誤了農時,這會兒又不肯種土豆,急得台下人大罵,“這不是大方村,這是傻子村!”
“就是!若是我們村有田師傅來,哪個不是當天神敬著,哪有這樣的!”
“田師傅快到我們村裡來!”
越是村裡人愚昧,便越顯出了何賽花的討喜來,觀眾至此,無不盼著稻穀土豆豐收,‘打爛他們的臉’!隻是好事多磨,眼看著已經到了抽穗的時候,村裡又來了一場暴風雨,何賽花冒雨去田裡查看,不巧山洪漫出小溪,恰好就衝進了她的一塊田!
“我的稻,我的稻!”
看著何賽花在田裡四處茫然地大叫,台下人心也跟著揪成一團:稻毀了!這是種田人最深的痛!蒼天對何賽花何其不公,對於所有傾注了心血種田的百姓,何其不公!
還好,這隻是一塊田而已,何賽花還有三塊田!而且這塊田的稻也不是全毀了——河岸兩邊的稻田,幾乎都被衝得亂七八糟,但何賽花的稻子是用插秧機插秧,按照田師傅的建議,特意插得比較深,她的稻子至少保住了一多半!
“還好還好!”台下已有心軟的婦人在拭淚了,此時聽說,也是立刻便歡欣了起來,“天爺保佑!六姐保佑!還好還有一多半!”
但,這並非是磨難的結束,正當何賽花在整修田埂時,胖子又登場旁白:村裡已經傳開了地被山洪衝毀的消息,許多人家在河邊的稻穀全毀了,而抓住這個機會,村裡針對賽花的謠言又興旺了起來,有說她的地也被全毀了,今年是顆粒無收,還有說她和田師傅眉來眼去,兩人拉拉扯扯,張大發和公婆被眾人指指點點,怒發衝冠,而鄰村,收到了消息的何父,也害怕女兒還不起債,急匆匆地趕來討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