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敏朝水師太虛弱(1 / 2)

買活 禦井烹香 8125 字 5個月前

“什麼?買活軍的船已經在新安島上駐紮下了?”

羊城港, 水師衙門之中,又傳出了驚呼之聲,“那個地方原本的漁民百姓們呢?該不會——”

“都被逐走了, 倒是沒有出人命。買活軍甚至還讓他們打魚來賣——價格聽說給得很公道,現在新安島附近,羅湖一帶的百姓,都在擔水、擔菜去賣。”

前來報信商議的朱參將小心翼翼地請示, “不如,我等將計就計,一麵行文詢問買活軍的來意,一麵派出兵士,化妝為農戶, 前去賣些菜魚——”

水師田總兵掃了朱參將一眼, 冷冷地道, “朱參將, 你是吃孝敬昏了頭吧?怎麼, 難道你以為這小孩子的把戲,能退了買活軍的水軍不成?”

朱參將被田總兵叫破,卻也不臉紅,“大人, 弗朗機人這一走不要緊,他們大可去彆處做生意, 但羊城港怎麼辦?每年的關稅銀子且不說, 洋人不來買貨了, 廣府道乃至天下那些做外銷生意的商家何止千萬人?他們可該怎麼活啊?”

——羊城港上上下下,從文到武,早被海商的孝敬喂得熟透了, 這些海商依托什麼發財?便是壕鏡的港口,他們在內地大肆購買瓷器、絲綢,賣給弗朗機人,又從弗朗機人那裡買來奢物,一進一出全是白花花的銀子,這關外的生意,可比東北、西北那些晉商,把腦袋扛在肩上,要好賺得多。

壕鏡的弗朗機人,在羊城港上下看來,那就是大敏的活財神,現在活財神可能要被迫撤退回東南亞去,怎麼不讓羊城港的大老板們心急?壕鏡就是這些海商的命根子,自從弗朗機人占據壕鏡以來,這裡已經成為了敏朝對外貿易最主要的港口,而羊城港的日子也日益富裕——

彆的不說,每年流入大敏的白銀,有四成以上都來自壕鏡,壕鏡落入買活軍手中,意味著什麼?不但意味著這些海商們要家道中落甚至家破人亡,也意味著羊城港財政的崩潰,甚至往大了說,意味著敏朝財政的崩盤!

這不僅僅是商人們的事,早在數月以前,當壕鏡方麵寫來信件,說起買活軍催促他們離去時,大商戶們便上下奔走,不厭其煩地解釋這件事的重要性,這些貿易關聯到的,是千家萬戶的生計,甚至可以說,羊城港就沒有一家人是不吃這口外貿飯的。

百姓們如此,官員們何嘗又不是如此?背靠羊城港,做一年的七品小官,出息都趕得上彆的府道的五品、四品了,如今變故突生,怎麼能不著急呢?上下都是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可以說連年都沒有過好,一麵拚命上奏折,催促朝廷拿出說法,一麵也來田總兵這裡,商議著該如何嚇阻買活軍,讓一切保持舊觀。

令人費解的是,朝廷對於買活軍的舉動,依舊保持了沉默,似乎不知道買活軍正要撼動東南財政支柱一般,連象征性的抗議都沒有發出,發來的奏折,隻是一遍遍地強調‘不得輕啟邊釁’,態度之柔媚,令人大失所望,甚至懷疑朝廷和買活軍已然存在默契。那《國朝旬報》,更是視如不見,宛如睜眼瞎一般,一年多以來從不談論壕鏡事務,這就足夠讓羊城港官民絕望的了。而田總兵這裡,也是油鹽不進,始終不肯借兵——說實話,就算他想,田總兵也不覺得有什麼兵願意接下這個差使。

當然嘍,商戶們可不在乎水兵們的死活,但當兵的不傻呀,買活軍船堅炮利,這一點,敏朝的水師是早有領教的,現在羊城港的船隻,有許多都是在泉州、榕城一戰中,被買活軍的艦隊嚇得揚帆而走的。這些敗軍之將,欺負漁民毫無問題,收起走私商船的保護費也不手軟,但要說和買活軍真刀真槍的在海上分出勝負,隻怕軍令一出,當即就要背主叛逃——田總兵也並不責怪他們,他也曾見證過買活軍炮轟泉州城的好戲。這種明知結果的仗,實在的說來,沒什麼必要去打,若是能贏還好,必輸,又無上命,出兵那就是傻子。

因此,不論羊城港的大商人如何無孔不入地遊說,田總兵的態度都是很堅定的:坐山觀虎鬥即可,買活軍輸了,那是好事兒,弗朗機人若是被逐走了,對敏國也沒有太多的不便,這幫弗朗機人在壕鏡多番經營,大有反客為主的味道,讓他們吃吃虧也好,至於說弗朗機人被逐走之後,羊城港商戶的損失,來年的遼餉……田總兵是個臭當兵的,他何至於憂國憂民到這個地步?

再說,現在遼餉由買活軍承運,從《買活周報》、《國朝旬報》的消息來看,誰知道遼餉還要持續多久?建賊都快被擠得沒地方站了,幾年下來,從原本聲勢大盛,到現在四處起火,大有些顧此失彼的味道,如果買活軍肯出兵的話,隻怕也是旦夕可滅。就算國朝的官庫不夠使了,那……把這批商戶宰一波,不就完事了嗎?不就是因為這些商戶不肯納稅,羊城港開關與否,朝廷都覺得無關痛癢,才有了今日這坐山觀虎鬥的悠哉姿態?

雖然田總兵是武人,但敏朝的總兵個個也都是知書達禮,心裡自有一把小算盤,他雖然沒有看過具體的數據,但從羊城港的興衰來看,沿海如今崛起的諸多海港,實際上已經分流了許多羊城港的生意,尤其是買活軍的雲縣、馬尾、泉州三大港口,和敏朝的貿易份額應當是逐年加大。

這些貿易,來自於廣府之外的區域,也意味著那些沿海的省道要比從前更富裕,上繳稅銀時應當也比從前要乾脆,如今戶部對廣府的依賴很可能沒有那樣密切了,田總兵已經嗅到了政治氛圍上的變化——這半年來,羊城港人事更迭頻繁,而且駐守太監也換人了,又加派廠衛入住,一副要借機興起大獄的姿態,嚇得羊城巡撫掛冠求去,廣府布政也不斷告病,看來,田任丘那條毒蛇,已經盯上了廣府,即便買活軍沒有插手,羊城港也早已是風雨欲來了。

田總兵年富力強,當然不甘心就此辭官歸隱,值此風雨欲來之際,他隻能加倍謹慎,格外約束手下,不敢惹上半點麻煩,對利欲熏心的朱參將,他當然沒有好臉色。

“你是個慈悲的,那這總兵之位給你來坐——你自個兒想招去。”

朱參將被田總兵一頓痛批,“打?你拿什麼打?那些小招數除了引火燒身還有什麼用?怎麼,你當他們還真指望那些漁民來供給大軍食宿?雞籠島往這來隻要幾天航程你不知道?瞎七搭八,狗屁不通!百姓們擔的甜井水那是泡茶喝的!大軍吃用,人家不會在新安島上打水嗎?往水裡下毒,指望毒倒大軍?你自己想想,你說的那都是什麼鬼話!”

說到憤怒時,還飛起一個竹茶杯來砸朱參將,把朱參將砸得抱頭鼠竄而去,田總兵這才略微消氣,在書房獨坐了一會,兀自皺眉凝思,好一會才猛然起身,走到內書房去,請了謀主胡師爺進來,兩人先用了一杯茶,田總兵才請教道,“胡先生,正所謂兵貴神速,買活軍大軍發來壕鏡,倘若我們並不出手摻和,壕鏡沒有物資支援,此戰的結果其實不問可知,買活軍在新安島駐紮不動,卻又是所為何來呢?”

他的擔憂,是朱參將那樣的酒囊飯袋無法想到的,“眼下的兵馬,已經足夠拿下幾個壕鏡了,他們卻依舊按兵不動,不會是在等待雞籠島後續再來船隻壓境吧?買活軍此舉……是否有圖謀羊城港、香山縣的意思呢?雞籠島過去兩年,到底造出了多少戰船,胡先生是愛看報紙的,可能推斷出一些端倪來?”

是了,這才是田總兵最擔心的事情,敏朝的水軍對上買活軍,肯定是一觸即潰,如果買活軍盯上了廣府道,羊城港將沒有絲毫反抗的能力,而田總兵在敏朝這裡的官路也就到頭了,甚至於還可能被砍頭泄憤。

因此,田總兵必須弄清楚買活軍的意圖。如果買活軍隻是想收回壕鏡,那麼此事和他無關,這是最好,如果,買活軍盯上了廣府道的話,那麼……田總兵就要好好想想了,他在買活軍那裡的日子肯定不會有現在這樣舒服,但話又說回來了,十八芝中也頗有幾個他的老朋友,譬如鄭地虎,前幾年在羊城港時,對田總兵便是極力結交,至少也比砍了頭強。

如果能裹挾一些船隻投降過去的話,政審分應該起步還算是比較高的……田總兵這一兩年來,對於買活軍的政審分政策,是很了解的,也很關注那些‘反正’過去的名人,他們的發展如何。隻可惜,雞籠島被買活軍收入囊中之後,便成為一座禁島,十八芝大多都返回島上任職,他就算想和鄭地虎續上交情,也是不得其門而入。

雞籠島,這座從未得到太多人重視的島嶼,現在是頻頻被各路人等提起的,對田總兵來說,雞籠島的封閉是讓人遺憾的——雞籠島的港口並不開放給外來船隻貿易,隻是承載他們自己的海船來回運輸,福建道內的對外港口還是以雲縣、馬尾、泉州為主,錦衣衛那裡,即便搜集到了一些情報,也是秘而不宣,田總兵現在也不知道,買活軍這幾年到底新造了多少讓人聞風喪膽的新式海船,或者說,他們的造船技藝,是否又有新的發展。

那種射程極遠,彈丸殺傷力極強的紅衣滑軌炮,哪怕是撕開厚實的城門也隻需要一瞬,田總兵在千裡眼裡看到這一幕時,情不自禁也是渾身顫抖,水師和所有其餘兵種不同,船速、火力,幾乎就可以決定一場戰鬥的勝負,作戰技巧對戰果的影響,隻能在評分近似的艦隊戰爭中起到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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