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大陸的榮譽(1 / 2)

買活 禦井烹香 8302 字 5個月前

“……所以說, 幾千萬年以來,人類其實都是有濃鬱體味的生物,這種我們叫做狐臭的東西, 其實在人類中是一種常態,甚至可以說,是人類作為一種強勢生物的表現,我們都知道,群居動物的體味比較強,因為他們需要體味來進行社交,群居的捕食者一般都是很臭的, 譬如說狗和狼的味道就比較重,但是一些獨居的獵食動物,比如貓科動物,它們的體味就輕一些。”

“唯一一種群居的貓科獵食者是獅子,獅子的體味相對就比較重,這一點你們可以問深膚色的朋友們,他們的老家就有獅子,老練的獵手可以在幾裡外聞到獅子糞便的腥臭味。”

雖然還是冬季, 但壕鏡的天氣依然是很炎熱的,買活軍的老師一般在樹蔭下給大家上課,一塊黑板, 一根粉筆,就是他的講壇,兵士們席地而坐,入神地聽著老師的講述,而樹林子裡擠滿了正在午休的黑奴們,他們微微張著嘴, 聽得半懂不懂,但卻非常的入神。

在兵士們的另外一邊,是弗朗機俘虜,有男有女,都穿著襯衫、長褲,乍一眼很難分辨男女,因為他們都被剃了光頭,他們滿臉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呆呆地看著黑板,仿佛被上頭的荒謬言論震懾得無話可說。

老師不搭理他們,而是示意通譯用弗朗機話詢問黑奴,“你們在老家有見過獅子嗎?就是……”

因為他本人沒有見過獅子,所以一時卡殼了,但弗朗機人的語言中是有獅子這個詞的,所以朱利安很快回答,“是的,獅子是最臭的大貓,不過,我們不知道他們的體味是因為,因為……他們是群居動物。”

他掌握了‘群居動物’這個詞,讓老師滿意地點點頭,繼續說道,“所以,在幾十萬年以前,當人類的始祖還沒有走出非洲的時候,我們的老祖宗一直都是有味兒的,就像是如今這些洋番身上的味道,並不是因為他們不講究衛生,而是,這就是人類天然的體味。我們華夏人之所以沒有這個體味,是因為華夏的先祖,在進化的時候,有了一個關鍵的基因突變。”

“基因突變?”

“基因就是我上一堂課說的東西,基因突變,就是這個基因在複製的過程中發生了變化,並且影響了它的表達,我們的某一個先祖,他沒了體味,同時,耳朵也不再油了,我們的耳屎現在是乾乾的,一片一片的,洋番則是耳朵流油,都是因為這個基因發生了變化,而或許是因為這個先祖沒有濃鬱的體味,在狩獵時占儘了便宜,成為了華夏的遠祖,生育了很多很多的後代,這個突變基因的表達擴散開來了,從此以後,華夏這裡大多數人便都沒有體味了。”

大約十多歲的老師,很動情地說,“這就像是我說過的,決定膚色的基因突變一樣,當人類走出非洲之後,前往各個地方時,發生了各種各樣的突變,有一些突變是合乎當地自然環境的,於是,這樣的人種便繁衍擴大,成為了主流。”

“像是非洲,那裡日照強烈,深膚色更有利於阻擋空氣中的紫外線,闊鼻孔利於散熱。”

“歐羅巴的洋番,他們那裡天氣寒冷,於是他們膚色白皙,可以高效地利用紫外線,鼻梁挺拔,鼻孔狹窄,在寒冷的天氣中適合保溫,同時體毛也比較旺盛。”

“我們華夏國的百姓,生活在溫帶和亞熱帶居多,所以我們的皮膚不那麼黑也不那麼白,體毛不多不少——這都是自然環境對人類的演化產生的影響。但是,隻要人和人之間門沒有生殖上的隔離,那麼,我們就不能算是不同的物種。”

這樣的說法在買活軍中激起了一陣感歎,但黑人和白人群體則保持著完全的寂靜,不論男女,凡是聽得懂老師講述的洋番,都是仿佛剛剛吞了個鴕鳥蛋,看得出來,很多俘虜——尤其是白人俘虜,都正在忍耐著自己反駁的衝動。

毫無疑問,這和他們一直以來接受的教育是截然不同的,儘管此時的移鼠教還沒有公然地宣揚人種高貴論點,但是,人們似乎深信神創論——人們由各自信仰的神靈締造而出,當然了,最正義也最光輝的自然是他們這些主的造物。

要說他們和黑人來源於一個祖先,又或者說,非洲才是人種的起源,這似乎是對於歐羅巴最徹底的羞辱,他們打從心底本能地排斥這樣的說法,認為這毫無疑問是一種謬論——怎麼能一樣呢?!能生小孩,並不意味著就是同一個物種了,驢子和馬也能生出騾子,但毫無疑問,這完全是兩種動物。

這是個混血兒被當成邪惡產物的年代,如果黑奴生出膚色偏白的小孩,這孩子往往養不大,因為她的主人不願留下通奸生出惡魔之子的罪證,和黑人發生關係,就像是和家裡的牲畜發生關係一樣,是很丟人的事情,倘若這孩子膚色偏黑,那還好一些,他們會被作為奴隸養大,奴隸主們隨意地買賣他們,和白人私生子相比,混血兒的私生子地位要低下得多。

但現在,買活軍居然公然地表示,所有人的祖先都來自於非洲,他們擁有共同的遠祖——並且,他們也根本就不關心白人俘虜的想法,隻是繼續熱情地聽著老師的講解,對於人種的闡述,隻是生物課的一項內容而已,老師主要講的還是基因,“基因和自然環境之間門,有一種奇妙的互相作用,自然會篩選出本土環境之下的優良基因,基因最多樣化的地方就是非洲,因為非洲的土地是最為富饒的,什麼樣的基因都有可能傳承下去——如果非洲並不富饒的話,歐羅巴人也不會去侵略、殖民非洲。”

買活軍的兵丁們便輕蔑地向弗朗機人投去了眼神,這是讓他們很難接受的一點:平心而論,買活軍算是很不錯的奴隸主,俘虜們能吃飽,雖然夥食相當一般,但至少沒有給他們吃餿飯,他們能穿暖,居住的地方也相當清潔,甚至很多弗朗機人是在買活軍這裡係統接受教育的——八成以上的弗朗機婦女都不怎麼有見識,不管她們是不是貴太太,因為教育在歐羅巴是一件很昂貴的事情,會來到壕鏡的貴夫人,實在也不是很‘貴’,她們充其量隻是認得一些字而已。

但是,買活軍發自內心地輕視他們,把他們當作了地位低下、人品卑賤的壞種看待,這種人格上的輕視,是遠比肉.體的虐待更讓人難受的事情。買活軍考慮閹割法國病患者,因為‘感覺這些弗朗機人的道德水平非常低,在禁欲期是管不住自己的,散播疾病的危險要比華夏人更大’。

這完全是一種歧視,而當弗朗機人遭到歧視時,他們察覺到從前自己對於黑奴的歧視是一種怎樣的羞辱:按照買活軍的說法,法國病在患病四年之後,就會失去傳染性(而且他們還有特效藥治這種病,雖然賣得很貴),所以,他們會在病人的額前用特製的顏料寫下日期,從這個日期往後推算四年,四年後,這個人便是安全的。當然在這四年期間門,這個人不能和旁人發生關係,哪怕是患者之間門也不行,因為這可能會乾擾病程。

弗朗機人和黑奴之中都有許多人被寫下了日期,但是,黑奴們——那些好色的,牲口一樣的黑奴們,他們可以不必被閹割,甚至還有攢錢買青黴素的希望,而弗朗機人,他們是俘虜,做活是沒有報酬的,而且,僅僅是因為一些品行上的擔憂,買活軍便輕率地考慮將他們閹割,為的隻是避免可能的麻煩——明明他們許多人患病早已過了四年,其實是已經沒有感染性了。

現在,他們又用這樣輕快的語氣講述起了黑奴們的強處,把他們作為優秀的基因表達進行舉例,“他們的身體素質是很好的,深膚色的朋友們吃苦耐勞,不容易生病,生殖力很旺盛——身體素質也是非常重要的素質,可以說,在我們有曆史記載的這麼幾千年以前,純粹的智慧是難以生存的,身體素質非常的重要,在那時候,毫無疑問非洲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門的好日子,可能有數萬年到十數萬年,在曆史上絕大多數時候,他們的日子要比我們的好。”

“但是,生活在歐羅巴、華夏的先祖們,他們因為自然環境的惡劣,不得不更緊密地結合在一起,更常為了爭奪資源而爭鬥,更努力地去推進自己的極限,去思考,所以我們的社會性、組織性要比現在的非洲強得多,現在,我們的日子比他們的好過,不同地方的人們,在一段時間門有一段時間門的優劣,但沒有誰會永遠占據上風,隻有更合適如今的情況,但是,如今的情況不會永遠持續下去,所以,沒有一種人永遠比一種人更強,沒有一種人,永遠比另一種人高貴,基因的變化會一直持續下去。”

老師說,“我們這些人彼此的基因差彆其實非常的小,你知道人和猩猩,和猴子的基因差彆有多少嗎?”

正感到受辱而暗自憤怒的弗朗機俘虜們,也不由得被吸引了注意力,而剛剛被誇獎了人種優點的黑色自由民們,還在暈暈乎乎、半信半疑呢,這樣的說法對他們來說也一樣是非常新鮮的——一個如此發達、如此優越,甚至於像是神之國度的文明——他們的人種,居然會如此尊重的談論著黑人。

談論著非洲,他們的母親大陸,談論著他們強壯的身體,誇獎他們的身體素質。而不是把他們和牛馬放在一起做比較,認為他們的堅韌是一種爛泥一樣的素質:該死的時候,黑奴們總是不肯就這樣死掉,他們沒少被奴隸主們嗬斥:“爛泥巴!”

他們居然會這樣說,“在曆史上絕大多數時候,身體素質更重要,他們的日子過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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