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覺得她喝過酒後的行動特彆利落, 尋常人總要瞻前顧後理智為先, 她像長久憋著一股氣,靠酒精才能蒸發放縱。
可能他也喝多了, 他想。
周揚拉上外套, 拿上錢包鑰匙和手機, 說:“走吧。”
趙姮想了想說:“你喝酒了也不能開車。”
“跟你一樣騎車。”
趙姮不再說話,她在門口換好鞋,周揚等在她後麵, 將她的單肩包遞給她。
兩人走出小區取車,這車不適合周揚這種體型的男人, 大小不協調。趙姮看著笑了笑, 她打開手機導航。
周揚轉了轉車把手,低頭打量小巧的自行車, 他一聽語音播報,問道:“你不認識路?從來沒去過?”
“嗯, 沒去過。怎麼了?”
“我以為當地人應該都去過。”
趙姮笑:“我很多地方都沒去過。”
“嗯?”
“高中寒暑假忙兼職,大學更彆提了,工作之後每分每秒都恨不得掰開。”她設置好導航,道, “倒難得有這麼空閒的時候。”
周揚讀書那會不務正業, 好在他隻跟著抽點煙,沒走歪路。父母對他很寬容, 他家中條件一般, 但他從沒試過兼職。
有的學生打工是為體驗生活, 有的是為了生活。
趙姮講這句話時輕描淡寫,周揚直覺她是後者。
兩人騎車出發,這時間汽車都少見,更何況自行車。深夜溫度極低,寒風迎麵,好在騎得久了,身體漸漸發熱。
趙姮從沒試過這樣騎車,深夜穿行在無人的大街小巷,整條整條的馬路似乎都為她騰出空間。
周揚抬了下頭,說:“你覺不覺得有雪?”
趙姮看向天空:“有麼?”
似乎是錯覺。
去往寺廟的幾條道路今晚九點後逐一限行,隻允許公共交通進出。
兩人暢通無阻地趕到寺廟前,趙姮已經累得無力,熱得想脫外套。
周圍全是人海,趙姮隱約知道要買票入內,找到售票處,卻見窗口緊閉。
她這才得知除夕夜的門票是提前銷售的,當日不售,香客限流。
趙姮愣了下,她用力吐了口氣,抬手順了幾下頭發。
“進不了,走吧。”她說。
周揚問:“要不找找黃牛?”
趙姮搖頭:“沒必要。”
兩人重新騎上自行,回程速度放慢,趙姮不太騎得動。
她全憑衝動行事,結果卻叫人失望。
騎了一會,忽聽鐘聲自遠處傳來,趙姮倏地停下,周揚也一樣,兩人轉頭望向遠方。
佛家說聞鐘聲、煩惱輕、智慧長、菩提增。
鐘聲敲響,農曆2016年,正式來臨。
她身邊隻有一人,她看向對方說:“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周揚脫口而出,和她異口同聲,將新年的第一句話交付彼此。
趙姮笑了笑。
周揚捏了捏車把道:“走吧,去找黃牛。”
趙姮搖頭:“你知道山頂是財神廟嗎?”
周揚搖了下頭。
趙姮說:“我不想拜釋迦摩尼了,我想拜財神。”
“財神廟現在能進?”
趙姮這次學乖,她拿出手機查了一下,道:“財神廟這幾晚都不開門,早上會開。”
周揚說:“那早上再來?”
趙姮點頭,“好。”她又道,“我想歇一會,騎不動了。”
周揚正要說話,忽聽手機鈴聲響起。
是趙姮的。
趙姮看見來電名稱,遲疑一秒接起,道:“蔣東陽?”
電話那頭的人溫聲含笑:“新年快樂,趙姮。”
“新年快樂。”趙姮回。
周揚跨著自行車靠邊,單腳踩著台階,人依舊斜斜地坐在車凳上。
他摸出一支煙點著,轉頭看路邊綠化帶,手機信息提示音響了幾回,他抽了一會煙,才拿出手機查看。
全是小亞和其他人發來的零點祝福語,他統一回了一串,那邊的電話也打完了。
周揚摘下煙,踩住腳蹬道:“前麵有公交站台,去那坐會兒?”
趙姮收好手機說:“好。”
兩人騎到站台,將車停放一旁,坐到長凳上休息。
長凳後站著碩大的廣告牌,可惜與凳子有段距離,趙姮無法靠下。
她捏了捏小腿。坐了會她想,果然,跑到最累的時候不能停,一停下來,就再也跑不動了。
趙姮不想起來了。
她拿出手機,打開春晚的視頻,問:“一起看?”
周揚將煙蒂踩滅,靠近她坐,兩人低頭看節目裡的歡聲笑語。
公司的流量套餐還沒到期,趙姮流量用不完,她看完一段,又播放下一段。
周揚看了會,說:“我來拿。”
趙姮將手機給他。
節目基本都看過了,沒什麼好看,但莫名地不嫌膩。等手機電量提示不足時,趙姮眼皮已經耷拉下來。
周揚側頭看她。她垂著頭,手臂交叉裹緊大衣,已然昏昏欲睡。
他並沒催她回去。周揚鎖上手機,盯著她看了許久,也許是吃了飯喝了酒,還騎了自行車,她此刻臉頰微紅,輕淺呼吸間,極淡芬香飄來。
過了很久,周揚終於拉下拉鏈,打開外套,拎起一邊將她包住。
然後摟住她一側手臂,將她裹在懷中。
趙姮困了,但並沒有睡著。可她不想動,她依舊閉著眼睛。
他外套尺碼大,她後背不再有風,頭側的胸膛寬闊堅實,火爐一般的溫度驅散著深夜的寒意。
趙姮真的睡了過去,等馬路上漸漸湧來許多人和車,她才昏昏沉沉被吵醒。
大約淩晨一兩點,估計都是從寺廟裡出來的,冷冽的寒風中竟有了香火氣,這香叫人愈發沉迷,不願清醒。
她依舊沒動。
恍惚中,路燈下漂浮著細白剪影,浮動緩慢,畫麵像被定格。
趙姮抬眸,不知何時,夜空中竟然雪花起舞。
春天的雪……
沒什麼風,偶有幾粒雪飄進站台內,一晃眼就在人世間消散。
周揚將懷裡的人抱緊,握住她蜷縮交疊著的雙手,輕輕撫擦。冰涼的手漸漸有了溫度。
趙姮微微僵著,然後閉上眼。
等她意識漸漸清醒,天還是黑的,瓣瓣雪花溫雅的漂浮著,路麵隱約有一層白。
頭頂氣息灼熱,她慢慢抬頭。
周揚依舊抱著她,將她雙手握在掌中。他拇指輕輕擦著她左手手背的淡痕,對上她雙眼,他低聲道:“早。”
“……早。”
一聲“早”近在彼此唇邊。
兩人安靜下來,誰都沒再說話。過了會,趙姮聽見對方的呼吸漸漸變得粗重,她腰身被人收緊。
燈光昏黃,雪花飄飄嫋嫋,她屏了下呼吸,唇壓下來。
“唰——”
街道上忽傳來掃帚大力刮過地麵的聲音。
趙姮倏地偏過頭,抬手梳了梳頭發。周揚手勁收緊,勒了一下她的腰,然後才把人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