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個小時之後, 他和她的距離延長至兩千多公裡。
“我到了。”他發給她三個字。
周揚拖著行李箱, 暫時住進賓館。賓館身處小巷,總共隻有三樓,無論關窗還是開窗, 都能聽到樓下的喧囂聲。窗對麵的廣告牌閃爍著七彩燈光, 人眼望過去的夜色變得光怪陸離起來, 周揚把窗簾拉攏,躺在硬邦邦的床墊上,直到後半夜也沒合眼。
這屋裡有一股怪味, 陳舊的、布滿灰塵似的那種味道, 還帶著一點點臭,應該是長久無人清潔導致的。周揚睡不著,他偶爾點開手機, 看趙恒回複給他的話,就一個“好”字。他拇指指腹輕輕揉過這個字, 好像揉在她嘴唇上。
第二天早晨八點半,周揚來到梁老板的公司, 向前台說明情況後, 他坐在一旁沙發上等待。半小時後梁老板才行色匆匆出現,見到周揚, 他心情顯然不錯:“來了?跟我上來。”
周揚跟上去。
梁老板辦公室在二樓, 他事情多, 來公司轉一圈就要走。他邊找東西邊問:“昨天到的?”
“嗯, 天黑才到。”周揚說。
“這麼晚……住哪的?”
“賓館。”
“我先放你幾天假找房子?”公司不包食宿, 梁老板不會對周揚例外。
“房子不忙。”周揚說,“您這邊既然等人用,看我有什麼能幫上您的,隻管先說。”
梁老板笑了:“好,我真是忙得一個頭兩個大,既然你這麼說了,那我就不客氣了,待會先跟我出去一趟。”
梁老板今年四十七歲,文化不高,現有的一切都是自己摸爬滾打二十多年得來的。他在公司裡老板架子十足,對周揚也不假辭色。他隻會用人不會調|教人,因此在帶著周揚熟悉一周後,他直接扔給他一個裝修項目。
周揚在這裡尚無人脈,對裝修市場也不夠熟悉,他琢磨了一陣,先跟梁老板手下的另外兩個項目經理打好關係,再去當地裝修市場跑了一周。這期間他也沒忘找房子,他要求不高,隻要“便宜”就行,最後和公司的裝修工人合租到一起,四人一間房,上下鋪,他人高馬大,隻能睡下鋪,每晚都能聽到頭頂床板的咯吱聲。
和工人同住熟悉之後,他調起人來也方便許多。工作上手,一個月後,他把小亞叫來了這裡,又過兩個月,老蔣和小王幾人也來了。
趙姮在周揚離開兩周後,通過中介找到了新住處。客廳堆滿紙箱,她花費三個晚上將東西收拾完,最後坐在地上,抬頭打量麵前的乳白色衣櫃。華萬新城的家具都清空了,隻有這個,當初來不及搬過去,才得以保留至今。
新租的單身公寓麵積隻有三十平,有衣櫃了,不缺它。趙姮動作輕揉地摸著櫃門,過了會,似乎摸到一個小疙瘩,她頓了頓,靠前細看,然後用指甲摳了摳,沒摳掉。趙姮去廚房拿來工具箱,找出起子,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撬。小疙瘩在底邊,幾下就撬掉了,她摸著光滑如一的櫃子,最後聯係搬家師傅。
第二天,師傅將衣櫃仔細保護好,把它送去了新公寓。
這是趙姮在今年的第三次搬家,搬完這一趟,她精疲力儘。
李雨珊是在一次約她吃飯的電話中得知她再次搬家的,她驚訝地嗓門都尖了:“又搬?!”
“嗯。”趙姮若無其事地問,“你說在哪裡吃飯?”
“你把新地址發給我,我來接你!”李雨珊氣呼呼地說。
“地址我發你,不用來接我了,我自己開車過去。”
“……你好像很久沒開車了?”
是很久了。房子帶車位一起賣了,她的車不能繼續停在華萬新城,停車費省不了,油錢如今看來也不算多了。
趙姮開著自己的車前去赴約,李雨珊這次帶著寶寶出來,趙姮抱了一會,把孩子哄睡著後,兩人才開始吃東西。李雨珊吃幾口就朝趙姮瞟一眼,趙姮低著頭吃得認認真真,偶爾長發垂落,她抬手挽到耳後,動作一如既往的安靜柔和。李雨珊憋悶半晌,開口問:“華萬新城的房子,真的就這麼賣了?”
“嗯。”
“……值得嗎?”
趙姮沒回答。
李雨珊把筷子一撂,“你是瘋了嗎趙姮!”
趙姮頓了下,然後才輕聲道:“我做的瘋狂事還少麼……”
李雨珊沒聽清。
天氣漸冷,兩地氣候不同,周揚這裡已經加厚衣服,乾活時要頂著寒風。他如今沒駕照,弄來一輛電動三輪車代步,成天帶著寒氣進進出出,手指很快皸裂。幫一個工人做事時不小心拉開了口子,血滲出,工人急慌慌地說去幫他買紗布,周揚攔了下:“小事情,用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