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組建科研團隊, 完成新式玄力武器的自動化生產, 儘可能減少人族在未來戰爭中所要付出的代價；以及製造遷躍艦, 搭建連接蒼玄大陸與伽爾星係的空間航道，不過後者是出於私心, 我想回去看看。”
柳天心坦言。
“這並不構成矛盾, 少數人的知識傳授與大麵積的教化傳播是不同的, 以蒼玄大陸的教育水準、通訊技術，以及廣袤幅員，很容易把外來影響限製在儘可能小的範圍，而不至於改變這個玄幻世界原本應有的發展路線。”
她對這個少年的觀感還是很不錯的，所以解釋得很有耐心。
林思遠明白她的意思, 但卻仍然心有不甘：“這麼說可能有些無禮，但你在星際是精英工程師，在族裡是千金大小姐, 在學院則是首席客卿長老, 總之始終生活在階級金字塔的最高點, 這樣的人生經曆是否會導致, 你更傾向於仰望未來, 卻很少會關注當下？”
柳天心覺得這個少年越發有趣了：“你認為我可能過多地追求太過高遠的事物, 而忽視了底層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沒錯, 就像擁有豪華浴室的你, 在今天之前，完全不知道普通弟子洗個澡是多麼的麻煩，以及擁有一間無比簡陋的私人浴室又能帶來多少的幸福感。”
作為成長在平等觀念下的穿越者, 林思遠還是很敢說的：
“比起蒼玄大陸發展到高位文明那遙遠到不知何時才能實現的未來，以及我們無法判斷好壞的‘未來可能性’，與上帝視角聽著好聽的‘文明多樣性’，我認為通過工業革命與技術革新，讓廣大底層民眾的生活水平在短期內得到快速提升，才是更加重要的事情。”
他義正辭嚴，柳天心卻給聽笑了：“你的年紀應該不大，穿越之前應該還沒有走出過校園吧？”
“你怎麼知道？”林思遠驚訝，“我在讀高中。”
“果然，”柳天心把手一拍，“你還是個寶寶，沒有接受過社會的毒打。”
“喂！”林思遠很不服氣，“你也沒有接受過貧窮的毒打好嗎？”
“你說對了，我的技術水平實質上是用錢燒出來的，”柳天心承認，“正是因為燒得夠多，我才能夠以隨隊工程師的身份，多次參與深空遠航。而在此過程中，我親身到訪過幾個與我們類似的低位文明。”
“誒？”林思遠好奇地聽她講。
“VAR-8563號文明，仍處於蠻荒時代，智慧生命以狩獵采集為生，不畜牧也不種植。在資源豐富的地區，他們每周13到19個小時的采集所得便足以養活整個部落，打獵隻是一種娛樂，或鍛煉身體的方式；而貧瘠地帶，人們每周的工作時間累計也不過20到30小時，打獵的話則是三天左右一次。在餘下的時間裡，他們可以歌舞，閒話，走親訪友，陪伴孩子。
“SAR-7652號文明，已進入信息時代，與你所生活的世界有諸多相似之處。在其發達國家與地區，人們平均每周需要工作40-45小時，而發展中的國家與地區，甚至能達到60到80個小時。
“而我自身所處的伽爾星係，人們平均每周需要工作100個小時以上，這是因為基於健康數據分析而即時調整的休眠艙與精細配製的營養液的存在，人們的健康睡眠時間被縮短為了3小時——當然，這是地球後裔的工作數據，不包括其它的族種。而在餘下的時間裡，還要做家務，帶孩子，許多娛樂活動，隻能可憐兮兮地在時間碎片裡進行。
“所以，當你把時間線拉得足夠長，會發現科學技術的發展與生活水平的提升並不意味著人們的幸福感也會隨之水漲船高，工業化與大基建必然會破壞蒼玄大陸原住民們既已習慣的生活方式，原本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能會被替換為流水線的三班倒，這未必是他們想要過的日子。”
說到這裡，柳天心回憶了一下地球的曆史。
“996絕不是什麼福報，你說呢？”
“……”林思遠不得不承認，這些事情他確實未曾想過，沉吟片刻，又問道：“那如果出台嚴格的政策，強製縮短工時，禁止加班呢？”
柳天心：“企業會削減工資，底層民眾為了避免收入下降，會選擇尋找兼職。”
林思遠：“那就禁止削減工資？”
柳天心：“企業增加許多成本，不得不提高產品價格，貨幣購買力下降，人們的生活水平同樣會受到影響。”
林思遠不禁頭疼了：“你們的技術水平已經發展到了非常先進的程度，為什麼不能讓機器代替人們來工作呢？”
柳天心攤了攤手：“不少工作確實已被智能機械所取代，從而使許多人失去了收入來源；同時智能機械的出現也創造了大量新的崗位，需要掌握新知的勞動者來勝任。兩者的共同作用與技術的不斷革新導致很多職業壽命短暫，出現沒幾年就又會被淘汰，人們不得不不斷學習新技能以免落後於時代。終身學習是好事，但不可否認這很折騰，對那些年紀大的人更是一種殘忍。”
林思遠：……
聽上去更糟糕了。
他良久沉默，最終歎了口氣，道：“你是對的。我們的文明發展路線存在著許多局限，一個外來人以救世主的姿態，替真正屬於這個世界的人們作出未來的選擇，從而扼殺掉他們衍化出獨特文明的可能性，確實太過自負，而且很不道德。”
——兩個人達成共識。
然後林思遠就蔫巴了下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不好了。
“哎哎，如果你想要投身基建事業，還是有用武之地的，”柳天心看著好好一個陽光少年瞬間變成抑鬱蘑菇，連忙進行安慰，“斷魂古域你應該有印象，在原劇情裡，蠻族大軍橫穿這片禁區突發偷襲，人族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因而失去了整個南境。”
“啊我知道，”林思遠一聽立刻就又精神了，“你前些天和院長們去斷魂古域是為了……”
“沒錯，我們計劃向斷魂古域拓荒，建立南疆據點，打造鋼鐵防線、研究基地，以及大型避難場所，”柳天心道，“在此過程中，不爭霸，不擴張，隱於世外，儘量避免對外界造成過大的影響，隻在饑饉、疫病、戰爭等災難發生時提供人道主義援助與生命庇護，你看如何？”
“這是很好的想法，但不擴張的話，人從哪裡來？”林思遠提出疑問，“想要實現這些，大量的人手是必須的。”
“這可說不準，請務必跳出地球人的思維慣性來考慮問題，”柳天心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這畢竟是一個玄幻世界。”
“……沒錯，這畢竟一個玄幻世界。”林思遠的唇角艱難浮出一絲苦澀的笑，“實話說，剛來到這裡的時候，我可以說是信心滿滿，畢竟穿越人士有三寶，肥皂玻璃和火|藥，我想著隨便做點什麼應該就發家了。”
“然後呢？”
“然後我發現很多原料根本找不到，還有些好不容易找到了，放在一起也不會發生應有的化合反應，”說到這裡他有些不好意思，“這個玄幻世界根本不講道理。”
“不過你現在已經把這個世界的規則與自身的知識結合得很好了，”柳天心鼓勵，“比如製造洗衣機。”
“洗衣機是那對兄妹發明的，”林思遠道，“我隻是湊巧碰到，提供了一些思路而已，單憑我自己，根本做不到銘紋設計與元件組構。”
他很誠實地把當時情況說了一遍，還比劃著講了講兩小隻對洗衣機原本的構想。
“誒？”
柳天心頓感訝異，她倒沒想過這兩小隻居然會想到發明洗衣機。
——雖然最初的目的一定是為了偷懶當鹹魚，但偷懶乃是科技進步的動力之源，總之還是值得嘉獎。
於是她果斷掏出了三枚鵝蛋大小、晶瑩透亮，內裡隱約浮動著嫋嫋雲氣的淡紫色果實交到了他手裡：“這是雲蘊果，玄力非常濃鬱，服用之後好好煉化，對修為大有裨益，帶回去你們一人一個，算是獎勵。”
“雲蘊果？！”
林思遠驚了，他記得這種果實唯有林雪原的落天山上有出產，極其少見，幾乎被飛火宗給承包了，在拍賣會上，僅僅一顆果實，就能賣出上萬片金葉子的價格。
“這個東西太貴重，我就不用了。”他趕緊推辭。雖說作為林家的小少爺，原本也不缺錢，但在穿越之前，他可是體會過人間疾苦的。
“這有什麼，你儘管收著，”柳天心道，“反正我也沒花錢，這是飛火宗送的。”
“那也不行！”
“哎呀你就收了嘛。”
“不了不了。”
……
幾番推辭過後，柳天心腦闊疼。
而林思遠則是靈機一動：“那個，柳前輩！”
“怎麼了？”
“要不你收我當徒弟吧，”林思遠提出兩全其美的解決方案，“這個雲蘊果就算是見麵禮，我就能心安理得了。”
“哈？”柳天心愣了一下，“我沒收過徒弟，沒有這方麵的經驗啊。”
林思遠：“沒事我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