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擇感到羞恥感如潮水一般襲來。
不過這潮水來得也快退得也快, 滿心的優越與自負仍舊如同海岸線上青黑色的古老礁岩一般，巍然屹立著。
他的視線在柳天心身上停駐了一秒, 隨即轉開, 投向一旁, 傾刻便流泄出剛剛掩飾著的不屑與輕蔑。
陸琳琳討厭他, 這個來自星際的女人，必然是她專程請來, 好打他的臉的。
聽上去是很厲害，但那又如何？
不過是投胎投得好, 恰巧去了一個科技發達的世界罷了。
天子城儘管比起現代化的大都市來頗顯簡陋，但這是他在這片尚未開化的大陸上，領著一群隻知茹毛飲血的妖族一磚一瓦建立起來的。
她哪來的資格鄙棄他的天子城——這等行徑, 與那些光說不做的鍵盤俠又有什麼區彆？
如此偉大的成就, 若是換了她來，難道能比他做得更好麼？
夜天擇很快便給自己做完了心理建設。
“原來是星際來客, 嘛, 從零開始的異世界城市建設實在是讓柳小姐見笑了，”他臉上仍舊掛著禮貌的笑容, 語氣不卑不亢，還借著一部大火的文學作品開了一個小小的玩笑, “但我相信，在我們的不懈努力之下，遲早會有一天，能夠讓這個大陸真正迎來文明的曙光。”
柳天心就著話題問道：“不知在夜先生看來, 什麼是文明的曙光呢？”
“我有一個夢想——讓所有人、所有種族不再因身份的尊卑而畏縮，不再因戰力的差彆而折辱，不再因血腥的殺戮而恐懼，讓每一個生命都能夠自由、平等，且具有尊嚴地活在這片大陸上，”夜天擇聲音清朗，“這便是我對文明的理解。”
如同發表著一場演說，他的雙手自然而然地向上抬起，長長的袍袖漫卷下來，雪色的白袍灑滿陽光，給人的感覺便如同神子一般聖潔。
“你還真好意思說？”
柳天心一臉冷漠，直接拆穿，“文明人想和喜歡的女孩子結婚，是要經過追求過程，達到情悅階段，並對未來進行合理規劃之後方才敲定的，你通過身份與局勢，利用蒼玄風俗，強迫人家嫁你，哪裡體現出自由平等了？”
“就是就是，”陸琳琳一頓點頭，“姐妹你會說話就多說點。”
夜天擇卻是反應平淡，完全沒有心口不一被當麵拆穿理應產生的羞恥感。
他微微搖頭，唇角掛上了高深莫測，甚至還有帶著幾分寵溺意味的無奈笑容：“你們這些姑娘家呀，心思總是放在那些風花月雪上……哎，回頭你們就懂了。”
“？？？”景司明差點兒沒能繃住一座冰山所應該保持的表情。
如果柳天心能把心思稍微往風花雪月上放一放反倒好了！
柳天心那邊和夜天擇杠上了，追著他問：“懂什麼？”
“算了算了，咱們吃飯去，席間再談，站在這裡乾說話看起來挺傻的。”
夜天擇把一行人帶到了仿現代的新式餐廳“留香賓館”。
儘管他不大看得起柳天心，但在知道她是一個星際來客之後，也沒有向她展示自家城市的興趣了。
留香賓館的菜肴精致而豐盛。
妖族的飲食原本便與人族不同，再加上許多菜式又被夜天擇改進過，柳天心雖然不挑食很好養，但對獨特的異域美食還是挺感興趣的，也就安安靜靜地老實吃飯，不再懟他了。
於是這一頓飯的時間，便儘數成了夜天擇的主場。
三個人硬是從頭到尾聽了一部第一人稱視角男頻種田鐵血基建流的有聲。
……姐妹，陸琳琳聽得直撇嘴，你看這人顯擺的。
一會兒我削他，柳天心傳音，按照這種的套路，接下來他就要帶我們去看軍演了。
天子城駐兵也確實接到了少族長親發的演武命令。
妖族士兵們對於這位時不時會冒出天才創想、雄才大略百戰不敗的王子是非常敬佩的，不少人早已聽聞王子殿下看上的女人今日來到了天子城，這場演武是要演給誰看的自不肖多問，故此收到命令之後，當即便在長官的安排之下，搬出了最為精良的武器，並在演兵場裡布好了披有獸皮的高級鏢靶。
離開留香賓館，夜天擇便把三個人帶到了最適合觀看演武的西城門樓上。
遠方是一片遼闊的曠野，豎在鏢靶上的彩旗在勁風中獵獵飄蕩。
城下是隊列整齊的士兵，精神百倍，鬥誌昂揚。
士兵們手中寒光閃閃，所執並非刀劍，而是擦得鋥亮的玄力槍械。
——由於許多妖兵修為低微，化形尚不徹底，故此這些槍械在結構設計上有一定程度的修改，以貼合地與他們的手爪相適應。
另一邊，一排排巨大的炮筒擺放在符文流溢的充能陣裡，操縱者兩人一組站在旁側，一人負責炮擊操作，另一人則拿著一個構造精巧的儀器，負責輔助瞄準。
隨著軍官的一聲令下，一排槍兵整齊劃一地瞄準了標靶，開始射擊。
“玄槍的威力並非很高，攻擊方式也有些單一，但它不需要運氣，也不需要調息，”夜天擇介紹，“那些甚至不能修煉的弱者，隻需要一支玄槍，便能暫時擁有匹敵玄君的戰鬥力。”
“你就吹吧，”陸琳琳拆他的台，“玄君級彆的修煉者又不是靶，不可能傻嗬嗬站著任打。”
“是的，一對一的話，普通人就算擁有槍械，也無論如何都無法贏過玄士玄君，”夜天擇承認這一點，“但在戰場上，一對一的情況是很少的。”
“是嗎。”陸琳琳才不信他，用詢問的目光看向柳天心。
柳天心點頭：“是的。”
夜天擇麵露得色。
幾種槍械展示完畢，在夜天擇的授意之下，一個士兵躍上城樓，送上了一個因承受射擊而形變嚴重的鏢靶。
“要害部位是由黑澤妖金打就的，”夜擇天將滿是彈孔的要害標誌指給兩個姑娘，“你們看，這一下直接就打穿了。”
柳天心：“……”
至於嗎，區區一塊低階妖金而已。
她挺想中肯地評價兩句，但又好奇其它新式武器的威力，於是憋住了什麼都沒說，默默地運轉金源氣，幫他把鏢靶修複好了。
而夜天擇將她的修複行為理解成了為先前的無禮委婉道歉的示好舉動，頓時顯得更得意了。
景司明轉過身來，抬手扶額，心下十分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