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司明還從沒見過柳天心驚慌到這種程度。
他趕緊問過符文，登陸魂網。
將神念探入地下, 深深進行了一番搜索之後, 卻並沒有發現什麼可疑之物, 於是回過神來，用詢問的目光看著她。
“不在這裡，”柳天心臉色仍然有些蒼白，她往一個方向指了一指, “那邊, 挺遠的, 我希望是不小心看錯了，簡直就像是地獄場景……你小心一些，莫要被他們給發現了。”
“他們？”
景司明把魂力向她所指的方向鋪開，心下登時一凜。
那確實是很遠的地方, 且深藏於地底。
若不是柳天心測試魂網調試效果, 需要將神念儘可能地向遠處延展, 過程中會自然而然地檢視到很多地方, 恐怕根本不會發現那裡的異狀。
地底有極為幽深的暗窟，看起來像是天然形成, 不過有些地方存在著人力開辟的痕跡。長長秘道聯通著許多單獨的內部空間，是一個頗為隱蔽的秘密基地。
雖然簡陋, 但麵積絕對不小的秘密基地。
有不少人在這基地裡藏身, 有些似在盤膝修煉，另有一些則四處走動，一個洞窟裡幾個人坐在地上抹骨牌。
更多的人集中在一間寬敞的洞窟裡聚餐, 這洞窟中央支著一個極大的簡易烤架，烤架上的肉類已被吃去了大半，但卻依稀可以看得出來——
那好像是一個人！
食客們談笑風生，在“食材”上塗抹著油汁，在碟子裡點蘸著醬料，以嫻熟到堪稱美妙的手法，用特質的狹長餐刀片去已然熟化的部分，還時不時地精細調整著下方融有一些古怪符文的聚火陣。
——這是無比講究的一次燒烤盛宴，講究到悚人聽聞。
修為高深的人對來自他人的精神窺探很是敏感，擔心對他們關注太過以至於被發覺，景司明立刻撤回了魂念。
感知畫麵是由黑白灰三色組成的，像是剪影，看不見什麼血色，在魂網斷開之後更是瞬間消散，但那副視景卻仍舊殘餘在他腦海之中，久久揮之不去。
實在觸目驚心。
絲絲涼意不自覺間侵襲周身。
這並不是恐懼，而是一種身為人族看到這種情狀本能會產生的緊張與惡感，太多的血與火將它深深銘刻進骨子裡，便如同另一個世界裡一些新生兒對蛇類天生的懼怕一般，是由基因序列遺傳下來的噩夢之源。
“架子上真的是人嗎？”柳天心問道，“會不會是什麼妖獸，沒來得及……”
她這話說到一半，自己便咽了回去。
妖族或許具備化為人身的能力，但在死亡之後必然會自動恢複原形，這樣的猜測隻是她不願意接受眼前的結果罷了。
她吸了一口氣，道出呼之欲出的答案：“蠻族？”
……
地底洞窟。
雅雅哈塔驀地放下餐碟，抬起頭來，向四下裡環顧。
同伴們被他的反應弄得有些緊張，紛紛問道：“怎麼了？”
雅雅哈塔：“有兩道神念先後從這裡掃過。”
“實力如何？”一個皮膚上生著不少紫色病斑的人拿長得詭異的舌頭卷儘了餐刀上的油汁，“有新的就好了，咱們的這些個肉奴都不太好吃。”
“不好判斷，他們一閃即逝，走得太快了，”雅雅哈塔搖頭，“看起來像是路過的。”
“哦。”
聽他這麼說，其它的蠻族也便不在太意了，有些甚至還為錯過的肉食略頗顯失落。
他們旋即又重新舉起了餐具：
“不管它，咱們吃咱們的。”
“那些老家夥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走，這一天天的在這裡簡直要憋屈死了。”
雅雅哈塔這個小隊是由紮根遠西妖國的蠻族勢力派到夜魍的情報人員。
對於蒼玄本土勢力而言，支撐著夜魍極速崛起的政治製度，與摧枯拉朽的玄力武器，都具有極大的吸引力。
由於並不存在天然敵對的食物鏈，蠻族與妖族間的關係並不像與人族一樣不共戴天。在與人族領境距離較遠的一些妖國，是允許蠻族勢力存在的，甚至還能在妖族統治階層扮演一些舉足輕重的角色。
而靠近人族領境的妖國考慮到鄰裡關係，則往往會對蠻族持抵製態度，夜魍便是其中之一。
若是一般的妖國，就算被抵製也沒什麼關係，隻要行事不那麼高調，一切全無影響。
但夜魍不同。
夜天擇以後世的經驗完成了高度集權，技能登記與戶籍製度，搭配秘密警探與群眾舉報，蠻族人想要在夜魍國尤其是天子城混下去，可以說是非常艱難。
眼下夜魍妖國與荒州人族“正式建交”，大量人族強者留在夜魍考察，夜天擇的管製自然更嚴。再加上好幾個人族強者是從戰爭年代活下來的，對蠻族的感知非常敏感，一群探子沒有辦法，隻好逃離妖都，來到邊荒地帶暫避。
之所以選擇玄河之源，是因為這裡玄氣澎湃且紛亂，更有利於隱藏氣息與蹤跡。
然後就很不幸地碰上了兩個家夥閒得蛋疼跑到這裡看風景，而且還拿出了覆蓋範圍堪稱逆天的偵察神器……
“怎麼又有一道神念掃過？”雅雅哈塔猛地站起了身，“快，大家把氣息收斂一下，我們可能已經被發現了。”
眾多蠻族當即收斂氣息，甚至還關停了燒烤架下的聚火陣。
凝神戒備了片刻，並無動靜。
有人臉上浮現出了一絲懷疑：“除了那個待宰的肉奴，根本沒有人出現在感知範圍裡。”
另一人則認為不能掉以輕心：“他們能夠感知得到我們，我們卻感知不到他們，這實力差距……”
這個推測使得眾蠻人更加緊張了，目光齊齊望向雅雅哈塔，等著他來拿主意。
“莫要擔心，我帶了祖器。”
雅雅哈塔話聲沉穩，眼底更是閃過一絲獨屬於掠食者的辣厲。
“我們不想打，但也不怕打。他們若是敢來，哪怕是玄尊巔峰強者，今日也得給我留在這裡。”
……
“……夜魍的崛起必然已經引起了蠻族的注意。安插在夜魍境內的一些探子，由於大量人族強者來到，不得不找地方暫避，之所以選擇這裡，大概是因為這裡的環境有利於他們隱藏氣息？”
另一邊，柳天心很快便完成了關於蠻族為何出現在這裡的原因分析，並引申出了進一步的推論：
“蠻族的生命需要通過吞噬人族的血肉來維係，由於他們並不知道人族強者要在夜魍滯留多久，考慮到最壞的情況，多半準備的有存糧，幫看一下是否有人被關在哪裡，不然的話待會可能會有誤傷。”
景司明點頭：“一路向左，有一間單獨的石窟，一個人被泡在木桶裡，蠻族大概不至於這麼和自己過不去，應該是他們的‘存糧’沒錯了。”
柳天心完成定位，並掏出了一排說服者：“好的。”
……
地窟裡。
雅雅拉塔感知到玄氣波動。
他當即向同伴們高聲示警。
但出乎意料的是，甚至還沒發出個頭音，攻擊便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於此降臨。
巨大的爆響聲把他的耳部結構直接震碎，血絲還沒來得及流出耳孔，便迎來了如地裂天崩一般的恐怖崩塌。
他果斷將一側手臂化為血管遍布猙獰烏紫的巨大護盾，勉勉強強擋了一波，正待組織眾多同伴準備反擊，第二波攻擊已來到了。
洞窟頂部已被炸毀，露出了好大一片天空，空中更流轉著豔如霞染的落日玄河。
霞光裡，道道白色的晶梭流星般疾速接近……不，那晶梭比流星還要快得多。
——這是雅雅拉塔看到的最後一個畫麵。
隆隆的聲音似乎還在響，但一切都遠去了。
雅雅拉塔那殘碎的意識裡隻縈繞著一個難解問題——究竟發生了些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