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北部來客(1 / 2)

阿普陛下站在高處, 見那名雄蟲似有察覺,終於淡淡收回了視線。他有一下沒一下轉著自己指間的寶石戒指,一雙手保養得宜, 修長有力,依稀還能窺見當初征戰沙場的痕跡。

“尤斯圖,我想這門婚事大概可以定下來了, 去把這個消息告訴伽因吧。”

幾名皇子今天皆都到場, 獨獨缺了八殿下伽因, 對方一慣孤僻, 極少在公開場合露麵, 此刻大抵還在房間待著。

尤斯圖與伽因的關係極為微妙,聞言皺了皺眉:“為什麼要我去告訴他?”

年紀稍長的五皇子不動聲色拽了一下尤斯圖的袖子,不想讓他把局麵鬨僵:“小七, 陛下讓你去你就去,等會兒賓客就都到齊了,去把伽因叫出來吧。”

尤斯圖心想去了也是白去, 又不是什麼好消息, 但見兄長發話,隻好轉身離去。

都說帝王之家親情淡薄, 這話對,也不全對。尤斯圖與伽因年齡相近, 原本是幾個兄弟之中關係最好的, 直到對方上戰場受傷,關係就一日比一日疏遠, 一日比一日僵硬,每次見麵都鬨得劍拔弩張。

尤斯圖尚未走到房間,就湊巧在長廊處遇見了伽因, 他看見那抹身影一瘸一拐地朝自己走來,無意識停下腳步,把手緩緩插入口袋,靜默一瞬才道:“陛下讓我告訴你,你的婚事已經定下來了,如果不出意外,就是那名來自三等星的貴族。”

如果說尤斯圖是所有皇子中最璀璨奪目的一顆明珠,伽因大抵隻能算是一顆毫不起眼的沙礫,暗淡無光,且存在感為零。

明明二者麵容相似,境遇卻天差地彆。

伽因聽見尤斯圖的話,腳步微微一頓,卻連頭也未抬,隻是睨著地上花團錦簇的地毯,在明亮的燈光下低頭笑了笑。他麵色終年都帶著一種病態的蒼白,唇色卻偏偏紅得好似鮮血染就,燈影綽約,讓他看起來形如鬼魅。

“是嗎?”

伽因看起來不甚在意,風輕雲淡得好似與他全然無關,反而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話:“那我要恭喜你了,尤斯圖。”

尤斯圖皺眉不解:“恭喜我什麼?”

伽因不語,隻是步伐緩慢地走到他麵前,隨手撥了撥尤斯圖領帶上那枚紅寶石領夾,意味不明地輕歎了一口氣,明明是恭喜的話,聽起來卻像綿綿陰雨一般潮濕讓人不適:“當然是恭喜你婚事將近,聽說對方是一名血液純淨度有100%的雄蟲,與你很相配。”

尤斯圖麵無表情盯著他:“你就不想知道自己未來的雄主是什麼樣子嗎?”

伽因仍是笑,唇邊勾起一抹弧度,聲音輕輕淡淡的:“聽說過了,愚蠢醜陋,是個傻子,與我這個瘸子很相配……”

尤斯圖最恨他這幅自暴自棄的模樣,聞言直接揪住伽因的衣領將他按在了牆上,暗紅的眼眸因為憤怒而顯得危險異常,咬牙切齒問道:“你一定要活成這個鬼樣子嗎?!”

伽因任由尤斯圖攥住自己,沒有任何要還手的意思,就像凋零破碎的花瓣,任誰都可以過來踩上一腳,最後的結局卻隻能是被寒風吹落懸崖。他拍了拍自己的那條瘸腿,懶散而又頹靡地拖長了聲調笑問道:“尤斯圖,你第一天才知道嗎,我隻能這麼活著了。”

伽因隱於廊角陰影處,成功避開了所有光亮,他的身軀並不健康,似乎也並不渴望著被醫治。

尤斯圖無聲攥緊指尖,盯著他一字一句陰沉道:“我真恨你當初沒有死在前方戰場上!”

伽因聽見他的話,笑意漸淡,終於正眼看向他:“我與你所想一樣,尤斯圖。”

“我真希望我當年死在了戰場上,那樣就會如君父一般,被薩利蘭法的曆史永遠銘記,不必結婚,也不必誕育子嗣,貢赫德拉的血液也將隨我一同死去……”

伽因語罷,終於緩緩站直身形,也撥開了尤斯圖的手,一字一句低聲道:“可我偏偏活著。”

可他偏偏活著。

外界記住的僅有他的殘疾與屈辱。

……

伽因離開了,背影一瘸一拐,走得很慢,當尤斯圖回頭看向他時,這才發現對方的脊背多年來其實一直都挺得很直,隻是大家都喜歡看向他那條殘缺的腿。

尤斯圖在原地靜靜站立了許久,不知在想些什麼,心中莫名感到一陣悲涼。他閉了閉眼,片刻後才整理好心情,轉身下樓。

彼時四軍之中各個派係的將領都已抵達宴會,各式各樣的軍服混雜其中,就像一張龐大而又複雜的關係網。不過長輩與長輩交談,年輕後輩們聚在一起,倒是涇渭分明。

尤斯圖端著酒杯下樓時,恰好看見幾名從遠方趕回的戰友正聚在一起低聲交談,直接走上前去加入其中,拍著他們的肩膀問道:“你們幾個在說什麼悄悄話,也讓我聽聽?”

“尤斯圖?!”

費爾南少將看見尤斯圖,不由得麵露驚喜,直接走上去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順便重重錘了錘他的肩膀:“好久不見,你這家夥,我們可有足足一整年沒見過麵了!”

諸皇子之中,尤斯圖軍功最盛,早年間他們都曾一同上過戰場,情分非比尋常,其餘的幾名將領見狀也都紛紛上前與他擁抱,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尤斯圖平常大多數時候都臭著一張臉,此時看見這些曾經並肩作戰的好友,也不禁流露出了幾分真心的笑容,與他們紛紛碰杯,挑眉問道:“你們還沒告訴我,剛才聊什麼聊得這麼開心?”

白蘭德出身於南部的音察邰特,是蟲族大大小小部族中性格最為溫和的一支派係,他們雖不嗜.殺,但聽力和目力極為靈敏,因此多半負責帝國的情報工作。他聞言笑著與尤斯圖輕輕碰杯,淺淺的藍眸如月色般溫柔:“殿下,難道您沒有聽說嗎?”

尤斯圖反問:“聽說什麼?”

白蘭德不動聲色指了指二樓,那裡正站著阿普陛下,還有幾名帝國上將:“據說薩利蘭法出現了一名血液純淨度為100%的雄蟲,那位閣下今天也會到場,您一直久居帝都,難道就沒有聽說嗎?”

尤斯圖聞言微不可察一頓,正欲說話,卻被費爾南搶過話頭戲謔調侃道:“白蘭德,你難道不知道我們尤斯圖殿下對雄蟲那種生物嚴重過敏嗎?彆說純淨度是100%,就算後麵再加一個零他都不會感興趣的。”

尤斯圖:“……”

不知是不是尤斯圖厭惡雄蟲的形象實在太過“深入人心”,此時不止是費爾南,就連一向冷峻少語的阿克斯少將也輕輕晃著酒杯,言簡意賅道:“白蘭德,不要再提‘雄蟲’這兩個字了,殿下會生氣的。”

白蘭德唇角噙著一抹笑意:“可那隻雄蟲的血液純淨度足足有百分之百,殿下還沒有伴侶,萬一蟲帝想撮合他們呢?”

他雖然負責情報工作,但久在異星,消息難免滯後,不知道尤斯圖與路遠早就是一對兒了。

費爾南心想怎麼可能:“得了吧,就算陛下同意了,尤斯圖也不會同意的,這個家夥當初可是發過毒誓,寧願死在戰場上也不會讓雄蟲碰他一根手指頭。”

啪!

他們每說一句話,尤斯圖就感覺自己的臉上狠狠挨了一耳光,除了火辣辣還是火辣辣,最後隻能借著飲酒的動作試圖遮掩尷尬,從頭到尾連聲都不敢吭。

真該死,早知道自己當初就不該胡言亂語,等會兒這些家夥如果知道自己喜歡路遠,豈不是會被他們笑掉大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