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袋裡嗡嗡作響, 耳朵就像就像來到了深海,什麼都朦朦朧朧,聽不真切, 巴蒂努力閉了閉眼又睜開, 暈乎的感覺消退了一些。
這不是巴蒂第一次被暴力犯規,事實上, 被犯規從他還在巴西甲的時候就開始了。
原本那些後衛不敢動他,但在發現自己並不會因此而被槍殺後, 他們開始肆無忌憚起來。
是的, 隻要不是斷腿毀職業的犯規, 尋血獵犬就不會做什麼。相反的,他認為這些經曆能更好的鍛煉巴蒂。
哼,什麼鍛煉,巴蒂想,他隻想要自己受傷,然後變得更像他的白月光一點。
不過這麼多年過去了, 白月光成了巴蒂的教父, 對他比對尋血獵犬好上幾百倍,巴蒂在心裡嗤笑一聲,不知道他的頭號養父有沒有因此後悔。
“巴蒂,你還好嗎?”阿圭羅關切的聲音傳來, “堅持一下, 隊醫馬上過來。”
人在暈乎的時候就容易想些亂七八糟的, 巴蒂搖搖頭清空思想,然後對阿圭羅勾起嘴角。
“我沒事,哪個聯賽的犯規都差不多,這點小動作還不足以讓我受傷。”他說, “什麼時候了,還有幾分鐘結束?”
阿圭羅把巴蒂從地上拉起來,“都這樣了還想著比賽,我真不知道說你什麼好。”他數落道,“那都不重要,先動動腳踝,檢查一下有沒有問題。”
“還行。”巴蒂低頭摸了摸右腳腳踝,又拉開球襪檢查,“沒有扭傷,也沒有骨折,甚至連擦傷都沒有。”
就在這時,糟糕的發生了。
有幾滴什麼東西突然掉落在了巴蒂麵前的草皮上,他穿球襪的手一頓。
“阿坤,你看這是什——”
巴蒂抬頭詢問,可話還沒說完,溫熱的液體陡然從他頭頂流下。幾秒鐘的時間,他的眼睛就看不見了,又過了幾秒,腥乎乎的液體流到了下巴,順著滴到球衣上。
“啊啊啊巴蒂!”阿圭羅大叫起來,他捧著巴蒂的臉試圖阻止血繼續流,“隊醫!隊醫快來!”
代理隊長費爾南迪尼奧聽到動靜趕來,在看到滿臉血跡的巴蒂後瞬間緊張起來。
“應該是被廣告牌弄的。”有人說。
巴蒂用肩膀擦掉眼周的血跡,向廣告牌看去,果然,那裡壞了一塊,缺口上還沾著紅色。
隊醫趕來,他們扒開巴蒂的頭發找到傷口,清洗過後給了他一個冰袋。阿圭羅搶過冰袋,小心翼翼地給他冰敷。
“還疼嗎?”他問。
“沒感覺了,要不是有血味我還以為是球迷扔下來的啤酒。”巴蒂說,“主裁判呢,他給那家夥紅牌了嗎?”
沒等阿圭羅回答,主裁判出現在巴蒂麵前,他檢查了巴蒂的傷口,又和邊裁商量了一下,然後對著博格巴出示紅牌。
【——博格巴不夠冷靜,那動作確實太大了些,這紅牌沒的說,希望巴蒂沒事。】
博格巴不想辯解,他也覺得這張紅牌沒的說,於是他揮了下手,嘴裡念叨著‘運氣真差’準備離場。
在經過巴蒂後背時,他調侃式地推了一下那顆淺色的腦袋。
少年往前踉蹌兩下,冰袋滑到了他後頸,冰涼的觸感讓他下意識抖了抖。
“嘿!看著點!”阿圭羅扶住巴蒂衝博格巴不滿道。
“對不起。”博格巴沒什麼誠意地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這行為激怒了巴蒂。
球場上被犯規是一回事,下來以後的挑釁又是另一回事。
他理解後衛危險放鏟的行為,畢竟足球不是項優雅的運動,想贏有時候就得耍點小動作,而衝突碰撞更是時有發生。
所以巴蒂不懼怕英超這個被稱為絞肉機的聯賽,也不懼怕身體對抗,甚至不懼怕流血。
但這個——
這是挑釁!
巴蒂怒火中燒。
於是就在博格巴轉身的那一刻,巴蒂兩步跨過去,伸腳擋住對方的路,法國人猝不及防,直接撲倒在地。
所有人都驚呆了。
“先生,你看!”曼聯隊長魯尼率先反應過來,他立刻向裁判施壓,“他是故意的,你也應該給他紅牌!”
這一切就發生在眾人眼皮子底下,主裁判全程看了個清楚。
就這樣,本場比賽的第二張紅牌誕生了。
裁判驚呆了,球員驚呆了,現場和電視機前的觀眾也驚呆了。
他們怎麼也沒想到,巴蒂首場比賽拿出的成績多達5項,它們分彆是:多次策動進攻,一個進球,造成對手犯規紅牌下場,流血受傷,以及,自己也拿了張紅牌。
瓜迪奧拉感覺自己太陽穴突突地疼。
而巴蒂,他看了眼主裁判手裡的紅牌,從鼻腔中發出一聲泄憤的冷哼,然後對著被絆倒在地的博格巴罵了句誰也沒聽懂的——
“誰叫你推我頭,撲街仔!”
……
“彆動,我得給你清理傷口。”
傷員休息室裡,曼城隊醫正拿著棉簽給巴蒂額頭重新上藥,比賽已經結束一會兒了,結果沒什麼懸念,4-1,曼城從老特拉福德帶走3分。
巴蒂沒有回答隊醫的話,他抱著手臂,悶悶不樂地躺在那兒假裝木乃伊。倒不是因為受了傷,而是——除了隊醫,薩姆-伊萊在這裡,而他正試圖用一刻也不停歇的念叨煩死巴蒂。
英國人真奇怪,巴蒂想,隻是一張紅牌,他們卻表現的好像他在世界杯決賽上踢飛點球那樣。
“巴蒂!你是在發呆嗎?”薩姆在他眼前打了幾個響指,“我剛剛說的那些你到底有沒有聽進去!”
巴蒂非常坦誠:“沒有。”
薩姆感覺自己的大腦正在充血,他做了幾個深呼吸讓自己的心跳平靜下來。
“你不能——”
“得了,薩姆。”巴蒂不耐煩地打斷他,“我有點累,所以剛剛才一直沒打斷你,現在我開始煩了,如果你非要繼續嘮叨個沒完的話,那我隻能跟你吵了。”
薩姆-伊萊想起自己被對方說的啞口無言的經曆,感覺像是吃了一斤秤砣。
“泥鰍呢?”巴蒂問。
“我不知道,沒看見他。”薩姆快速說,“巴蒂,你真的要好——”
就在這時休息室的門被人大力推開,‘咣當’的聲音再次打斷了翻譯官的話,是瓜迪奧拉。
加泰人怒氣衝衝來到巴蒂床邊:“你是怎麼想的,巴蒂,告訴我,為什麼要在比賽最後給自己拿一張紅牌?你受了傷,博格巴被罰下,這事本該到此結束,為什麼!”
巴蒂認為瓜迪奧拉不會理解他的反挑釁行為,因此沒有為自己辯解。
“我們贏了,不是嗎。”少年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不就是一張紅牌,他們還能停我賽不成。”
瓜迪奧拉感覺自己呼吸困難。
“……算了,這兒是曼聯的地方,等回去我再跟你說。”心累的主教練看向隊醫,“他的傷怎麼樣?”
“沒有大礙。”隊醫說,“傷口不深,過兩天就又能跑跳了。”
瓜迪奧拉點點頭,轉向床上的巴蒂,留下句“好好休息。”後,主教練迅速轉身離開,好像一秒鐘也不想多待那樣。
見他走了,薩姆-伊萊也趕緊跟上,再跟這小混蛋多說一句話他怕自己會被氣死。
等這兩人走後,泥鰍從門口探出頭來。
巴蒂笑了,“我就知道你沒走。”他招手,“你躲哪兒去了,我在看台上找你沒找到。”
“我一直都在球員通道。”泥鰍走過來蹲在床邊,“彆聽他們瞎說,你剛剛帥呆了!不管是進球還是教訓那黑家夥(泥鰍是黑人,他用了N單詞),你簡直太棒了!”
泥鰍就沒有不讚同巴蒂的時候,巴蒂拍了拍他的腦袋。“我知道。”他說,“我就是最棒的。”
一陣敲門聲傳來,兩個穿紅球衣的出現在門口,是曼聯隊長魯尼和林加德,他們為了展現曼聯的人文關懷特意來探望傷員。
魯尼和巴蒂握了手,用不太標準的西語對他在場上的表現表達了讚賞,隨後又問了他的傷情。相比起客套而官方的魯隊長,林加德更像是來玩的。
“要我說啊,你做得對。”林加德笑嘻嘻地勾住巴蒂肩膀,“保羅這個人就是得收拾他。”
雖然沒怎麼聽懂對方的英語,但依稀聽到了博格巴的名字,巴蒂挑眉看過去。林加德意識到對方沒聽懂,索性起身,莫方巴蒂絆倒博格巴的動作,然後比了個大拇指。
“他呀,手欠。”
林加德和魯尼待了大概有7分鐘,阿圭羅來的時候他們剛好走。
“主教練氣得不輕,剛剛還在更衣室裡說臟話呢。”阿根廷球星也來到床邊,他給巴蒂帶來了他的手機,泥鰍給他讓出位置來,“怎麼樣,感覺還疼嗎?”
“沒事了。”巴蒂回答,“小傷。”
他點亮手機屏幕看了眼,電量隻剩一點了,而他的教父第一時間在社交媒體上祝賀他拿到處子球,於是巴蒂就用這最後百分之一的電量回複了他,隨後手機徹底沉寂下去。
“傷在頭上的怎麼能說是小傷。”阿圭羅不讚同地搖搖頭,突然他的手機在兜裡震動起來,他拿出來看了兩眼,快速打字發了條信息過去後又把手機賽回兜裡,“這兒是英國,英國人的習慣和我們南美人完全不同,你得對自己好一點。”
“少扯‘我們’,阿根廷足球聯賽和巴西完全不同。”巴蒂吊著眼角調侃,“你肯定知道2014年德國贏了以後巴西人有慶祝過,對吧。”*
阿圭羅象征性地拍拍小孩兒大腿以示不滿。
“彆戳我心臟了,那場比賽是我們永遠的痛。”他說,“有一件事,巴蒂,你剛剛、就是最後罵博格巴的那句話是什麼語言,我怎麼好像從沒聽過。”
“奧,那是粵語。”巴蒂擺擺手,“我們貧民窟那兒之前有個醫生是香港來的,我總在他那兒待著,跟著學了幾句。”
“那可真不錯,我早就想用誰也聽不懂的語言在場上肆無忌憚的罵人了,你得教教我。”阿奎羅開玩笑道,隨後他示意巴蒂起來,“走吧,為了讓你更快適應,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好地方?
巴蒂的懶散一下子消失,他坐了起來。
“是曼徹斯特的夜場嗎?”他興致勃勃地問,“我早就想去看看了。”
阿圭羅搖搖頭。“我才不會帶你去夜場呢,彆想了。”
哦。
巴蒂又坐了回去,重新變回懶骨頭。“那你想帶我去什麼地方?”
“酒吧。”阿圭羅神秘地笑起來,“而且是曼聯球迷酒吧。”
哦?
巴蒂的眼神變得微妙:“想不到阿坤你是這種追求刺激的人,我還以為你是上一輩裡喜歡平淡的那種球員。”
“……我不喜歡平淡,更不是什麼上一輩的球員。”阿圭羅嘴角抽了抽,“我贏球後經常去對手的球迷酒吧,聽他們賽後邊喝酒邊罵我,我就特彆有成就感。”
泥鰍發出讚同的聲音。“這點子真不錯!”皮膚黝黑的少年跳起來說,“聽他們氣急敗壞但又無可奈何的語氣簡直太爽了!”
“行,那就走一趟。”巴迪從床上下來,和隊醫打過招呼後他問:“瓜迪奧拉那邊呢?他同意我不坐大巴回去嗎?”
阿圭羅勾住他脖子揉揉他頭發。
“放心,他把你交給我了。”他說,“走吧。”
……
巴塞羅那,晚上,內馬爾正在泡澡,他麵前的壁掛電視上正放著曼城今晚比賽的回放,就在他快睡著的時候,他接到了梅西的電話。
“我剛給阿坤打電話,他沒接,然後短信告訴我巴蒂受傷了,他晚上要陪巴蒂。”梅西的語氣中帶著不同尋常的微妙和著急,他說:“內你能不能給巴蒂打個電話,我有很重要的事跟阿坤講。”
內馬爾淡定的聽他說完,然後捧起浴缸裡的一堆泡泡。
“你以為我沒試過嗎,裡奧,在你打來之前我就給巴蒂打過電話了,但你猜怎麼著。”內馬爾用一種接近心死了的聲音說,“他手機直接關機了。”
梅西那邊沉默了好半天。
“或許你可以嘗試給瓜迪奧拉打電話,你有他電話對吧。”內馬爾說。
“嗯。”梅西聽上去有些失落,“但阿坤和巴蒂一起,佩普肯定也幫不上什麼忙。”
內馬爾嘖了幾聲。
“你有沒有覺得他們最近走得太近了,近到快黏在一起了,我是說巴蒂和阿奎羅。”他緊跟著抱怨道,“上次分開時巴蒂在生我氣,所以我總想找個時間給他道歉什麼的,但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時機,他每次不是和阿奎羅在一起就是和阿奎羅在一起。”
梅西很是讚同。“他們最近真的很黏糊,我不是說巴蒂不好或者怎麼樣,但——阿坤這幾天跟我打電話時一直在說巴蒂怎麼樣巴蒂怎麼樣。”小跳蚤也發起了牢騷,“我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就是這樣——對了,裡奧,你準備跟阿奎羅說什麼?”內馬爾問。
“是聖誕節的事。”梅西說,“他之前說要我過去陪他過聖誕。”
“聖誕!這可是件大事!”內馬爾把聲音抬高了一個度,在被巴蒂番五次忽視後,他整個人都暴躁且幼稚起來,“這麼大的事他都放你鴿子——要我說,裡奧,我們兩個應該一起玩,不管他們了,他們黏糊他們的,我們玩我們的,我想明白了,如果巴蒂不向我道歉,我就不和他說哪怕一個字!”
梅西愣了一下:“關於這個——”
“這是個絕妙的主意,對不對。”內馬爾說,“你明天比完賽有安排嗎?沒有的話我去找你,我們可以開泳池趴,然後弄點燒烤,再拍成照片發到網上去,讓他們看看沒有他們我們一樣過得很好!”
想到那時候阿奎羅會主動給自己打電話,被梅西珍藏多年的壞心眼又跑了出來。
“聽上去不錯。”梅西說,他話裡透著雀躍,“就這麼辦吧。”
……
換了衣服戴上帽子,阿圭羅帶巴蒂去到了曼徹斯特的一間酒吧,酒吧裡從座椅到地上的貼紙全都是曼聯相關,牆上還掛著老板和曼聯球星的合影。
這裡的每個人都很吵,電視上播放著天空體育的節目,主持人和嘉賓正在對剛結束的曼市德比做出評價。
他們來到角落的卡座坐下。
“啤酒就好,要冷的,再加兩個冰塊。”巴蒂非常自然的點單,除了球場用語,各類酒精是他最先學會的單詞。
服務生點點頭:“好的,請出示您的ID。”
巴蒂:?
為什麼喝啤酒也要查ID?
“彆聽他的,他還沒到喝酒的年齡。”阿圭羅擺擺手,“給我來一杯啤酒,給他牛奶吧,泥鰍你呢?(泥鰍:和他一樣),那就也是牛奶,兩杯牛奶,一杯啤酒,都加兩塊冰,謝謝。”
服務生小哥看了看阿圭羅,又看了看巴蒂,似乎認出他們來了,但他沒有聲張,隻是用微妙的眼神看了他們幾秒,隨後便離開了。
“搞什麼?”巴蒂不可思議地問,“我隻是要杯啤酒,那玩意甚至不能讓人喝醉!”
阿圭羅笑笑:“啤酒也是酒,你還不到18歲,被查出來這裡的老板要被罰款的。”
很快他的牛奶來了,巴蒂嫌棄的看了它一眼,然後招呼泥鰍湊過去,耳語幾句後泥鰍點點頭離開了位置。
“他去哪兒?”阿圭羅問。
“去買點吃的。”不,事實上是去弄點真正的酒去,巴蒂說。
阿圭羅沒有起疑,他拍拍巴蒂的手:“彆沮喪,這才是你的第一場比賽,後麵要適應的還有很多呢,你已經做的相當好了。”
“你從哪裡看出來我很沮喪了。”巴蒂挑挑眉,喝了口牛奶,“我沒覺得有什麼要適應的,英超沒那麼恐怖,你看我的進球,那很簡單。”
阿圭羅笑而不語。
“現在還好,等再過兩個月,你就該哭著比賽了。”他說,“你最好記住你現在說過的話,到那時候我就要嘲笑你了。”
巴蒂沒懂阿圭羅笑裡的含義,但他不打算深究,就算再過幾個月、幾年,他都永遠不會哭著比賽。
這時,圍在電視屏幕前聽分析的曼聯球迷們爆發出一陣呼喊,裡麵包含著氣惱,忿恨,以及毫不掩飾的欣賞。
阿圭羅眼睛一亮:“快聽!他們要開始了!”
【——毫無疑問,巴蒂斯塔是一位桑巴舞者,他的腳步正是巴西足球目前最缺乏的那種。】天空電視台的嘉賓如此說道,【都說2010年以後的桑巴軍團黯淡無光,幾年才出了一個內馬爾,在國家隊他仍然孤木難支,現在好了,他有巴蒂了,巴蒂才17歲,他的未來一片大好。】
“說點彆的你這老頭!”一個留著大胡子胖乎乎的中年球迷大聲嚷嚷道,“就是因為那小子我們才會輸了1-4,主場!不要再誇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