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在天空中走了一圈又一圈。
犧牲了絕大部分散修和許多家族精銳,世家家主們終於撤進天狼牙山脈中,艱難跋涉。冰風肆卷,連家主在內的所有修士,全都又冷又餓,但他們不敢升起篝火,更不敢擅自打獵,生怕火光和血腥引來噩夢。
是的,噩夢。
距離大裂穀合攏已經過去幾天了,那天晚上獸潮出現後發生的一切,對於所有修士來說,都如同噩夢一樣。
他們——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弟,逆天長生的仙人,從來就沒有想過,自己居然會有一天,比普通人都還不如地死在野獸的獠牙之下。同伴、好友的血肉被凶獸的牙刀撕開,腸子流了一地的場景曆曆在目。
一閉眼,就會覺得,自己正在被野蠻人釘死在艙板上,活生生地任由野獸啃咬大腿,撕扯皮肉,拖拽內臟。
他們簡直不敢去想,自己認識的人,被凶獸一點一點,吞咬進腹的時候,是什麼感受——修士強大的生命力,在這種時候,反而成了一種比死還恐怖的酷刑。想想看,動彈不得地被騰蛇一點點吞下去,被腐蝕、消化的時候,人還是活著的,那會是什麼樣的恐懼?
最為恐怖的,莫過於那個……
那個銀灰眼眸的蠻民首領。
他比從古至今駭人聽聞的江湖魔頭還恐怖。
那天晚上,他射出的箭,箭影一分為十,在空中拖出長長的金色尾焰,傾斜下落,一聲清響,洞穿世家引以為傲的防禦結界。結界破碎的瞬間,細碎的光影在飛舟周圍,炸成一個巨大的圈。
十根利箭同時釘進地麵,釘成一個巨大的箭圈。
箭圈落下的瞬間——
猛獁撞向飛舟,撞出一個個破口,巨蟒騰蛇自破洞中遊進,舟艙。修士們的慘叫與骨骼被絞碎的聲音,此起彼伏。劍齒黑虎踩著猛獁的背,躥上飛舟,撲向世家精銳,牙刀露出,撕咬。
一名名雪原部族的武士自凶獸背上一躍而下,彎刀在半空出鞘。
殺戮降臨。
慘叫與血火中,雪花筆直墜落,戴鍍銀鹿首麵具的年輕首領,走進戰場,所有之處。一名接一名修士,無聲無息地倒下,從骨頭到內臟,全碎成齏粉。死人的魂魄被拘出,蒼白地,長長一排跟隨在他背後。
無聲尖叫、哀嚎。
那一幕實在是太過詭異恐怖,觸及神秘莫測的冥界與死亡。
一眾家主看得肝膽皆裂,再生不起一絲交手的勇氣,立刻斷軀求生,不惜一切代價往天狼牙山脈撤退。
這大概是唯一的幸事。
裂穀合攏,再加上一通天空迫降後,他們距離天狼牙山脈不算太遠,丟下一路屍體後,至少諸位家主和世家子弟,以及一部分精銳,都撤進雪山中了。隻是,不久前,還是他們在天空,搜尋雪原部族,一轉頭,變成他們被搜尋。
局勢變幻之快,讓人措手不及。
雪簌簌打下。
一行逃亡的修士精疲力儘,環顧四周,已經分辨不清身處何方。如今唯一的希望,隻能寄托在雪原外邊的後備舟隊,能夠在察覺異樣後,迅速壓進雪原進行援助。停頓整歇的間隙,家主們聚到一起。
氣氛沉凝間,薛湘城開口。
“隻要再等兩天,雪域之門就打開了,屆時修為恢複,就是他們的死期。”
其他世家家驚喜地看向他。
事到如今,眾人已經淪落到這種地步,這薛家繼承人卻仍如此篤定,顯然掌握了不少底牌——他們會駐紮在龍穀大裂穀,並協力挖掘雪晶,就因薛湘城指出了“雪域之門”的真正麵目。
“雪域之門”是世家進入雪原最大的障礙。
可它到底是什麼,一直沒有世家修士能夠說清楚道明白。隻知道,一越過西洲龍嶺群山,就仿佛穿過一個無形的大門,天地之間的靈氣驟然被抽掉走,禦劍飛行的修士會立刻被打落,傳音符、芥子空間立刻統統失去效力。
“寒荒之囚”的稱呼就是由此得來。
如果不是飛舟和木鳶的誕生和突破,世家修士的步伐恐怕要繼續被阻擋在雪原外。
這神秘莫測的“雪域之門”一日不破開,世家就一日無法徹底駐紮進雪原。可就連雪域部族自己,都說不清“雪域之門”是什麼,隻知道是由圖勒看守的秘密,就更彆提雪原外的世家了。
數千年來,陰陽家們不斷提出各種猜測,有說是因為“天不足”的,也有說是薩滿巫術的,沒有個確切的定論,唯一共同認可的,就是不論雪原之門到底是什麼,其最重要表現,就是導致靈氣匱乏,使得修士一進雪原就喪失最強的優勢。
“雪原靈氣匱乏”的觀點深入人心已久,以至於數千年來,竟然沒有一個人想過——
雪原不是沒有靈氣!而是靈氣被藏起來了!
答案就藏在雪原部族的信仰裡:他們認為礦脈是雪原的血脈和脈搏,因此嚴令禁止開挖礦脈。
事實上,所謂的雪域之門,就是將雪原的靈氣全部抽掉,變成一個巨大的保護罩,將雪原與外界隔離開來。雪原的靈氣,就凝結在雪原部族嚴令開采的雪晶裡,通過潛行的地底的雪晶晶脈,構成一個天然的大陣!
隻要切斷晶脈,就能破壞雪原的“囚籠”,修士們的修為神通,就會立刻恢複!
正因為如此,仙門世家才會在確認這一點後,立刻聯合起來,進駐龍穀。
進駐龍穀的過程,雪原部族一次又一次的阻擊,讓他們越發確認了薛湘城與沈雒嶽說法的可信度。
然而,誰都沒料到,雪原部族竟然是故意將雪晶晶脈放出來做出逆轉戰局的誘餌。勝負一念之間,處境已是天差地彆。若真像薛湘城說的這樣,再等兩日,雪域之門就會打開,他們的修為立刻恢複,那局勢……
薛湘城的白氅已經沾了不少血汙,神色也格外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