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你管這叫金絲雀?7(2 / 2)

小地方的監管不到位,院長工作不認真,職員自然就不上心,雖沒有發生新聞報到裡那種虐待孩子的行為,但若他們稍微仔細一些,院中的防火措施做好,後來也不會發生那種事情,火勢失控,以至除了他以外,無一人生還。

孔麒陷入回憶,那都是由碎片拚湊起來的往事。

喬薇薇趴在那裡,這恐怕是她與孔麒相遇以來,對方話最多的一次。

她的手機被調到了靜音的模式,裡麵一條一條的跳消息。

孔麒告訴她,那裡的生活挺枯燥的,書太少了,而且他不喜歡跟大家一起玩遊戲。

不過後來又來了個小男孩,他們都是一樣的年紀,但是這個小男孩膽子有些小,敏感又自卑,所以總有幾個不安分的刺頭想搶他的東西,欺負他。

他總是傷痕累累,身上破破爛爛,被威脅了,根本不敢找大人告狀。有一次他實在看不過去,就順手幫了那個小男孩。

那些人都怕他,因為他雖然安靜,但是打架卻不要命。

那之後,這小男孩就賴上他了,他們倆成了好朋友。有了他的保護,這個小男孩再也沒有被搶過食物、被搶過玩具。

後來,他被老師推薦,要代表學校去參加省內的數學競賽,離開了兩天。

回來的時候,大家全都圍在三樓,一起給一個五歲的小朋友慶祝生日。

這可是院中難得的日子,他們這個小地方,沒人捐助,沒有義工,日子過得緊巴巴的,也就這種時候,能分到一小塊甜滋滋的奶油蛋糕。

可是他回來的時候,他的好朋友被堵在廁所,被那群不好惹的大孩子們欺負。

那個小男孩怕火,對火有一種病態的恐懼,但是那些人不懂,他們隻覺得好玩,所以那群人拿火嚇唬人。

他趕到的時候,他們正在打鬥,火柴不慎落地,旁邊的滅火器根本沒有用。他的好朋友縮成一團,被那火光嚇得幾乎暈厥。

火勢沒有得到有效的控製,很快蔓延。

院中的小孩要麼年齡太小,要麼身體殘缺,大人為了救小孩,被拖慢了步子,他們幾個人匆匆下樓,卻又被下墜的建築砸在底下。

他唯一的好朋友在那千鈞一發的時候推了他一把,自己被掉下來的橫梁砸倒在了下麵。

他渾渾噩噩的,不知道是被砸傷了頭,還是被那衝天的濃煙熏得喘不過氣。

再醒來的時候,躺在醫院裡,有個老人抱著他哭。

他什麼都不記得了,可是那些人說,他手裡的項鏈是孔家的東西,他是孔家一直在找的小少爺。

後來,他就回了孔家,重新拾起了鋼琴,就是大家現在看見的這個樣子。

喬薇薇盯著那些文字愣神的時候,下課鈴打響了。

安靜的教室慢慢出現了嗡嗡的說話聲,孔麒將書還給旁邊的同學,還對他說了一聲謝謝。

那同學看見了他的口型,但是他的聲音卻被吞沒在了周圍的嘈雜之中。熱心腸的同學並未察覺異常,朝他笑了笑,就轉身與身邊的室友離開了。

“你見過他們倆嗎,是一對吧?”走遠了,室友小聲嘀咕。

那人搖搖頭,“沒見過呢,真奇怪。”

要是兩個長得這麼出挑的人,不可能一點印象都沒有啊。

喬薇薇拉著孔麒的袖子,問他:“什麼都不記得了,那是什麼意思啊?”

孔麒告訴她:醫生說我腦袋裡有血塊淤積,所以出現了失憶的症狀,這些年也慢慢想起不少,要不也不會記得孤兒院裡有個朋友。

喬薇薇便不多問了,她抹了一把臉,扯著他的袖子,說要在學校裡麵逛逛。

他們慢慢踱步到學校的人工湖,人工湖上還有幾隻鴨子在來回遊動,湖邊的椅子上是悄悄牽著手的小情侶,不遠處的小樹林裡有戴著耳機看書的同學。

喬薇薇一掃剛才課堂上的沉默,又笑了起來,問他覺得在這裡上課是什麼感覺。

孔麒默默想了很多形容詞,但是又都一一否決了。

那種其妙的感覺根本形容不出來,就算他是會說話的,他也形容不出來。

那是一種自由的感覺。

Y大很大,喬薇薇不認路,孔麒更不可能認識這裡,於是兩個人就胡亂的逛。

他們還去了體育場,體育場裡正好有一場籃球賽。

喬薇薇站在那裡,想起了打籃球的宋淮青。

她轉頭,見孔麒專心致誌的看著球場上麵的人,跟他說:“其實你也可以試試的,你肯定能打得特彆好。”

離開了籃球場,又去了食堂,喬薇薇嘗了嘗食堂裡麵的招牌牛肉麵,覺得味道不錯。

出了食堂,他們這一天的行程就結束了。

司機按照提前約定好的時間載他們回家,車上,喬薇薇又飽又累,睡著了。

孔麒看她靠在椅背上,腦袋歪來歪去,實在難受,乾脆就伸出手,將她的頭撥過來,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他看著女孩的睡顏,眼底翻湧,思緒飄遠。

孤兒院這些事情,全都是後來回了孔家,養傷的時候想起來的了。

他的記憶始終不完整,零零碎碎,拚不起來。

一開始,他睜開眼睛,渾身都疼,喉嚨堵塞,後背和腿上都有猙獰的燒傷。

看見那個流淚的蒼老老人,看見手裡的項鏈,他隻覺得相當眼熟,腦子裡仿佛一直有一個聲音在說,這是爺爺,不要讓爺爺傷心了,爺爺身體不好,他不能再受刺激了。

那個老人的身上插著管子,聽說他葬身火海,直接被推進了手術室搶救。

聽到他還活著的消息,才重新有了意識。

那個聲音還說,他要去學鋼琴,去彈鋼琴,成為最厲害的鋼琴家,站在最輝煌的音樂殿堂。

那是最頑固的執念,即便他已經忘記所有的東西,也依然如鋼釘深深紮進骨髓。

所以他待在爺爺身邊,關心他的身體,不再讓他受任何刺激。

他去學鋼琴。

可是因為失憶,他連很多生活技能都是從頭學起,所以學鋼琴吃了很多苦頭。

當他的十指在黑白琴鍵奏出旋律的時候,他並沒有辦法全身心的投入進去。

他的身體仿佛被分開了一般,一半是肉^體,一半是靈魂。

身體坐在鋼琴前,可是靈魂卻發出無聊的歎息。

起初,他以為自己這是精神分裂了,甚至因此去谘詢過心理醫生的意見。

否則,他分明是要學鋼琴的,他熱愛音樂,他無比渴望自己能站在最高的殿堂。

可是,他又下意識的要排斥,他的心神總能被其餘的事情占據。

他都不知道交申請材料的時候是怎麼想的,居然交了兩份上去。

可隨著腦中那些記憶的碎片越來越多,越來越完整,他恍然驚覺,他腦中的聲音並不是分裂出來的人格,而是另一個人的渴望。

隻不過那個人,他最好的朋友,向來開朗但膽小、一向都是被他所救,卻在關鍵時刻反過來,將他推出火海的好朋友,他已經死了,再也無法完成那些夢想了。

向學校提交了申請材料的那一晚,他的夢又長又深,又想起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他夢見那個一向膽小的男孩將一條項鏈塞進他的手裡,狠狠推了他一把,自己卻被埋在了火海之中,大火吞噬了這個人的夢想和未來。

那個小男孩曾笑得特彆燦爛,食指在腿上敲敲打打,學著彈鋼琴的模樣。

他是學琴的,特彆喜歡音樂,他跟他說,他要做世界上最厲害的鋼琴家,站在最高的音樂殿堂。

他還說,自己有個爺爺,可是他現在不知道爺爺在哪。

他說以前爸爸活著的時候,自己悄悄的哭,他不該和爺爺慪氣。

所以等他長大了,找到爺爺,一定不讓他生氣,老人家生氣對身體不好。

當孔麒從夢中驚醒的時候,外麵的天還沒亮,那時的他才意識到,他隻是在完成彆人的夢想。

他的命是被好朋友救的,所以他得替他活著,完成他的夢想,所以他腦中的聲音才那麼嘈雜,甚至讓他覺得,他體內裝著兩個分裂的人格。

可根本就沒有什麼分裂,隻是執念,他想起來了。

記憶中,那個小鋼琴家喜歡音樂,愛唱歌。

他在孤兒院的秋千上假裝彈著鋼琴,開口唱著歌,孔麒覺得,好朋友的歌是最好聽的。

每次他表演完,孔麒都會鼓掌。

可現實裡他哪會唱歌啊,所謂的唱歌,不過都是夢裡對這位好友的美好祝願與臆想。

但那位小鋼琴家根本不會說話啊,他才是那個小啞巴,想唱歌,卻不會說話,他怕火,但是卻在最關鍵的時刻救了他。

所以暈倒那一刻,孔麒失憶了,雖然什麼都不記得了,可是腦中有個聲音卻說,他得帶著好朋友那份,一起活著,替他完成所有事情。

可是恢複了那些記憶的孔麒又想,項鏈的主人才是真正的小少爺,項鏈是好友塞給他的。

他根本不是孔麒,他隻是被誤打誤撞錯認回了孔家。

所以他想要彈鋼琴,又不喜歡彈鋼琴,所以彆人說他沒天分。

他還想,要怎麼把這件事解釋給爺爺聽,一直到現在,都沒想到怎麼開口。

他不知道當年為什麼沒人去做個親子鑒定確認一下。因為得知孤兒院隻有一人生還,所以不敢確定嗎,所以看見項鏈就覺得,他肯定是孔家的小孩?

所以爺爺突然這麼奇怪,鋼琴都給他搬走了,是不是也知道了呢?

可他怕爺爺難過,這是真正的孔麒的感情,也是他自己的,他們都怕爺爺傷心。

這麼多年,他沒有記憶,不知不覺,把自己活成了彆人。

他把真正的自己包裹進密不透風的軀殼,像是體內真的有兩個人格,一個逐漸壯大,一個苟延殘喘。

許是潛意識在作祟,他竟也再沒開口說過話。

最重要的是。

他既然不是孔麒。

那他是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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