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容說:“他們不敢來的。”
“為什麼不敢來?”
花容看了一眼雜物間,有點猶豫。
因為這裡有個吃鬼的鬼啊,他最可怕啦,那些鬼躲都來不及呢!!
花容在猶豫,但是袁琛就不了,袁琛的心眼子多著呢,今天一天被一個女人給驚嚇好幾次,他滿心都想報複回去,聽喬薇薇這樣問,他得意的直翹辮子,插著腰說:“因為我們老大最厲害,他們都不敢來!”
袁琛在沒有被袁博義起名為“袁琛”之前,一直紮在汜水村這座山頭修煉,彆看他長的一副小屁孩兒的模樣,若認真算起來,他比袁博義和花容的年紀都要大。
當年的袁琛還是一顆剛剛有意識的小人參精,根本沒化形,整天躲在深山老林裡麵,看山上那群土匪喝酒吃肉侃大山,最神氣的莫過於最上頭那個人,他是最有本事的,他碗裡的肉是最多的,彆人對他也是最恭敬的。
那些人一聲一聲的“老大”聽得他心馳神往,他可太想當當老大了。
但老大不是那麼好當的,他默默在山頭修煉,怎麼都化不了形,與他一起長大的同伴不是被人采走就是死在了地裡,隻有他幸運的活了下來。
但是化形是需要機緣的,他一直沒能等來,直到等到那抹奇怪的殘魂逃命似的摔在這座山頭,他沾到了這抹殘魂身上的紫氣,隨後竟有了人的模樣。
從那以後,袁琛就認準人家是老大了,雖然他自己當不成老大了,但是有個這麼厲害的老大,他臉上有光,一提起來下巴都恨不得抬上天去。
喬薇薇問:“那你們老大在這嗎?”
一旁始終沒開口的袁博義笑笑說:“喬小姐,我覺得你還是不要跟他見麵比較好。”
喬薇薇不解:“為什麼?”
花容咬著唇說:“你這個……”
她指了指喬薇薇的眼睛,“不知道你這個是哪家的秘術,但是淮青他,最討厭的就是會這些奇異術法的人類。”
有些鬼確實是討厭那些人的,尤其是被那些術法所殺的鬼,可那些普通的鬼討厭是一回事,他們沒法傷到人類。就像他們,連嚇唬人都做不到,他們沒法讓人類看見,沒法讓人類聽見,更沒辦法讓他們感覺到。
裝神弄鬼的事情全都是半陰半陽的小人參精弄出來的,他們根本摻和不了。
可宋淮青不一樣,自從他被困在這座山,就不停的吞噬著那些冤魂厲鬼,她從沒見過那樣的惡靈。
三年前,一個頗有道行的和尚帶著他的小徒弟上山來,那和尚有一雙陰陽眼,能看見他們,想要超度他們。
但是宋淮青卻差點要了他的命,沒人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
大和尚人還是不錯的,袁博義手中的茶具和典籍、她手裡那些刺繡的工具,都是大和尚用特殊的術法送到他們手上的,因為大和尚對他們有恩,他也實在沒做壞事,這才將將從宋淮青的手下逃過一命。
喬薇薇聽見花容口中的名字,心頭一跳。
她又看了一眼那空檔的雜物間,聳聳肩,轉身:“那好吧,我不看他了。”
喬薇薇又開始搗鼓自己那些行李,花容雖還是有點不好意思,但好歹說上了兩句話,也沒有一開始那麼尷尬了,她也蹲在喬薇薇的麵前,好奇的盯著她的箱子看。
喬薇薇也對花容有些好奇,起了些閒聊的心思,還想旁敲側擊的再問一問宋淮青的事情,於是便跟花容聊了起來。
花容笑盈盈的問了她現在的年份,然後驚訝的告訴喬薇薇,自己已經是一百年前的人了。
當時的她是個大家族的小姐,因為父親逼著她嫁人,她才逃跑的,帶走自己所有首飾和值錢的物件,逃到了這座山上。
喬薇薇聽得挺不忍的:“那你最後怎麼……”
怎麼死了呢?
許是時間過得太久了,花容提起這些事情已經淡然了,明明在說自己的死因,可是她甚至還能笑。
她說:“我太笨了,沒出過遠門,不知道山路多難走,我是從山上踩空,被石頭撞到了腦子,沒人能找到我,我才斷了氣的。”
喬薇薇:“……”
大多數人死後化作鬼魂,都會自己去轉生,執念太深或者怨氣太重的鬼除外。
花容心中尚有心事未了,她本以為這輩子都沒機會了,可是今天卻讓她碰見了喬薇薇這麼特彆的人,或許她真的能實現自己的願望呢。
花容看喬薇薇,真是越看越喜歡。
喬薇薇卻被花容那溫柔的眼神看得越來越毛,乾脆拿起自己的化妝包,乾巴巴的跟她找話聊:“嗬嗬……那你一直沒法出去,一定沒見過這個,我跟你說說……”
與此同時,袁博義站在一個男人身邊,袁博義一身青衫,溫潤如玉,而他旁邊那沉默的男人穿著黑色的長褲和雪白的襯衫,光看這身雅致的裝扮,隻會讓人心生好感。
可他剛撕了一隻厲鬼,衝天的怨魂之氣壓都壓不住,遠遠看去,他周身幾乎是要凝成實質的黑,那原本清俊的五官因為陰鬼之氣太重,平添幾分穠麗。
袁琛一看見他老大就乖得不得了,完全看不出平時在外麵是怎麼囂張的。
袁博義說:“剛才你看見了麼,真是怪事,小容居然能碰到她。”
一個鬼,一個人,這怎麼可能呢。
就連幾年前那個有陰陽眼的和尚,至多也隻能跟他們說說話罷了。
袁琛見縫插針的拍馬屁:“我也看見了,但是她沒有老大厲害。”
袁博義說:“你也去試試,要是你也能碰到她,那真的不得了了。”
宋淮青根本沒理他說的話,他還在消化剛才吃掉的怨鬼,鬼魂沒有嗅覺的也沒有味覺,按理說什麼都感覺不到的,可這些冤魂厲鬼吃起來真的很難受,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並不是通過感官傳遞進來,而是直擊靈魂,又惡心又難受。
可他跟袁博義這些鬼不一樣,他們即便變作鬼,也是魂魄完整的鬼魂,而他隻有一縷幽魂,魂體少得可憐,要是不吃這些東西,他很快就得死。
他忘了自己到底怎麼死的,但是他知道,他不能連這最後一抹殘魄都銷殞。
宋淮青還是覺得不舒服,身上戾氣湧動,厲鬼魂體中那些尚未消散的汙穢、貪婪,弄得他煩躁無比,他甚至沒去聽袁博義在出什麼餿主意,轉身就要走。
袁博義跟袁琛說:“你說他會把那個小姑娘嚇跑麼?”
其實他是想挑撥離間的,宋淮青最討厭這種有特殊本事的人了,他也覺得這屋子要是住進來一個陌生人會不自在,真有點想把喬薇薇給嚇跑。
死忠粉袁琛說:“那你彆在老大剛吃完飯的時候說啊。”
他吃完飯心情最不好了。
袁博義聽他說“吃飯”就眼皮一抽,斥道:“彆侮辱吃飯!”
冤魂厲鬼那麼難吃的東西,哪能更香噴噴的米飯比啊。
每次聽袁博義這麼說,袁琛都不服,他一直在這山頭住著,以前能看那些土匪吃飯的時候,他還沒長鼻子呢,他怎麼知道飯是什麼味道啊。
袁琛瞪他。
袁博義“嘖”了一聲,“你怕是這輩子都沒這服氣了。”
這棵人參精化形心切,當年沾了宋淮青身上的祥瑞之氣,可他不知道這沾著祥瑞之氣的不是人,不是神,而是一縷鬼魂,結果他化形是化形了,卻變成了這副半陰半陽的模樣,介於精怪和鬼之間,隻能也被困在這方寸之間。
這荒山野嶺的,如今連隻野雞都找不到,隻能給他翻到些垃圾和塑料袋,隻能說是沒福氣。
袁琛想咬死他,但是袁博義本來也是個死人了,他沒有辦法。
袁琛扭頭就想跑,覺定今晚一整晚都不要搭理這個老狐狸了,可剛跑到門口,就聞見對麵那屋子裡有一股要命的味道。
袁琛:“!!!!!”
袁琛被這突然撞進鼻子的香味給撞懵了,站在原地好久都沒動彈。
老狐狸慢悠悠踱步出來,看他跟個傻子似的杵在那裡,還想毒舌兩句,可是下一秒,他也聞見了那股味道。
袁博義:“……”
怎麼回事??他已經快一百年沒聞到過這麼香的味道了!!
袁琛吸了吸鼻子,兩條小短腿不受控製的朝對麵的房間走過去。
房間裡,喬薇薇給花容介紹了化妝包裡麵的化妝品,又開始給她介紹吃的,她包裡正好還有一盒自熱牛肉麵,這地方沒有電也沒有熱水,吃這個正好。
把水倒進去,封上包裝,下麵發熱,把隔層上麵的麵給泡軟,跟自熱小火鍋和自熱米飯都是差不多的東西,看得花容大呼神奇。
幾分鐘的功夫,麵就泡好了,掀開蓋子,花容聞到了那股霸道的香氣。
她從前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好東西也吃過不少,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呀,她甚至都要忘了白水是什麼口感什麼味道了,她哪抵擋得了這樣的東西?
她馬上就忘記去探尋為什麼在喬薇薇身邊,就可以跟普通人一樣,能碰到東西、聞到聞到了,她滿眼都是那碗麵。
喬薇薇見她這樣,就把叉子塞進了她的手裡,花容呆愣愣的看著自己手裡握著的塑料叉子,沒舍得推拒。
可她還沒吃上一口,兩個人直愣愣的從外麵衝了進來,袁琛震驚的看著這股香味的源頭,“你你你”的說不出話,不知道是要先震驚這香味,還是先震驚花容居然能端起麵碗。
這才是大白天活見了鬼吧!!
喬薇薇看看眼珠子都瞪圓了的袁琛,又看看後麵有些失神的袁博義,嗬嗬的笑了:“想吃麼?”
“讓我見見你老大,就給你吃。”
宋淮青還不知道自己被兩鬼一精同時出賣了,此時他正站在後院的牆根消化那股汙穢的戾氣。
他與華容那些完全感知不到現實世界的鬼不一樣,許是他吞噬了太多惡靈,修為高漲,所以他能感受到一些,但都是負麵的東西。
那些戾氣幾乎快成了化作實質的腥臭,各種貪婪的欲望在他腦中交織著,叫囂著要把他給撕碎。
他黑瞳輕眯,瞳孔深處隱現癲狂瘋魔之色,他抬頭仰望昏沉下來的天空。
卻又在抬頭的一刹那,聞見了馥鬱的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