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霖是在家中養病的,沒去醫院,他自己不說,彆人也不知道他具體出了什麼問題,就都隻當他是嚴重一些的感冒。
陳媛上門,本以為宋霖還會對她那樣疏離,結果,她忐忑的摁響了門鈴,宋霖開門的時候,居然是笑著的。
她每次看見他,他都是笑著的,可這次,陳媛覺得,她發現了一些彆的東西。
隻不過她還來不及高興,就皺起了眉。
她拎著手中精致的袋子,走進屋中,看著宋霖憔悴的臉色,擔憂的問:“醫生是怎麼說的,我看你好像瘦了,臉色怎麼這麼差。”
她這話說得其實很委婉了。
宋霖真的憔悴了不是一星半點,就這短短一周,他瘦得幾乎脫了形,眼窩深陷,眼中全都是紅血絲,麵色也蒼白得可怕。
他本就是氣質型的男人,五官說不上多出彩,雖然在家中穿著得體的衣服,但是她看著,總覺得對方的身上少了些什麼。
宋霖笑笑,對陳媛格外的耐心。他現在重傷,沒法對陳媛做什麼,但他早晚會恢複的。
他說:“是累的,平時沒好好休息,所以病倒之後有些嚴重,醫生已經看過了,沒有大事。”
這當然是假話,他根本沒病,隻不過是被喬薇薇和宋淩煊拔了兩顆定魂釘,又一下子失掉了那麼多祥瑞之氣,靈魂與身體開始出現互相排斥的狀況,所以整個人也越來越陰沉可怖。
但是宋霖不會把這種話告訴外人,他暫時打不到宋淮青的主意了,想要報仇還需從長計議,他動不了宋家人,又需要補身體的氣運,最好人選就是陳媛。
他要獲得陳媛的好感,所以對待她的態度自然就開始變得親昵溫和。
陳媛的臉燒得通紅,被宋霖的溫柔弄暈了頭,走的時候還有些恍惚,但是她那顆心臟撲通撲通的跳著,她捂著自己的心口,覺得宋霖和劉藝豪那些人都不一樣,她這次是真的動心了。
宋霖那麼好,有禮貌、有教養,誇她做的東西好吃,還那麼溫和的對她笑。
最重要的,宋霖是宋夫人的親侄子——儘管偶爾有些人說,嚴格來講,並不是親姑侄。
但是這重要麼?
不管宋夫人和宋霖是什麼關係,宋霖都是宋夫人最器重的人,他將來就是宋家的家主。
想到自己那一幕幕美好的未來,陳媛的臉更紅了。
從那之後,她一顆心都撲在了宋霖的身上,再也不去釣著王嘉輝和劉藝豪了,她的目標變得明確,她要宋霖,她要做宋太太。
王嘉輝是個極懂分寸的人,他視陳媛為紅顏知己,對她也有好感,他是個藝術家,是小提琴手,他喜歡聽故事,然後將故事帶入自己的琴音。
他覺得發生在陳媛身上的故事很不可思議,對方的堅強就仿佛是最好的琴譜。
他是想與她更進一步的,但他有顧慮,知道兩家不和,尤其是他們兩個人的母親。
因為這層關係,王嘉輝對陳媛始終沒有實質性的行動。
陳媛乍然變得冷漠,他又從妹妹那裡聽說,陳媛最近頻繁出入宋霖的私宅,他便隱約明白了什麼,不再多做糾纏。
但是王嘉輝是這樣的內斂的人,劉藝豪就不同了。
劉藝豪對陳媛的感情來得洶湧,一直都是大張旗鼓的追求。
劉家人全都知道劉藝豪追求陳媛的事情,他們也全都讚同。
陳家是很厲害的人家,要是兩家人能夠交好,那對他們是有好處的。
但是陳媛一直瞞著陳昭玉,陳昭玉至今都不知道陳媛在悄悄與劉家人來往。
劉藝豪也不生氣,他抵抗不了陳媛,他已經單方麵陷入熱戀了。
他也不介意陳媛瞞著陳家人,女孩子嘛,都是害羞的。
但是最近,劉藝豪覺得事情似乎沒有他想的那麼簡單。
陳媛以往也會拒絕他的邀約,但是三次裡麵,至少有一次,她會出門來與他一起逛街、吃飯。
可最近一周,陳媛都在推脫,說自己有事要辦。
劉藝豪不是傻子,最近圈子裡的事情就那麼多,稍微一打聽,就知道陳媛給宋霖送過飯,還不止一次。
劉藝豪挺不高興的,他吃醋了,可是陳媛雖然在短信裡麵溫聲軟語的哄著他,跟他撒嬌。
可一旦知曉她最近在跟彆的男人曖昧,他再去看那些情話,怎麼看怎麼不舒坦。
終於,再又一次被陳媛推脫掉了要約之後,劉藝豪找上了門。
他把車子停在陳家人的彆墅門口,隻等陳媛出來。
陳媛也不過就是吃了長相清純的好處,她還沒磨練出滴水不漏的心機,這些天,她已經被喜悅衝昏了頭,每次出門都笑得特彆開心,這樣的笑落在劉藝豪的眼中挺刺眼的。
他一生氣,竟也不顧有沒有路人在看了,冷著聲音對陳媛說:“你不是說,今天身體不舒服,不想出門麼?”
陳媛笑容一僵,心中有點慌。
她扯了扯嘴角,說:“是有些不舒服,但是今天想去給我爸爸送點午飯,打算送完就回來的。”
劉藝豪的目光緩緩下移,心中冰涼一片。
他反問:“給陳總?不是給宋霖的麼。”
陳媛暗自深呼一口氣,慢慢走下台階,看著劉藝豪,有些委屈的說:“你這樣跟我說話,我害怕。”
劉藝豪幾乎被她氣笑了:“那你要不要打開手機看看,你這幾天是怎麼跟我說話的?”
他盯著陳媛,緩慢開口:“陳媛,你以為這是什麼電視劇麼,你不會覺得能同時釣著兩個男人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情吧?我隻是個普通人,我是真心想與你談戀愛,你不覺得這樣對待我很不公平麼?”
他是真的對陳媛有好感,想與她好好培養感情。
他知道,一開始,陳昭玉想要他與他們家之前那個大女兒交往,劉藝豪有一種受了侮辱的感覺,因為那個時候,所有人都知道,喬薇薇不是陳家的女兒了。
所以劉藝豪本能的對那個女人不喜。
他這樣先入為主的反感一個人,可能對那個叫喬薇薇的人並不公平,是他卑劣。
但是劉以豪覺得,他把所有的耐心都給了陳媛,他對誰卑劣,對她都是上心的。
所以陳媛憑什麼這樣對他,在此之前,陳媛對他很好,他送的禮物,她也都收下了,現在卻轉頭開始對彆的男人好,還一趟一趟的給對方送飯,耍著人玩兒很有意思嗎?
陳媛很窘迫,她知道,自己掉一掉眼淚就能應付劉藝豪,但是她害怕陳昭玉發現她悄悄與劉藝豪來往,劉藝豪太能算計了,居然直接找到她的家門口!
陳媛的腦子飛快的轉著,急的手心都冒了汗,想先找個理由把劉藝豪從這裡帶走。
但是似乎晚了,因為她身後的大門輕響了一下,陳昭君從一樓的窗子聽到了動靜,下樓來了。
她看見底下站著的男人,認出了他的身份,雖有些訝異,但是卻並沒馬上開口詢問這兩個人是否在爭吵。
她看不上劉家,但麵子功夫還是要做一做的。
於是她溫和的笑笑,不解的問:“藝豪今天怎麼有空來這裡了?”
劉藝豪笑笑,眼睛盯著陳媛,道:“阿姨,我是來找媛媛的。”
陳昭玉皺起了眉。
陳媛手心冰涼。
她咬著唇,心中忍不住開始暗罵劉藝豪有心機,這男人還那樣明裡暗裡的說她玩弄人的感情,她看劉藝豪也根本不是什麼好東西!
陳媛很害怕陳昭玉,陳昭玉是個有教養的貴婦人,從不動手打人。
但是陳媛卻覺得陳昭玉比那種會動手打人的媽媽還要可怕。
她會用那種失望的眼神看著你,仿佛你是她華美裙袍上那粒不起眼的油汙,毀了她人生的奢華盛宴。
她害怕陳昭玉用那種失望的眼神看著她,用那種失望的眼神跟她講話。
陳媛的腦子亂極了,她甚至沒聽清陳昭玉對劉藝豪說了什麼,又是怎麼把他打發走的。
她怔愣的看著劉藝豪的車子越來越遠,才猶豫著轉頭去看陳昭玉。
陳昭玉的眼神有些涼:“他為什麼到這來找你?”
陳媛抿了抿唇,輕聲道:“他說他喜歡我……想……我不知道該怎麼拒絕……”
“……我、我對他沒意思的,我隻喜歡宋先生。”
陳昭玉近日對女兒的表現非常滿意,宋霖似乎對陳媛很有好感,如果順利,他們或許真的能跟首富宋家結親。
陳昭玉想到這裡,就不想再苛責她了。
她幫女兒理了理頭發,輕聲道:“你是要做宋太太的人,不要把眼光放得那麼低。”
她說:“你不是知道的麼,一開始,我是想把他介紹給陳……喬薇薇的,但你是陳家的親女兒,劉家的人配不上你。”
陳昭玉第一次把話說得如此直白。
那個白眼狼沒了她的牽頭引線,自己一個沒背景的孤女,恐怕連劉家這樣的都攀不上。
但是她女兒不一樣,她女兒不可能止步於劉家這樣的人家,她是要做首富夫人的。
陳媛心中一抖,抿了抿唇,點頭:“媽,我要去看宋霖了。”
陳昭玉拍了拍她:“去吧。”
*
宋淩煊終於還是在經紀人的尋死覓活之下離開去趕通告了,他老大不樂意的。
好不容易趕完了通告,他又想往汜水村鑽。
最近喬薇薇想搬個家,把家搬去雨城市中心,這樣花容和袁博義的外出都方便一些,兩個民國老古董初入城市,每天都有看不完的景。
宋淩煊滿腦子都是他大哥,生怕大哥再出意外。
但是他還沒來得及去汜水村,宋玉婷就給他打電話了,抱怨他就在雨城工作,但是卻兩周都不回家。
宋玉婷說:“我看著小霖的病好些了,他下午要過來,我正好跟他說說分公司的事情,我已經物色好總裁的人選了,你要是能回來,咱們一起吃飯。”
宋玉婷知道她小兒子不喜歡宋霖,但是她明天就要出差去國外了,宋氏那麼大,她不可能在一個小小的雨城停留這麼久。
所以這恐怕是她離開之前與兒子吃的最後一頓飯了,跟宋霖撞在一起,她也沒有辦法。
大不了吃完飯,他們母子兩個單獨一起喝茶麼。
自從與小兒子把話說開,宋玉婷就坦率多了。
宋淩煊現在對“宋霖”這兩個人字兒過敏,聽見宋霖下午要過去,他應了,說自己晚點就回家。
宋淩煊這幾天太忙了,得知宋霖一直在家裡乖乖待著,就沒太關注他。
可晚上回到宅邸,看見宋霖那瘦了一大圈兒的模樣,他還是沒忍住,多看了對方好幾眼。
宋淩煊咬著後槽牙,不斷告誡自己要冷靜,才沒立馬衝上去給他兩拳。
他應該害怕這隻鬼的,喬薇薇曾說,它早就不是宋霖了。
但嫂子還說,他現在很虛弱,最忌情緒失控。
宋淩煊安靜如雞的坐在宋玉婷旁邊,聽他媽跟宋霖說公司的事情,說他在家養病這段時間,都發生了什麼。
宋霖安靜的聽著,直到宋玉婷說,她已經物色好了分公司的總裁人選,他才變了臉色。
宋霖說不出自己現在是個什麼表情,他的眼睛長在自己的身上,周圍沒有鏡子,他看不見。
但他覺得,那應該是很扭曲的表情,否則宋玉婷怎麼會露出那樣吃驚的表情呢。
可是宋霖控製不住自己。
他已經渾渾噩噩的過了一個多禮拜了,被拔了兩顆定魂釘,失了那麼多穩固魂體的氣運,他現在就像個被玻璃罩困住的瘋子一樣,隨時都會失控。
那脆弱的玻璃罩,根本擋不住他歇斯底裡的靈魂。
為了來見宋玉婷,他在非常努力的控製自己。
因為他對雨城的分公司勢在必得,因為他在宋玉婷身邊兢兢業業的乾了這麼多年,為的就是出頭,而不是隻當一個小助理。
宋玉婷確實有些驚訝,因為宋霖在她麵前一向溫和有禮。
可就在她說出自己選好總裁職位的人選那一瞬,宋霖整張臉都扭曲了。
他瘦了太多,顴骨突出,扭曲的模樣挺嚇人的,宋玉婷幾乎以為那一瞬間,是自己的錯覺。
宋霖想要穩住自己,可是那種事情失控的感覺如同海嘯一般,在他心中掀起無數道水牆,一浪又一浪的拍在他的理智上,快要把他僅剩的那點理智給拍碎了。
怎麼會這樣呢?
為什麼就這樣了呢。
宋霖不明白。
明明來到雨城之前,一切都那麼順利。
宋淩煊覺得宋霖此時的表情有些傷眼睛,他距離宋玉婷很近,見他這樣,往前擋了擋,一副要把宋玉婷護在後麵的模樣。
他張嘴,依舊是那種要把宋霖給氣死的語氣:“宋霖,你那是什麼表情啊,你是怪我媽嗎?”
“你憑什麼怪她啊,你還記得自己上的是什麼野雞大學嗎,就你這樣的學曆,放在外頭一個月三千塊的小助理人家都不用你,你知道普通人想進宋氏要什麼條件嗎,就你這樣的,你還想當總裁,你多大臉啊!”
宋玉婷拉了拉宋淩煊。
她覺得小兒子今天有點奇怪。
小兒子一向跟宋霖不對付,但是他不客氣歸不客氣,是不會這樣半點情麵都不留的。
今天這是怎麼了?
宋玉婷趕緊說:“小霖,他說話沒有遮攔,你彆跟他一般見識,姑姑不是不重視你,我明天要出國了,我會把更重要的工作交給你的。”
如果他能好好完成,她以後還是會重用他。
宋玉婷還是沒去責怪小兒子,人心都是偏的,宋淩煊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她不可能在這兩人間做到一碗水端平。
小兒子不希望他做分公司的總裁,宋霖也確實不是那種獨一無一的人才,再留一留,鍛煉一下,也是說得通的。
更何況,她覺得,就算是作為親姑姑,她對宋霖也夠好了,她是問心無愧的。
宋霖心緒翻湧,靈魂幾乎快被怒火給燒起來了,他現在就想掐死嘴賤的宋淩煊,身體幾乎再也控製不住憤怒的靈魂。
可是他的身體太虛弱了,被這樣懟,那股怒火一直從靈魂燒到他的心口,他本就身體虛弱,這下竟是覺得呼吸都開始困難了。
可是宋淩煊依然不肯罷休,他現在知道大哥曾經差點被這人給害死,他都恨不得摔下樓梯的是這個王八蛋,他怎麼可能還跟他客氣?
宋淩煊說:“你有什麼不服的,你說出來啊,你不過是被我爺爺養在家裡的養子,你又不是我們嫡親的宋家人,你還想繼承我們家的家產是怎麼著,我們家就算沒有我大哥,也還有我,你以為輪得到你麼?”
“你瞪我也沒用,不信你就看著,我明天就退圈,去宋氏做總裁,我手裡有爺爺給的股份,你看我能不能做得成!”
宋玉婷聽他越說越離譜,終於伸手去拉他了。
可她還沒來得及讓宋淩煊住嘴,就見一直低著頭的宋霖,忽然吐出一口血,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
喬薇薇正趴在宋淮青的懷裡跟他一起看房子。
他們打算搬去市中心了。
她自己現在不缺錢,不過就是想看看要住在什麼樣的地方。她想買兩套相鄰的,一套自己住,另一套給花容和老袁。
這兩人是多年老友,親密如知己,不願意分開。
她劃拉著中介給的資料,自己在那念叨了半天,一抬頭才發覺,宋淮青好像不對勁。
宋淮青發現那種奇怪的感覺又來了。
身體輕飄飄的,沒有存在感,但是耳邊卻有什麼在不停呼喚。
這幾天,一直有個聲音在喊他。
喬薇薇皺了皺眉,抬手摸了摸他的臉:“怎麼了,不舒服麼?”
宋淮青回握她的手,想張嘴說話,可是他的薄唇一張一合,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喬薇薇瞪大眼睛,有些慌。
因為宋淮青的靈魂越來越淺,甚至開始變得透明。
與此同時,慌張的宋玉婷想要打電話叫醫生。
可她剛摸出電話,手機卻彈出了一個熟悉的號碼。
宋玉婷來不及多想,下意識就劃了接聽,她張口就問:“怎麼了,出事了嗎?”
那邊,醫生的聲音險些激動得破了音。
“夫人……奇跡……”
“宋先生……儀器……”
宋玉婷的腦中有聲音在嗡鳴,她甚至沒聽清對麵的醫生具體都說了些什麼。
她呆愣的站在那裡,竟都顧不上宋霖了。
那邊的人說……她兒子……
她兒子的手指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