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舒心跟她做了這麼久,很得她的信任,張姐覺得她辦事漂亮,所以想把她帶走。
工資待遇肯定不如現在的公司好,她原本也覺得路舒心不會動心,但現在,她恐怕也要被裁了,現在工作難找,不如來她這裡試試,幾個人如果創業成功,路舒心以後的職位肯定差不了。
若喬薇薇此時還陷在失業的困境之中,忙於找工作,路舒心是不會提這種事的。
因為張姐的新工作室開在距離這裡很遠的地方,新工作室能給她提供住宿,肯定不如自己租的好,但能省下很大一筆錢。
這樣一來,就沒人跟喬薇薇合租了,也沒人在這裡陪她了。
就好友這樣的性子,身邊沒人看著,說不定要吃虧的,所以她都決定不去了,大不了被裁了就在這裡重新找工作。
她已經暗中下定了決心,可卻並沒與任何人說。
結果,公司還沒裁她,喬薇薇這裡就先出現了變故。
喬薇薇驚訝的看著她:“這種事,你應該早告訴我啊。”
她稍微回憶了一下原本的故事,原本,路舒心確實與女主一起留在了這裡,重新找了個工作,但那新工作大不如前。
依照路舒心的性格,有這樣的機會,她怎麼能錯過呢。
路舒心揉了揉鼻子:“你太傻了,離了我怕是被人賣了還要去給彆人數錢。”
喬薇薇抱了抱她:“去吧,你這麼有才華,早就該大乾一場了,不要怕失敗,我支持你。”
其實路舒心的心中也充滿了不確定,可喬薇薇這個擁抱卻讓她一下子踏實了不少。
不自己去闖一闖,她也確實是不甘心的,可她又沒錢,乾不來那種自己創業的事情,這次真的是很好的機會。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印象中膽子有些小的好朋友,也變得這麼可靠了。
兩個小姐妹窩在沙發裡喝了兩杯酒,說了說心裡話,路舒心又睡過去了。
喬薇薇拖著她費勁的把人塞回臥室,還被她撒酒瘋在肩膀打了一巴掌之後,心中湧出的那點溫馨和感動蕩然無存。
料理了路舒心,喬薇薇終於順利洗了個熱水澡,然後疲憊的倒在了自己的床上,一旁的折疊床上,喬楠已經睡著了,也不認床,呼吸均勻,睡得很熟。
喬薇薇給自己蓋好被子,閉上眼睛,進入深度睡眠,然後精神自動切進了宋淮青的世界。
經過上次的對話,工地的進程比之前還要緊繃了起來,鬼麵監工們揮著鞭子,更加賣力的壓榨這些行屍走肉般的苦役。
宋淮青很想知道坑底深處那未完成的塔裡到底是什麼東西,可惜在坑底造塔的奴隸是更早一批,雖也沒有意識,卻要比他們這些後來的更靈活一些,所以下麵不缺人。
原本,他們這些運送石料的奴隸到不了下麵去。
可現在進度被迫加快,他們人手不夠,這些人現在不敢下死手了,不敢將他們抽成散架的骨頭,最後被雙頭惡犬嚼碎吞食。
他們隻象征性的抽幾下,然後打發這些奴隸下去坑底,乾些輕鬆的活,因為他們現在不舍得浪費任何一個勞動力。
宋淮青默默觀察著,將這些都記在了心底,喬薇薇進來的時候,男人正因為腿部使不上力氣,當著一個鬼麵監工的麵,將背上的大石掉在了地上。
那塊體積比他的後背大了三倍的石頭骨碌碌的滾落,險些砸到後麵的人。
鬼麵人瞪著眼睛朝他看過來,男人佝僂著,黑色兜帽罩下來,看不見他的臉,不過這些監工也根本不必看他的臉,因為每一個奴隸在他的眼中都不過是有利用價值的工具。
而現在,他麵前這個工具已經貶值了。
鬼麵人不爽的揮起鞭子,狠狠抽了下去。
喬薇薇的視角一陣晃動,男人倒下去,鬼臉和黑壓壓的天空來回的搖晃,那帶著倒鉤的鞭子甩起來的時候,似乎都揚起了刮下來的血與肉沫。
她的皮肉都跟著抽疼了起來。
男人倒在地上,臉被兜帽籠在陰影之中,麵色相當平靜,就像是那要命的鞭子不是打在他的身上一樣。
就是在這個時候,腦中那剛上線的小係統驚呼一聲,就好像這鞭子是打在了她的身上一樣。
突兀的,宋淮青覺得有點好笑。
可是喬薇薇卻一點都沒覺得好笑,那鞭子一下一下的落在男人的身上,視角不停的晃動著,喬薇薇隻能待在漆黑的識海裡麵,聽著鞭子擊打皮肉的聲音,什麼也做不了。
一旁的雙頭惡犬聞到了比普通奴隸更加新鮮的血腥氣,喉嚨裡發出躁動的咕嚕聲,四雙冒著綠光的眼睛盯著他們的方向,可是沒有鬼麵人的允許,它們不敢輕舉妄動。
那鬼麵人抽了幾下,還是不太解氣,地上的奴隸把自己蜷縮成一團,黑色的袍子被抽出道道口子,黏著傷口上的血,因為衣料太黑,所以看不清傷勢。
這人不太甘心,但也謹記現在缺少人手這一事實,打發他去底下的陣塔。
宋淮青如願以償,眼中略過異芒,咬著牙支撐起自己的身體,一瘸一拐的走了。
下去之後,他很快就被排了活計,是輕鬆一些了。
過了一會兒,宋淮青在一片做工的嘈雜聲和監工的厲喝聲中,才終於覺出是什麼地方不對了。
那個小係統自從那一聲驚呼之後,就再也不出聲了。
宋淮青覺得有些奇怪,他以為對方離開了,可是他又能清晰的感知到她的存在。
喬薇薇自己在小黑屋裡麵生氣,巨生氣,可是自己氣了半天,她又覺得憑什麼啊,她明明是因為宋淮青才生氣的,憑什麼自己在這折騰自己,於是她選擇折騰宋淮青。
喬薇薇扭曲著一張小臉在宋淮青的腦海裡麵拉出一個蹦迪必備歌單,宋淮青手下力道一鬆,差點被一旁的鬼麵監工瞪過來,再次挨抽。
他的腦中亂成一片,各種dj舞曲社會慢搖,其中或許還夾雜著恭喜發財或者改革春風吹滿地瑪卡巴卡海綿寶寶之類的奇怪東西,總之,他竟開始懷念喬薇薇之前放的第一首歌,那簡直就是天籟之音。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喬薇薇終於解氣了,宋淮青被吵得嗡嗡的腦子才得以安靜下來。
喬薇薇對他大聲吵吵:“知道你錯哪兒了嗎?”
宋淮青:“……”
他不知道。
喬薇薇煩躁的說:“你還嫌自己那條命死得不夠快啊,你還知道自己跟那些奴隸不一樣嗎,你就那麼想死嗎?”
宋淮青覺得挺稀奇的。
這鞭子難不成是真抽在了這小係統的身上麼,她聽著都快哭了,怎麼覺得是她比較疼呢?
宋淮青不太懂,但是聽她這樣生氣,冷硬的麵部線條都柔和了些許,聲音也帶了點耐心,耐心的跟她解釋了自己這麼做的理由。
他也想不通自己為什麼要主動解釋,想不通係統為什麼會生氣,就好像……
是在心疼他一樣。
這是很奇怪的事情,不要說是眾叛親離的現在,就算曾經作為極天門中眾星拱月的天才愛徒、被無數人崇敬的大師兄,也沒人曾這樣對他。
在曾經的那個師傅麵前,他作為一個徒弟,想要拿出更好的成績,就需要不斷挑戰尋常修者難以殺死的凶獸、難以跨越的秘境、突破常人不可想象的極限。
他曾到達那樣的地位,獲得人人稱頌的成就,天分和努力缺一不可。
不過,跨級挑戰和突破極限都是需要賭上性命的,他因尋寶而受傷、因修煉而受傷,師尊隻會誇他勇氣可嘉,為他驕傲,彆人隻會因為那些傷疤對他愈發敬佩有加。
傷疤似乎是榮譽的象征。
至於心疼……
沒有過。
宋淮青以為這也是錯覺。
他不知道係統折騰完他,又跑去什麼地方了,她依然沒有說話。
喬薇薇在很專注的做事情,專注到係統提示的好感度增加都沒看見。
知道宋淮青結束忙碌,陰沉的天空更加黑沉,部分已經僵硬得無法動彈的奴隸被放回石窟,喬薇薇的聲音才終於重新響起,同時,現在這個時間,也正是監工輪崗的時間。
“宋淮青。”
“往右走,從那個小門離開。”
宋淮青不太明白,他是那一批沒有被放回的奴隸,這樣做有些突兀。
可是監工輪值,正是不嚴密的時候,不是做不到。
聽係統的話,對自己完全沒好處,可是宋淮青聽她那嚴肅又有些嬌蠻的聲音,卻莫名不敢反抗,就好像他已經被係統給控製了一樣,他循著機會,溜了出去。
喬薇薇繼續吩咐道:“去找那個打你的監工。”
宋淮青心中微動,在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情況下,輕輕牽起了唇角。
他道:“不太好找,他們都一樣。”
“騙人,”喬薇薇大聲反駁,“你肯定能分辨他們,快點,不然我就把這瓶毒藥撒在你身上!”
她明明在大聲說著威脅的話,說出來的話也正是宋淮青一直在暗中警惕的詛咒和邪毒,可宋淮青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他完全生不起警惕之心,那種奇怪的感覺還越來越強烈,仿佛心臟都被泡軟了,變得輕飄飄的。
於是他很聽話的去找那個建工了,他早就已經摸清了每一個監工的交班路線,也認得抽打他的那個監工。
小係統說得沒有錯,他確實能將那些鬼麵監工區分開來,雖然他們穿著同樣的衣袍,帶著同樣的麵具,但是衣袍下的肩膀寬窄不一,站姿和打人的姿勢也並不相同,甚至,還有人其實是用左手握鞭的。
宋淮青選的就是這個人,這個鬼麵人衣袍下的右胳膊上沒有手骨,因為那隻黑手套是耷拉下來的,隻要注意看,就能看見,那是空的。
這人隻能用左手,但他又不是左撇子,所以他打人的力道要小一些。
宋淮青走過狹窄的山路,來到了拐角,那鬼麵人正獨自走向住處。
喬薇薇說:“走過去,越過他的時候跑得快一些。”
宋淮青道:“若我沒有猜錯,這些人的衣袍下隻有一具白骨,就算是再陰邪的毒,都隻作用於身體,沒有血肉的軀殼,恐怕無法用毒。”
喬薇薇催促:“那不包括我,你快一些,他要走過來了。”
宋淮青心裡打鼓,不懂她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理智告訴他不要聽係統的話,這樣非常冒險,原先的他在不明情況的時候都能清醒過來,不向係統屈服,怎麼這次這係統沒對他做過分的事,他卻忍不住想要順從呢?
宋淮青的腦中不受控製的一遍一遍放著係統剛才氣鼓鼓的話,在那鬼麵人就要走過這條小路的時候,衝了出去。
奴隸的簡陋衣袍與鬼麵人的完全不同,幾乎是他竄出來的一瞬間,那監工就發現了他。
他震驚的指著這膽大包天的奴隸,一邊揚起鞭子,一邊就要喊人。
可是在他鞭子尚未揚起的一瞬間,有什麼白色的東西被高高拋起,他下意識跟著仰頭看去。
“跑!”
喬薇薇的聲音響起。
可不用她提醒,宋淮青也知道要跑。
他本就受傷,又挨了一頓鞭子,所以跑得不快。
想象中的追殺並沒有隨之而來,宋淮青跑了幾步,隻聽到了一陣斯拉斯拉的聲響,那聲音像是灼燒,可是這裡還是漆黑一片,並沒有火。
鬼麵人的聲音和鞭子都沒有響起,宋淮青終於忍不住,回了頭。
他回頭的時候,高大的監工早已消失不見,地上隻餘一灘發著奇怪聲響的濃水,那灘水還在貪婪的噬咬著最後的麵具。
很快,那畫著鬼麵的硬質麵具也在這攤濃水的侵蝕之下,慢慢消散。
宋淮青也試想過,這些不腐之軀,是否有弱點,是否有對付他們的辦法,他們由那塔中之物創造而出,找到他們的弱點,或許就找到了那個怪物的弱點。
可是他始終都沒想出答案。
他沒想到,在這裡,係統給了他答案,而且似乎……
還是為了幫他出氣、報仇。
寂靜的暮色中,濃水吞噬掉最後的麵具殘骸,滲人的灼燒聲消失不見,隻餘下喬薇薇得意的哼笑。
“敢欺負我的人,叫你連骨灰都剩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