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誰找到他們,他們都必死無疑。
符陣的四角相距太遠,她隻貼了這一個,就跑到了距離小屋這麼遠的地方,喬薇薇的心臟咚咚咚的劇烈跳動著,說什麼都不放心把宋淮青自己放在那個地方了。
她放棄了陣符,重新關上了小屋的門,打開麵板,調出自己的全息裝置,開始改寫程序。
夜慢慢變黑,密林中偶爾能聽見一兩聲野獸的嚎叫,靜謐的屋子中,男人如一座雕塑一動不動的躺在浴桶裡,喬薇薇食指翻飛,快得幾乎出現了殘影。
當秘境中的圓月升上天空,密林中忽然躥出三個人,綠琴和她的師兄,小師兄背著瘋瘋癲癲的鬆絕,似是已經與周易平決裂。
周易平鐵了心要用攝魂術控製鬆絕引路,不止如此,他連後路都想好了,隻要殺了這兩個修為遠不如自己的小師弟和小師妹,就死無對證了。
他一個人離開這裡,將至寶交給師父,說不定師父還會獎勵他。
至於修真者的業障……
師父有辦法的。
周易平知道,師父有辦法規避這種懲罰,他曾在師父閉關的山洞裡瞧見過。
隻要有辦法,他就沒事。
想到這裡,周易平的底氣就更足了。
喬薇薇對他們之間凶險的對峙一無所知,她隻是聽見了密林中的動靜,算著最開始布下的幻陣怕是撐不住了,於是咬咬牙,最後一個鍵敲擊下去,小屋的前麵忽然多出幾十匹眼冒綠光的餓狼。
這樣的規模投影消耗實在是太大了,是一個小不點所需要的的能量的數百不止,而且還要具象化到要讓外人也看到。
喬薇薇賭的就是這些人受了傷,不敢再跟秘境中的魔獸硬碰硬。
做完這一切,她也終於到了極限,精神力耗儘,兩眼一翻,慘白著臉暈了過去。
綠琴開路,身上受了傷,劍上還染著血,她的師兄背著鬆絕,師徒三個人跌跌撞撞離開了密林,綠琴朝小屋的方向咬牙奔跑,可沒跑幾步,就脫力跌倒在地。
江明見她這樣,慌忙道:“小師妹,你還好麼,快點起來,咱們……”
江明的話沒說完,他踉蹌著後退了兩步,差點把自己的師父給掉下去。
鬆絕那瘋癲的眼中閃爍著凶惡的綠光,密密麻麻的狼頭和獸眼齊刷刷的盯著三個人。
“啊!!”綠琴快要崩潰了。
她的腦中想起了那頭小山一般的棕熊,在這秘境中生長的魔獸遠比外麵的魔獸要強悍,他們連對付一頭棕熊都很勉強,更彆提這麼多的惡狼了。
狼群開始慢慢朝他們逼近,於是,匆忙逃竄出密林的三個人又隻能掉頭,朝林中的惡魔跑去。
綠琴漂亮的臉蛋上還有未消下去的紅印子,那是毒蜂留下的印子,她一開始還總苦惱著,這副模樣,她到底怎麼出去見人。
可是後來,自從踏入神殿,在裡麵經曆了九死一生的冒險與周易平的猜忌與折磨,她就再也想不起自己這張漂亮的臉蛋了。
“師兄,我們要死在這裡了……”綠琴的眼淚止不住的流。
江明很心疼,以前萬事都有師父擋在前頭,師父瘋癲的太突然了,他現在都沒弄明白那血到底是誰的,為什麼師父看了一眼就瘋了。
他們最大的依仗沒有了,平時很好說話的周師兄又變成了惡魔,他有心反抗,但是卻沒有足夠的力量,他的修為遠不如周易平。
鬆良門主的徒弟,總是最優秀的。
原來是宋淮青,現在又是周易平。
隻不過,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刻,江明卻忍不住在想,以前與宋師兄出門的時候,不管遇到什麼困難,他都會拚死擋在他們這些後輩前麵的,並不像周易平現在這樣,要殺了他們滅口。
江明頭一次開始想,宋師兄那樣的人,怎麼會勾結魔族呢,怎麼會殺那麼多無辜的修者呢。
他們全都是被師門的威信壓著的小徒弟,師父說什麼就是什麼,門主說什麼就是什麼,所以當宋師兄的宣判由上至下傳達下來的時候,他們很震驚、也很疑惑,可卻打心底裡沒去想過,這是不是真相。
江明想,他寧願相信周易平才是那個勾結魔族的惡魔。
說不定宋師兄真的是被冤枉的,是枉死的,他在極天門的禁地中被處死,死的時候他們這些小弟子連屍體都沒看見,就那樣如煙一般消失不見了,那樣一個對他們那麼好,處處護著他們的人,就這樣不見了。
而他從沒仔細去想過,甚至還與綠琴以及更多同門大肆的討論著,說他道貌岸然,是個人渣。
江明絕望的抬起眼,拎著劍的周易平近在眼前。
就在他們轉身消失在密林中的瞬間,那狼群就像熄滅的燈一樣,全都消失不見了。
與此同時,係統的光屏中出現一個感歎號,提示著喬薇薇“功能到時”。
喬薇薇虛弱又委屈的說:“宋淮青,他們把金子都拿走了,我們白跑了。”
男人依舊動也不動一下。
躺在床上的喬薇薇消失在了小屋中,回到了屬於自己的現實。
黑夜的小屋中,安靜得落針可聞,當黎明刺破黑暗,第一縷晨光降臨,雕塑般躺在水裡的男人,睫毛顫動了一下,終於睜開了眼。
*
周易平最終還是沒能殺掉江明和綠琴,因為他發現,隻要自己的劍指向這兩個小鬼頭,那瘋老頭就會變得愈發瘋癲不可控,為了穩住對方,讓他順利找到秘境的出口,他隻能留著這兩個人的命。
他不知道外麵過了多久,也不知道秘境的其他地方是否隻輪回了一個晝夜,但在他們這裡,一個月都過去了。
周易平終於看見了那扭曲了空間的出口,他眼中的興奮溢於言表,終於狠狠鬆了口氣。
可還不等他這種高興維持下去,身後一陣勁風襲來,周易平打了個冷戰,忽然有了種不好的感覺。
他猶豫著轉過頭,看清了站在他身後不遠處的那個人,當他的目光定格在那張噩夢中的臉的時候,錯愕讓他失去了反應的能力。
不止是周易平,這一個月來被折磨的恍惚的綠琴與江明,以及被攝魂控製、一直瘋瘋癲癲的鬆絕,似也清明了幾分。
可是清明之後,他表現得卻愈發恐懼了起來。
他驚恐的後退著,腦中不受控製的再次想起了神殿的血中看見的畫麵,這男人的身上被正邪兩立的古老之物纏繞,那虛空中所產生的的震蕩,令修為高深的人被未知狠狠反噬,愈發的瘋癲。
周易平一步一步的後退,當他自己發現自己在後退的時候,一股羞恥感從心中油然而生。
這個人難道不是已經成為廢人了麼,他為什麼能這樣站在這裡,他是怎麼恢複的,又是怎麼從死淵裡逃出來的?
周易平的心中有無數問題,但是,宋淮青看著他的眼神讓他明白,他可能出不去了。
“宋淮青,你……”周易平隻說了四個字,那身上隻披了一件單薄裡袍的男人後背忽然躥出無數黑金色的觸須。
那些刻著金色咒印的觸須如利劍一般,一把一把刺向周易平,不給他任何提出疑惑、亦或是反抗的機會,活生生在他的身上開了幾十個血窟窿。
周易平死不瞑目的瞪著那個他做夢都想超越的存在,直到流乾身上的血,也沒能合上雙眼。
宋淮青走上前去,藤植勒斷周易平的手指,從他的手指上拿下了神龍殿中的儲物戒指,轉頭看向江明和綠琴,
這兩個人已經被嚇癱了,雙腿癱軟的坐在地上,看著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怪物。
宋淮青的視線從他們的身上轉移,看向瑟瑟發抖的鬆絕。
鬆絕的天眼都在顫抖,他窺見了這個死而複生的人,他已經變成了一個……
一個……
無法言明的存在。
他得罪過他……
“噗……”
鬆絕也形容不出那是什麼聲音,他的眼前血花飛濺,左眼眶漆黑一片。
他的右眼拚命轉動著,想要逃,可是卻逃不掉。
那男人握著他染血的眼球,“咦”了一聲,似是有些抱歉的說:“弄錯了。”
他的聲音輕輕的,但是這副嗜血殘暴的模樣,卻讓江明這陣子在心中慢慢傾斜的天平,再次倒向了周易平。
周易平再如何,都不是這樣的怪物。
這……
他……
這個人根本就不是宋師兄吧。
他不過是披著宋師兄的皮的怪物……
江明怕死了,但是這陣子提心吊膽的生活已經讓他變得麻木了,心中恐懼,可是他卻做不出恐懼的表情。
他眼睜睜的看著,那個男人又挖去了師父的右眼。
師父的天眼便生在右邊,挖去了他的右眼,無異於廢了他所有的修為。
江明怕極了,害怕到無暇顧及自己被小師妹的指甲紮破的手。
他知道小師妹也是害怕的,但是他現在身體僵硬,連轉頭看她一樣都做不到。
就在江明以為他們都會死在這裡的時候,那一身單薄內袍的男人卻把那雙眼球像扔垃圾一樣扔在地上,轉身赤著腳,踩著光裸的地麵,一步一步走了。
宋淮青一邊走,一邊在迷霧一樣的識海中探尋著。
他聽見了那些小孩叫師父的聲音,聽見了他們的哭喊聲,可他還是覺得太安靜了。
他閉上雙眼,無數瘋長的藤蔓衝出密林,伸向天空,在這空間被無數次扭曲的秘境中尋找著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衝天的魔植像一雙大手掰開兩扇緊閉的大門一樣,撕破了隔離開的異世空間。
空間裂縫的另一邊,一個女孩安靜的睡在大床上。
密林下,男人蒼白的唇勾起,聲音低沉,似詠歎一般開口。
“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