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無對證(1 / 2)

長春峰的靜謐夜色下,晚風吹拂,不遠處傳來林海陣陣濤聲。

孟雪裡與朋友立在池塘邊,同樣想起過往。

月光灑落池水,照出婆娑樹影,那些繁花細葉仿佛在水中搖曳。

三條錦鯉無憂無慮地遊動著,渾然不知泥沙之下,藏著一柄全天下都想得到的神兵。

孟雪裡求霽霄救命那天,風大雪大,說儘了一輩子的好話。他沒有不為五鬥米折腰、寧死不屈的硬氣,在生死存亡麵前,他腰身軟的很,說折就折。

霽霄是他最後一線生機。

躲進霽霄的大氅裡,所有危險煙消雲散,隻剩一個溫暖懷抱,像春天午後的湖水。

後來他們再沒有這般親近過。等他傷愈,霽霄又是冷冷淡淡、高不可攀的劍尊了。

雀先明問:“你猜他留劍為了鎮你,有依據嗎?”

孟雪裡坦誠道:“我傷勢痊愈後,開始修行人族功法。三日引氣入體,一月煉氣期一層,那段時間霽霄總是蹙眉。我猜是速度太快,惹他忌憚……”

雀先明用看傻缺的目光看他:“所以你壓製修為,在煉氣期圓滿磋磨了三年?!”

事實上,孟雪裡轉生為人後,依然保留著妖族的戰鬥本能,對修行有自己獨特的認知,霽霄樂見其成,刻意不去以尋常方法教導,隻希望他順應自然造化,融合人與妖的長處,摸索出自己的道。

旁人修行,修至破障境界,才考慮‘立道’之事。但霽霄知道孟雪裡不同於正常修士,這條直通青天的道路,注定更長遠,也更崎嶇。

另一方麵,霽霄又擔心孟雪裡少年得誌,見自己修行速度快,便不知天高地厚。人心比妖心複雜,能操縱妖怪無法理解的陰謀詭計。

他設下長春峰陣法,一為抵禦外敵,保護尚且弱小的道侶,二為防止道侶悄沒聲息地溜出去闖禍。

陣法守護之下,如果孟雪裡想下山遊曆,必須來找自己。自己就可以陪他一起,不讓他犯險。

但是三年過去,孟雪裡一次也沒找過他。甚至對修行漸漸懈怠,日複一日喂魚養花,自得其樂。

霽霄有心勸他勤勉,轉念一想,修道以百年計數,總歸有自己一旁護持,何必急於一時進境?此妖從前遭受大難,閒靜幾年,倒也無妨。

孟雪裡卻不知其中曲折原委,隻覺得自己原本是妖,霽霄防備他,不信任他,用陣法困住他,都是應該的。

“他是個好人,對我仁至義儘,我很滿足。”

至於更多的,孟雪裡從來沒想過,也不敢想。

雀先明心道,要命,我快不認識‘好人’這詞了。

他有種說不清的直覺:孟雪裡對霽霄的態度很奇怪,語氣淡淡,不像愛戀也不像怨恨,卻偏要冒險留在人間,查明對方隕落的真相。

做了人,就變得這般複雜嗎?妖搞不明白。

“霽霄已經死了。你該為以後打算。”雀先明說。

那人為什麼留下初空無涯,也死無對證了。

孟雪裡摸出一把鬆子仁,扔下池塘:“以後?四個月以後我就要進瀚海秘境,和一群人界修士拚命。趁天還沒亮,你趕緊下山吧。”

雀先明怒瞪他:“我自己走!你可彆說送我,不吉利!”寒山這地方邪,上次孟雪裡說完‘送一程’,半路殺出小道童,送得他走不了。

孟雪裡笑著擺擺手。池塘邊設有竹榻,他身體向後一歪,懶懶靠在榻上,自懷中摸出一卷書,借著明亮月光翻開:“我沒空管你,從現在開始,我得臨陣磨槍,爭分奪秒。”

雀先明好奇地湊過去,以為是什麼厲害秘籍。隻見那書薄薄一冊,約莫不足千字,封麵寫著《初入道》。

——人族修士入門道經,基礎中的基礎。

“你這本,看多久了?”

“三年。”

“哈哈哈哈你真是越活越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