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槍易躲 暗箭難防(1 / 2)

在長春峰的徐徐晚風中,孟雪裡帶兩個徒弟選住處。

大弟子霽霄住在他隔壁院子,僅僅一牆之隔。孟雪裡一邊欣慰地想,小孩還挺粘人,看來已經承認、接納我了。

一邊又略感為難,要不然兩院之間設一套阻絕陣法?修行者五感敏銳,有點動靜彼此都能知曉,豈不尷尬。

我倒無所謂,什麼世麵沒見過,隻怕孩子臉皮薄。

二弟子虞綺疏住在桃林之外、臨溪的小閣樓上。

他聽孟雪裡說,這裡距離劍尊打坐閉關的靜室最近,希望能沾點仙氣。

這一天心情大起大落,確實令人略感疲憊。樹影婆娑映在西窗前,他便伴著溶溶月色、潺潺溪水聲入眠。

不知睡了多久,耳畔忽然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虞綺疏懵懂睜開眼,隻覺頸邊微癢,下意識伸手去撓,卻抓到毛茸茸的東西。

他一個激靈嚇醒了。

手心竟是一隻金錢鼠,茶盞大小,又輕又軟的一團,皮毛柔順光滑,灰白相間的紋路,圓圓的黑亮小眼。

一人一鼠大眼瞪小眼。

金錢鼠被孟雪裡養在桃花林裡,一窩七隻。它們以樹下落花為食,極通人性,溫順而喜潔淨。

虞綺疏想,或許是結伴來溪邊梳毛洗漱,這隻掉隊了,又不知怎麼,鑽進他被窩裡。所幸他睡相端正,沒有來回翻身的習慣。

虞綺疏將小鼠舉起來:“你好漂亮,是白色的。”

金錢鼠驚慌撲騰:“吱吱吱?”

虞綺疏看了眼未明天光,笑道:“我知道了,你是來叫我起床的。”

寒山氣候乾冷,被窩又暖和舒服,起床全憑爆發力。他在論法堂時早晨貪眠,所以時常曠晨讀。

誰知來到長春峰的第一個早晨,好似重回南方故土,未過卯時便清醒了。

朝陽未升,墨藍色天空月影西掛,白茫茫的晨霧在山林間浮動,虞綺疏拾階而上。

長春峰的道路都是這樣,雖曲折卻不陡峭,移步換景,仿佛經過精心設計,又合乎自然造化之美。

小鼠從他胸前衣襟探出腦袋,微眯著眼,享受晨風吹毛。路過桃林時,虞綺疏將金錢鼠放下:“回家去吧。”

小鼠蹭蹭他指尖,轉頭跑進花海,一溜煙沒影了。

觀景台在山頂。長春峰最高處,高而不寒。

當他登上最後一層石階,無所遮蔽的蒼穹驟然闖進眼簾。他看見頭頂的淡淡光暈,像隻倒扣的琉璃巨碗,是‘萬古長春陣’運行時的微光。

雲海翻湧,寒山數峰白雪覆蓋,峰頂時隱時現,像一柄柄出鞘利劍,寒光凜凜。

俯仰天地,萬物豁然開朗。

所謂‘觀景台’,原來不是一方石台、或一座麵朝雲海的亭閣。

整個長春峰山頂,都是一片極開闊、平坦的草甸。虞綺疏估計,大到能跑馬。

“你來了。”孟雪裡坐在柔軟的草甸上,手捧布袋吃點心,發間沾著潮濕霧氣。

虞綺疏才回過神,驚道:“你不是吧,這麼早,風露立中宵啊?”

“早嗎?現在剛好卯時。”孟雪裡分給他一塊桃花糕。

虞綺疏邊吃邊想,還說上課,果然是來看日出的。

“這裡不叫觀景台吧?”

孟雪裡含糊地說:“就叫觀景台,我道侶搞得。他削了一劍。”

虞綺疏閉眼想象畫麵,雲海間一道劍光,地動山搖,巨石崩落,山頂被移平。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霽霄帶孟雪裡回長春峰那天,孟雪裡見山間樹木高大,枝葉繁茂,視線總被遮蔽。

他喜歡樹蔭,卻想要一個能看到完整、遼闊星空的小平台。又覺得自己得寸進尺,低聲道:“要是麻煩,就不用了。房頂也挺好。”

霽霄想了想說:“不麻煩。”

孟雪裡感激拜倒:“多謝真人!”

孟雪裡回憶舊事,微微一歎。隨即站起身,退開兩步:“彆吃得太飽,拔劍吧。”

虞綺疏一愣:“來真的?”

他知道孟雪裡有本事,因為親眼見證對方打贏周武,但這本事究竟到哪種程度,他還沒有清晰的概念。

突然看見孟雪裡擺開架勢,不心生由好奇。於是一拍儲物袋,祭出‘臨池柳’。

軟劍出鞘,輕薄柔韌的劍身在晨風中搖曳。

虞綺疏問:“你的劍呢?”

孟雪裡笑笑:“不需要。你我不動真元,像凡人武夫一樣,隻拆解招式。”

虞綺疏點頭,也笑道:“那可說好了,你不能仗著境界比我高,拿真元欺壓我。我從前在家中,練過基礎劍式、大小擒拿手、二十四路拳腳……師父小心!”

話音未落,他劍影已刺出,想趁孟雪裡不備,打個措手不及,卻怕真傷著朋友,留了三分力。

虞綺疏見孟雪裡紋絲不動,額發被劍風撩起,心道不好,劍既刺出,覆水難收,驀然卻眼前一花,握劍的右手腕酸痛一瞬。

耳邊響起一聲低喝:“認真點!”

虞綺疏飛速旋身,定睛再看,孟雪裡已抄劍在手,正是臨池柳。

孟雪裡把劍拋給他:“再來。”

虞綺疏震驚地退回原地,打起十二分精神,右手軟劍一抖,銀光閃爍劈啪作響,直刺孟雪裡麵門,卻是虛晃一劍,同時左臂一拳悍然擊出,拳風如雷。誰知一拳落空,右臂劇痛,好像右腕薄弱穴道,正撞在孟雪裡掌下。

那隻白嫩、纖弱手掌,便如鐵鉗般狠狠箍緊。

他心道糟糕,果然自己兩手空空,‘臨池柳’又在對方手中。

虞綺疏此時明白孟雪裡為什麼說不需要,隻要他們交手,他的劍,就成了孟雪裡的劍。或許兩人之間的差距,遠遠超出他原先想象。

但他少年心性,偏被激起倔勁:“再來啊!”

……

西天淺淡月影逐漸消退,東邊視野儘頭,一線橘金色雲層悄然亮起。

虞綺疏脫力癱在地上,身下草甸仿佛柔軟的棉花,讓人想陷進去:“我右手要斷了……”

他艱難轉頭,不遠處,孟雪裡負手立在熹微晨光中,背後雲海翻湧。身形單薄,卻莫名顯得高大。

從第一次對戰到現在,孟雪裡站在原地一步未動,隻憑轉身、側身、回身就打得自己毫無還手之力。

“為什麼你每一步都比我快?”虞綺疏說不清那種感覺,“我一招未發出,你下一招已經在那兒等我了。”

孟雪裡拉他坐起來:“很簡單,看你眼神、表情變化,我就知道你要打左邊還是右邊。你剛抬手,我就知道你要出拳還是出掌。我搶先一步回擊,所以比你快。”

虞綺疏崩潰:“哪裡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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